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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清源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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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将到未到,寒气正是反复之时,春意便已是过来了——初春就是这个样子,和冬末徘徊的寒气暧昧不清。
年末时又一连下了几场大雪,冻了好些时候,好容易盼来了春天,这一打头又是一片雪白。
望着车窗外的白雪,宇槿又闭上眼睛,沉入她的梦里。
绿色的封壳依旧刺痛了她的眼,于是她故作潇洒地把它放飞在风雪里。风刮来了夜色,夜色吞没了那一点绿。
夜里结着一层雾气,天上的星似乎浸在一片黑水里,折出溶溶的光。
眼前一片不毛之地,似要将她围困在这里。又忽见水流绕过,白气蒸腾的,竟使得她一时无可移步的地方。
她又抬眼看向天边。几个星子就在黑色的云里沉浮,若隐若现。倏然间却愈发刺眼起来——它们相继地、直直地落入眼前的河流里,不激起一片水花。
星落了,他死了。
宇槿难过得想要哭,她也确乎哭了。于是她醒了过来,并发现自己抽噎了几声。
宇槿赶紧睁开眼。
车厢里漫着轻松闲暇的气息,令她有些惺忪。
头顶的白炽灯投下清冷的光,又叫她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觉。
宇槿默默地想,她刚才是梦到宁星羽死了,还是梦到别的人死了?
宁星羽走得很干净,一如她的行事风格。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
听说她的家人为她置办了一个衣冠冢。由于这件事并不光彩,便不对外张开。
而她到底是个外人,更没可能去送她最后一程。
说起来,宁星羽这一路走来也并不容易。
她是宁家的旁支。家里好容易出了这么个天赋的女儿,自然是对她有了很多期许。宁星羽便是背负着这一身的压力进了宫山阁。也不知道她在那边发生了什么变故,最后竟凛然就死。
宇槿想,而自己,则是带着自己的失落和不安,来到了清源镇。
想及此,不由自哂。
清源镇,是个失落的地方。传说中的大神清源便是在此殒命,是以,此地以他的名字命名。清源镇又是离那边最近的地方,便又总是更为接近那边一些。
不多久,下了车,行李箱“哗哗哗”地响成一片。出了出站口后,人影四散,声音一下子便稀稀拉拉的了。
前方是宽阔的大广场。照明灯孤零零地立着,在夜里刺出几束碎光。空气里还是冷冷的,寒意直逼严冬。
宇槿拉着箱子往前走,才发现地上铺着层冰碴子。心里暗道:又要下雪了么?
正想着,雪花便飘飘洒洒地扬到她眼前来了。
宇槿退回廊下,抬头看向纷繁扬下的雪,心里蓦地生出股庄严的敬意来。
“清源,爱人。”
“故,清源死,立观,樱祭。”
雪越下越大,直给人迎面而来的被淹没感。明明是柔柔和和的,却不给人一丝喘息的机会。
宇槿恍惚间似乎瞧见了那极鲜艳、极刺目的红色雪地。却又似乎是撒下来的花瓣,断续地掩去那抹鲜红。
“清源。”她莫名想着。
几个月后的今天,她来到了宁星羽最为仰慕的那个人的殒身之地。
就在宇槿任着自己的思绪在这漫天的飞雪中穿梭时,手机响了。她想着,是要过来接她的人吧。果不其然,正是徐素空。
前几天,她阿姨对她说:“我叫阿空去接你。”
刚接通了几秒,就听见身后传来声音,于是她转身回看,便见那边果然有人正过来。
对面那个女孩子见她回头,还愣了愣,接着才反应过来,对她报以一笑。
两人不约而同地挂断了通话。
徐素空是宇槿这几天刚加了联系的人。两人还没有通过话,只用过文字联系。宇槿刚看到她文字的时候,便断定这是一个温柔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夜晚的灯光是天然的滤镜,宇槿只觉得眼前这个长头发的女孩子让她在这个黑夜里感觉到了一丝人气。
宇槿赶忙说了一句自证身份:“宇槿。”
对方也说:“我是徐素空。”
见到宇槿的第一眼,实在令徐素空有些意外。宇槿给她的感觉有些单薄,外加些乖巧。关若笙之前还交代她说,宇槿的性子有些乖戾,叫她宽心些。现在看来,倒是完全没有必要这么交代的。
宇槿一头干净爽利的短发,看上去英气得紧。
雪夜里,在白炽灯的照射下,更让她觉得眼前的人颇有几分侠气。许是在辰溪院里养出来的气质。
晚饭后,两人也不再多聊,早早洗漱,各自休息去了。
宇槿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想及徐素空,不由觉得,真是一个温柔的人。
从今天的晚饭可以看出,这顿饭费了她不少功夫,而她又紧接着去车站接自己了。
刚才徐素空还和她解释,说她阿姨这阵子忙,正好不在家,便只好叫徐素空过去接她。
正想着,便听见了敲门声。如此,宇槿从椅子上转了个身,朝门外喊:“请进。”
徐素空这时候已经换上睡衣,浑身毛茸茸的,看起来很是暖和。
她径直道:“我刚刚担心你已经睡了呢,还好没有。槿,阿姨刚刚和我说,趁着这两天还没开学,叫我带你去清源观上柱香。你看看哪天合适。啊,对了,我一直是空着的,你不用在意我。”
宇槿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明天吧。她刚想这么说,就想到现在外面还在下雪,明天恐怕不好出去。于是转为问句:“呃……你觉得明天怎么样?”
“明天嘛……我担心雪太大了不好上去,不过上去了的话,可以在上面看看雪景。”
如此,便敲定了明天去上香。
徐素空走后,宇槿起身去关了窗,又坐到书桌前。想到明天还要去上香,倒是也没什么想法。毕竟这边的风俗是这样,她照做就是了。
在清源这里,初到清源,去清源观上香,大多是为了求个平安顺意。
第二天一早,两人用了饭,接着出发去清源观。
去上香其实便是去上柱香而已,并不太注重过程。搭车也行,走路也可。两人今天并无多余的打算,于是选择走路,正好看看沿途雪景。
清源观坐落在半山腰,此时披着白雪,当真有几分仙境之感。
宇槿就着雕栏上的积雪捏了一个雪团,待到手里觉得冻了,这才放开。如此,又已是走了一段路。
宇槿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气,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来路。
只见坡下路上有几个米粒似的人在移动,就着路上突来的雾气,倒是有几分看不真切了。
身边是专上来看雪的人,此时正忙着拍照。
两边略显低矮的树木顶着一层厚厚的雪,便是树下也漏进了零星的雪块。
清源观也是近在眼前了。
一个庞大的建筑群,此时映在眼前的只有一个山门。
这时,伞突然遮住了宇槿的视线。
徐素空在一旁说:“雪越下越大了。”
之后,徐素空轻车熟路地带宇槿去主殿上了香。
这一天的清源观也是热闹得紧,多的是上来看雪的人。
两人在一条蜿蜒的石道上溜达着。
她们现在可以下山去,也可以再多逛一逛。
徐素空说:“槿,要不过去看看清源钟吧。上都上来了,也该去看看,这样才算真的上来了一趟。”
如此,两人便沿着这条小道绕过了小坡,到了一处偏殿。
徐素空还在说:“清源观除了千丝,最勾人的就是清源钟了,不是么?”
宇槿答:“嗯,毕竟是神的遗物。”
清源钟,传说是清源遗留下来的神物。据说它鸣响之时,即有神现世。由此,便有了清源钟“遇神方鸣,遇神必鸣”的说法。不过现在都是增作趣味,没几个人当真。倒是千年前的穿秋月之战,听说有人听到了清源钟的钟声。但是都是闲闻逸事,到底没人能考证了。
她们这会儿来得很不凑巧。
宇槿话音未落,旁边的一棵大树疯狂地抖落下一堆雪,她俩赶紧避到一边。徐素空离的较远,又被宇槿推了一把,身上没有沾到雪,倒是宇槿沾上了一些。
徐素空说:“槿,没事吧……”她说着赶紧过来帮宇槿把身上的雪掸下去。
宇槿还是懵着,任着她动作,专注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男生。
这个男生到她们面前来说:“这里暂时还不方便,你们最好先……”
话还没说完,三人已经一起卷到幻境里去了。
那边还有一个女生在等着,这时见突然多了两人,也不多言。
宇槿纳闷。
清源观虽在清源,却是有宫山阁的人驻守的,怎么可能会让人这么乱来?再者,清源观除却传说,并没有什么稀奇之物,哪值得这么大动干戈?
宇槿暗自留意着四周。
现在眼前有如是铺上了红色的滤镜,天地之间都是一片红。雪地里也泛着红光,倒又叫人觉得时间凝滞。
徐素空在一旁提醒:“槿,这边!”
宇槿赶紧追了上去。
院墙如同虚设,他们轻而易举就穿了过去。
刚才宇槿她们走过来的小道上此时正走来一个人。
看上去是一个女子,身姿曼妙,红衣作衬,撑着一把红色的花伞。
伞面是幅水墨画,正是一幅盛开的桃花景。
宇槿问:“红衣鬼?”
她刚说完,整个人一下子就飘到了那女子身边。
宇槿刚才就想明白了,他们这是打开了冥道。而眼前所见就是昔日听说的“红衣鬼”。
红衣鬼,据说是极为狠辣的,专在清源这一带出没。现身时,都是一袭红衣,故名红衣鬼。
其实宇槿还听过一种说法,说是红衣鬼原为清源的仆从,因为清源在人界殒命,因此不能返回神界,便在此化为了红衣鬼。
宇槿现在想不明白的是,她怎么到了红衣鬼身边?
也不待想明白,迅速用辰溪院的术法赶紧脱身,还隐约听见对方呢喃了几句。
本想细细分辨说了什么,倒是听见了一阵钟鸣声。仔细一听,又分明是眼前这红衣鬼身上的佩饰传出。想来该是她用了什么惑术。
宇槿在辰溪院里修习的多为防身之术,而不是于鬼之一道的刁钻的东西。因此现在也没什么好办法。
倒是后来的女生清晰道:“不过亡魂罢了。”
事后,女生问:“辰溪院来的?”
宇槿默认,也问:“你们开了冥道,就是为了抓她?”
她答:“惯例的查看罢了。”
显然这次出现的红衣鬼是意外。
接着,女生对宇槿说:“可以的话,我劝你,少走冥道。”
走冥道的人,多是修习制鬼的人,宇槿显然不在这里面,因此颇觉怪异。
之后各自分别。
这会儿宇槿也无所谓看不看清源钟了,两人便下山去。
徐素空说:“猜的没错的话,刚才那个女孩子用的应该是钟家的‘冥渡’,现在像她一样年纪,能够单用这一招独当一面,而且身在宫山阁里,还能说得上名字的,大概就是钟家的钟月倾钟小姐了吧。”
钟家,善于渡鬼。
显然,清源也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