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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废墟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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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墨还要浓的未知领域,深邃的黑暗包裹着残存的呼吸,吞噬着就要土崩瓦解的意志。
在那广袤无际的黑洞中,风一栚闻声回望,只见一束蓝光乍现天地之间,像盘古开天前的擎苍之手,托举着世间最沉重的负荷。那蓝光将混沌撕裂开一道口子,如万千繁星傲视寰宇,积水汇源,逆流而上,直奔头上幽深邈远的穹顶。
那道蓝光像极了黑夜中的烟火,只管将大地都照亮,离弦之箭般一去不返。
水灵烟仰面望着那道剑气,越来越远,越来越淡,只觉胸口一热,接着喷出一口鲜血,洒在了漆黑一团的暗中。脚下顿时绵软无力,连连向一侧倒去。
“你为何不肯听我的劝?”风一栚几个跨步上前,将她稳稳接在怀中,嗔道:“此结界法力无边,能封印一切异己之术!你当真是不要命了!”
水灵烟淡淡笑了笑,“我虽然贪生,却并不惧死。也许这是你最后一次授我心诀了,若是耍不出个所以然,我会死不瞑目。”
风一栚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抓紧了她纤弱的手臂,“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是万万不会让你有事的!哪怕是刀山火海,森罗地狱,我也定要保你无恙!”
他的眼神殷切真挚,担忧中又满是柔情,水灵烟幽幽望着,竟从中读出了些许的疼惜之意。她的心尖颤了颤,回想起他曾对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好像在危难时刻,都是与他一起趟过。
不,确切的说,是在他的庇护之下,才得以侥幸存活下来!
而自己却为何从来未有察觉过,在这末世来临之际,又为何如此执着他留给自己,这最后一次能够感同身受的契机,剑阵心诀。
这个怀抱依旧温暖如初,带给她无尽的安全感与力量。或许,她早已离不开他了······
“年轻人!”
正在她默默感怀之时,天外忽地传来了一道沉厚悠远的嗓音,听起来颇为熟悉。
“青逸仙人?”听到这有如大赦天下的号令,水灵烟心中顿时被点亮,在风一栚的搀扶之下缓缓站直了身子,四下张望。
天外来音继续传道:“你虽然心境强悍,但依你目前之力,却微不足道。你想求之事,所寻之问,不必强求,时间自会给你个答案。这道玄门就守在九玄宫外,待时机成熟,老夫自会在这里等你再次前来。届时,还望你仍能够守住本心,莫失莫忘!”
话音到最后已然渐渐消散,却见二人正对前方,从暗中浮出了一面屏障,蓝光莹莹,正是她白日里垒起的两道青石柱。
“走吧。”风一栚目光回到她身上,说着就要躬身去抬她的双腿。
水灵烟急忙阻止,道:“我可以。”
风一栚弯腰在下,仰面回望,微微点了点头,随后挺直身子,道:“一会儿,这道玄门不知会将我们送回何处。若是分散了,一定不要再擅自行动,我会在寻隐寺等着你。直到你出现为止。”
寻隐寺?回到梦最开始的地方。远离世外,除净烦扰的故乡。若是身后再无旁骛牵扯,择取一人共度余生,蓑衣烟雨,远山作伴,倒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不过,这个期许能否实现?
思绪悠长,她胸前微微起伏,不知该捡些什么话答他,手心却突然多出一道温暖的触感纠缠,摩挲片刻后,十指相扣。
“走了。”风一栚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答,脸上难得平和又满足,笑意莹莹,拉起她的手便朝着黑夜中万丈光芒的玄门行去。
穿过那道奇异玄门,只不过眨了个眼的功夫,便落在了一处悬崖之上。这里的黑夜虽然冷清,草木野蛮生长,但明月高悬,远山含黛,是人间常见的景致。
终于松了口气,左手心的温暖依旧缠绕,她摊开掌心去瞧,竟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颗亮黑的棋子。
“风······”方才身旁的人已不再身边,她左右望了望,左掌收拢在身前,轻轻叹息。
都说高处不胜寒,身后一阵莫名的疾风抚过耳边,挟着片片枯黄的草叶,漫天飞卷,仿佛冥冥中有道声音在向她召唤。转身一看,疯狂生长的野草迎风招展,山顶正中一鼎几人高的丹炉横卧在侧,炉身裂迹斑斑。远处拔高台阶之上,几座烈火燃过后的宫观,坍塌倾覆,黑云压顶。
阴风阵阵吹过,死寂中没有任何生息,惟有枯黄的野草摇曳,如山鬼出没,暗影幢幢,簌簌作响。
水灵烟打了个冷颤,只觉毛骨悚然。但出于极大好奇心的怂恿,一个飞身来到了倒塌的宫观前。
正殿前,被烧焦的建筑瓦片与梁栋随处可见,一副宽大的匾额斜斜扣在一根梁柱与碎片中间,虽残破不堪,但尚算完整。
踏着废墟几步上前,抬手探向腰侧,挥剑出鞘,于剑身之上稍运内息,剑尖轻点,那牌匾顺势翻腾入了空中。水灵烟望向其行迹方向,双足点地,剑刃于半空将其截住,托举匾额,将其一道扣在了殿前空地。
匾额之上灰石瓦砾糊地密不透风,她挥剑来回扫了扫,渐渐辨出三个大字的痕迹。
“全······全驴······全驴派?”
这门派的祖师爷什么来路,取了个如此禽兽不如的名字,难道与长腿村一样,这山上的人都是妖怪?不对,妖界向来被正道门派打压,绝不会在朗朗青山之上,如此明目张胆地创立门派。
她摇了摇头,剑刃继续在匾额之上比划,三个字变得稍清晰起来。
“金,金炉······”
金炉派!
九玄宫外,千瞳的话语犹在耳边回荡。水灵烟震惊之余,飞身再次回到了来时的悬崖边,向着四方山脉逐个审视。西北方一处密林瘴气缭绕,阴森诡异,是她曾经熟悉之处。她蹙眉瞧了一阵,便御剑向林上峭壁飞去。
紫黑瘴气笼罩之下,水灵烟闭气跃至了其上一处洞口,双脚在洞方站定,只觉洞中邪风四起,伴着阵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还有数百数千道尖锐的嘶吼,正气势磅礴向她脸面赶来。
来者数以百计,还来不及辨出究竟是何等邪物,只见暗影中红光点点,凄厉狠毒,水灵烟甩手将无铭挡在身前,下意识挥剑作斩。
洞中深处不知藏匿了多少,一时血光飞溅,凄惨哀嚎不止。斩也斩不出个尽头,四周腥臭弥漫,血溅在自己身上还有脸上,让人胃中翻江倒海,闻之欲吐。着实让人无法忍耐,她只好徒手运出一道真气暂时抵挡,一手唤来无铭于脚下,转身朝着洞外天地飞去。
在出洞的一刹那,翻转身子贴在了洞口外的石壁之上,那些邪物如洪水向外倾泻,这才辨出是一群群的吸血蝙蝠,尖牙利齿,见血不收。
而此举并未逃避得了追捕,那群吸血蝙蝠在洞外盘旋了一阵,又倏地调转方向,再次朝着她奔涌而来。那倾巢出洞的阵仗,密密麻麻,让人看了直寒毛倒竖,只要被其围住,一瞬间便会被吞食地一干二净!
水灵烟心底暗暗惊呼一声,便闭着双眼翻回了洞中,后方围追堵截,只好试着默念经章。金光甫现,那群邪物好似受到震慑,于半路突然停滞不前,而后尖锐嘶吼之声才渐渐消散。
向山洞之中奔逃了一阵,眼前出现一方开阔天地,一鼎巨型金色丹炉映入眼帘。
炉火至纯,火光异常旺盛,一袭布衫男子不时将些许草药投入炉中,引得炉中“噼里啪啦”作响。
据千瞳所说,当年长生子为躲避封屠裂的追杀,服下了自制丹药,才幻作了三岁孩童的模样。如今十几年过去,想来也该有他这般年纪了。
“你就是长生子?”
布衫男子闻声缓缓转身,将来人打量片刻,手中停下了动作,蹙眉道:“你是何人?”
所寻之事就近在咫尺,水灵烟心中激动万分,快步上前,“你可记得十八年前,江湖上还有水启丞与封珊这对恩爱夫妻,正是殒命于你的九转逆魂丹之下!”
布衫男子冷哼一声,道:“正魔不两立,他二人不顾阻拦私定终身,为天下正道所不齿,人神共愤!除之而后快者大有人在,与老夫何干?”
炼出此等惨绝人寰之物,竟还大言不惭,水灵烟顿时火冒三丈,飞身近到跟前,长剑抵在他咽喉之处,斥道:“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说!当年是谁向你购入此等邪魔丹药来害他二人?”
女娲石?
布衫男子淡淡扫了一眼,心中惊叹不已。如此震世神器竟被一弱小女娃炼成了法宝,看来此人不能小觑。但言多必失,话不能说得太满,天机也不能完全道尽,凡事总要给自己留个转圜之机。
他沉吟片刻,才道:“当年,购入九转逆魂丹之人不在少数,来者皆以面纱遮脸,或乔装打扮。所以,老夫并不知晓其中真相。”
水灵烟微微皱眉:“我且问你,十八年前,购入此丹药者有何特征?”
布衫男子想了想,道:“这,年岁过于久远,老夫记不得了。”
他的面上毫无波澜,甚至没有一丝半点慌张恐惧的痕迹。水灵烟明白纠缠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便悻悻垂下了眼帘。
炉火依旧“噼里啪啦”作响,她幽幽盯着火光,忽然想起了万宗炼器堂中的情形。此火光大有不同,内中似乎蕴藏了无穷的力量,都无需添柴鼓风,却依旧维持着傲然之势。在她有限的见识中,只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此炉中,莫非是火灵石?”
布衫男子眼神微微晃动,默不作声,算是默认了。玄珂真人费尽心思才得来的宝物,怎肯转手让人?而且,是让与了如此歹毒心肠之人?
脑海中平地惊雷,瞬间浮现出一个念头,让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难道,玄珂真人,购入过九转逆魂丹?”
布衫男子眼睛快速眨了眨,嘴唇颤了颤,面目开始不协调,顿了片刻,才道:“非也。”
“你不是说,你未曾见过那些人的真实面谬,怎如此肯定他没有?”
布衫男子回瞪了她一眼,“老夫说没有,就是没有!”
“好!那我便去问一问,他是究竟为何要将火灵石赠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