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就遇见了你》歪歪歪O啦

23、23

　　孟瑞醒醒睡睡了一整日，到第二日清晨时，距离中箭刚好一日，他醒来欲唤太医为他截肢，小白却说什么也不肯。
　　“少爷，你就再等两天吧。说不定江俊逸能制出解药呢？”
　　孟瑞摇头：“你不知道这有多难。我若现在不截，两日后要截的便是一整条腿了，那样，多难看啊……”孟瑞的声音渐低，尽是凄凉。
　　小白定定地看着孟瑞，似乎想把眼前这个人努力藏起的情绪都尽收眼底。受伤的是他，中毒的是他，面临截肢的也是他；可孟瑞似乎从头到尾都是最冷静的那个人。他似乎一直都是这样，二话不说就全力以赴帮江俊逸夺位，甚至亲上阵，将自己的生死都全权交于了他人。中箭受伤之后，还体贴地让江俊逸去处理余下的事。听闻箭上有毒之后，愧疚自责是江俊逸，惊恐慌张是小白，最冷静的反倒是孟瑞自己，似乎面临截肢成为残废的人并不是他。
　　小白张了张嘴，想劝孟瑞不要放弃希望，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觉得自己没立场劝他什么；这件事他从头到尾都没参与，孟瑞中箭与他无关，制解药的事他也帮不上忙；这是孟瑞的腿，他有权决定自己的身体，不是么？
　　最后，小白只是将手掌覆在孟瑞的手上，紧紧地握住，道：“少爷，不管你是保全了两条腿，还是失了一条或半条腿，其实都不会影响什么的……”
　　孟瑞回看他，却有些困惑。
　　他不明白小白在说什么。不会影响什么？日常生活吗？可怎么可能不影响呢……未来，他怕是要在轮椅上度过一辈子了，再也不能为江山社稷有所作为，再也不能替江俊逸安定天下，再也不能携小白游山玩水共踏这万里河山……
　　怎能不惧呢。

　　可小白说的明明不是这个。
　　小白想说，从此以后我便是少爷的腿。所以，就算你失了半条或一整条腿，也没关系的，因为这些都不会影响我们的余生。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还有很多的日子。所以，都没关系的。

　　孟瑞虽没听明白他话中之意，但他还是对小白微微一笑。

　　孟瑞唤来了大夫。正当大夫准备工具，为刀消毒时，江俊逸派人来传了话。
　　来人说：“孟少，江少说已经有了昨日逃掉的辛风阁余党的下落，请您再给他些时间，务必三思而后行！”
　　听到这话，小白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什么？有下落了？！”
　　孟瑞向江俊逸的手下打听了细节，来人只道是江俊逸派人连夜追查辛风阁余党的下落，今日刚刚探得了消息，现已派了一支精兵朝那地点奔了去。
　　孟瑞还有些犹豫，小白却满眼期待地央求道：“少爷，你就再等两日吧……”
　　于是孟瑞便点了点头。

　　大夫叹了口气，道，“那便祝孟公子好运了，希望两日后不必再召我前来。”

　　大夫走后，小白几乎每隔一个时辰就要打听一下江俊逸那边有何进展，可每次都没有消息。孟瑞看小白这般焦躁，忍不住道：“别问啦，俊逸那边要是有进展，他自会派人来报的。”小白听闻也觉得有理，便没有再问了，可依然格外注意着宫里来人的动静。

　　一整日过去了。江俊逸那边仍是没有任何消息。
　　又过去了半日，还是没有传来任何进展。
　　如此，距离截肢的最后可行期限，便只剩下半日了。此时已是第二日夜里，孟瑞是清晨时中的毒，也就是说过完这宿，孟瑞无论如何也得截肢了。
　　小白坐在床头突然起身，预备去找江俊逸问清楚：辛风阁的人到底抓到了没？如何制解药问出来了吗？如果没有……难不成你要眼睁睁地看着少爷要被砍一条腿吗？！此时小白心里对江俊逸是恨得咬牙切齿。你干这天下之大不韪之事要少爷为你出谋划策也就罢了，可你居然还要他与你一起出生入死？他愿意帮你也不过是冲着一起长大的情谊，可他现在因为你中了毒，你却要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截腿，从此成为一个残废么？

　　可孟瑞却把他唤住了：“回来！”
　　小白这次却没打算听他的，依然迈步往门外走。
　　孟瑞见他不听，便喝了一声：“你这是逼我么？！”他努力地靠那条没受伤的腿试图站起身。可一条腿如何站的稳呢？孟瑞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小白闻声回头，见状惊呼：“少爷！”然后转身冲过去将孟瑞扶到了床上，红了眼眶，“好好好，我不去就是了，你别跟自己过不去。”
　　孟瑞自己也是狼狈。他心头忽的一酸，却不是心酸自己狼狈，而是心酸眼前的少年又一次为自己红了眼睛。小白向来就是个情绪化的人，高兴了就扑到他身上，生气了甩袖子就走，难过了，就像个小孩似的，红眼睛抹眼泪。
　　俗话说的好：
　　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
　　未到伤心处。

　　小白这个孩子单纯至此，可我怎么样才能守住你的赤子心性呢？孟瑞想。

　　最后，孟瑞只是轻轻将手放在小白的头轻抚，欲言又止。半晌后才道：“时辰不早了，睡吧。”

　　可这一夜，怎么能睡着？
　　不过是两人背对对方各怀心事，胡思乱想一夜难眠罢了。

　　孟瑞想了很多。关于自己，关于小白，关于未来。

　　到凌晨时，小白内心焦灼，实在躺不住了，于是坐了起来。于是孟瑞也坐了起来。
　　小白惊讶：“少爷你也没睡？”
　　孟瑞却沉声答非所问道：“我有话想对你说。”
　　“什么？”
　　“我想过了。天亮时太医就会来给我截肢。我的余生就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了。你还年轻，又才华横溢，你的未来还有无数种可能；你不该和我绑在一起。”
　　小白惊呆：“少爷你这是……你不要我了么？！”
　　孟瑞听到“不要”二字，心忽的一疼，却咬牙继续道：“明日一到，你就走吧。回家继续读书准备今年的科举也好，做你的喜欢的事唱曲弹琴也罢，总之就是别留在这，皇宫是个是非之地，即使俊逸当了皇上，这也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自去年初冬我们相识以来，你就再没回过家，随我疯了这么久，如今也该回家了。”
　　“少爷，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为什么要赶我走？我是会因为你失了一条腿就丢下你的人么？”小白眼里已是噙满了泪，却倔强地看着孟瑞。
　　“你还不明白么？”孟瑞打断他，“我们不可能的。就算我没有中毒依然四肢双全，我们……也没有以后。”
　　“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我娘不会同意我们的……我已是孟家唯一的血脉，我必须要将孟家的香火传下去。我娘断不会接受我与你在一起，我将来，是一定要娶妻生子的。
　　对不起。”孟瑞连声音都在颤抖。
　　“我不信，你一定是在骗我，你说过要好吃好喝地供我养我一辈子的！”小白红着眼头摇的像拨浪鼓，眼泪甩出来溅到孟瑞身上，孟瑞只觉得他的泪滚烫，烫到他皮肤发疼。
　　“你应该开心才是。我是个残废，你与我在一起只会拖累你。到时好吃好喝供不上，还得要你当牛做马伺候我。”
　　小白的眼泪已流到根本看不清眼前人的脸。只觉得少爷说话的声音，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小白摇着头哽咽地回应道：“没关系的。”
　　“将来我再也不能站起来，再也不能走不能跑，连马也骑不了。”
　　“没关系……”
　　“我只能靠别人把我搬上搬下，靠别人推我的轮椅才能行动。”
　　“没关系……”
　　“我哪都去不了，哪都离不得下人。我什么事都做不了了。”
　　“没关系……”
　　……
　　……

　　孟瑞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着，小白却对他的每句话都给了同样的三个字作为回应：“没关系”。只是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哽咽的越来越厉害，三个字一次比一次口齿不清，最后已是哽咽到连一个字都说不出，于是放声大哭了出来。

　　他的双眼原清亮得如有星辰银河，此刻却似一片汪洋大海，汹涌得如同要将人吞没于他的悲伤里。

　　红尘俗世中有千万张脸，孟瑞却偏偏只贪恋这一双不染尘埃的眼。

　　其实小白想说的不止没关系，还有几个字他一直没说出口。

　　这些都没关系的。

　　我爱你啊。
　　没关系的。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