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之杨》朱山

6、胡桃夹子（一）

　　后来Nicole选了一款Naturellement系列胸针。她一眼便相中这款，朴素而又大方，白钻镶嵌而成的三只小鸟栖在祖母绿雕刻而成的绿叶上，动静交融，光彩熠熠。但她不确定，妈妈应该会喜欢吧。

　　付款的时候，女店员带着笑意直勾勾的眼神打量着她，仿佛在确定些什么。Nicole将卡递过去，她感到诧异，有什么不对？她摸摸了自己的脸，疑惑地看着对方。

　　目光扫到柜台上报纸，她豁然开朗。昨晚舞团抵达纽约机场的照片特别扎眼，尽管她戴着墨镜，可是下面同样占据不少篇幅的宣传照中，她在很显眼的位置，认出她其实不难。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被认出来，这得感谢Grace的大肆宣传。昨天机场的那群狗仔仍让她心有余悸。 Bill之前还跟她炫耀说在巴黎的时候被游客认出来硬是要签名，那可是在大街上被认出来的，他可得意了。

　　“是你吧？”女店员试探地问道。她小心地接过精心包装好的胸针，友好地点点头，便快速地离开Cartier。

　　“真的是她，真人比报纸上的好看。”
　　“她看起来好小啊。”
　　“人家本来就是不大”
　　“我就说是她，真的是她。”
　　“跳芭蕾的气质真好。”
　　“听说是要结婚。”
　　“长这么漂亮结婚很正常啊，你看她手上的戒指。”

　　冯以安耐心地听着几个店员在一边小声地议论，他今天也是无聊极了。
　　上午让王晋他们自由活动，自己一个人就走到这，一家珠宝店。他很少来这种地方，也送过女友珠宝首饰，但他从来不会亲自去，唯一的一次，至今还被老杜他们闲来无事拎出来当成笑话一样讲。

　　这一次，他要选一枚求婚戒指。是时候该给敏之一个交代，五年了，跟敏之在一起很舒服，既然这样，再进一步也未尝不可。
　　昨天终于跟Mike敲定最后的合约，回酒店的时候接近十一点。原定的计划是今天上午赶回去，可Mike郑重邀请他去LK承办圣诞节的演出。

　　鬼使神差地走进了Cartier，推门而进的时候敲好有人从店里急急忙忙地走出，他绅士的让对方先行。对方应一句“thank you .”大步走出Cartier。

　　人并不多，店员们的议论声，他无法拒绝地钻进他的耳朵，店员注意到顾客的到来，迅速地走向他，热情的招乎。

　　Nicole赶回去的时候，后台已经挤满了人，人进人出，都很亢奋，一个个脚底生风。她穿过拥挤的走廊，直接走进化妆室。Bill已经换好衣服乖乖地坐在那里上妆，看到她这身装扮进门，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去哪约会了，你这是踩着点回的，刚刚Grace还在这晃了一圈，幸亏我机灵说你去上厕所了，谁知道你是回学校了。”

　　Linda停下手中的活，仔细地打量着她，“Nicole，你这一身，是打算重返校园吗？”
　　“那也得看有哪个学校肯收我这个高龄学生。”Nicole放下手中的包，从挂衣架上取下衣服便往更衣室冲。

　　“Nicole，你的。”助理Sherry将一束向日葵递给正在上妆的Nicole。
　　“谢谢，你帮我放在桌上就好。”Nicole指指旁边的桌子。
　　“小心点儿，别动。” Linda正在给Nicole画眼妆。
　　Sherry 将花仔细地放好，看着镜子里的Nicole，忍不住调侃一句，“Mike真是善始善终啊。”
　　“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在你身上安了定位器，每次演出都给你送花。”Sherry还打算继续聊几句，门外有人在喊她，她便起身离开。
　　Nicole并未开口，Linda刚刚嘱咐她不要动，她就真的一动不动，绷直了身子。
　　Linda看她僵硬的身体，不禁笑了笑，她每次给Nicole化眼妆的时候，她会像小学生听老师讲课一样笔直而又规矩的坐在那，一动也不动，，生怕她戳到她，她有那么不专业吗！她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花，问道，“又是15朵”，她不解，“有什么特殊的含义，还是Mike有什么特殊癖好。”
　　Nicole半天没回应，Linda直起身子的间隙，她才撇撇嘴，幽幽地开口，“哪来那么多特殊含义！”
　　“肯定有特殊含义，不然怎么不送玫瑰，每次都送向日葵，而且都是15朵，哪有人会送15朵。”Linda像看白痴一样看着Nicole。

　　Linda私下里跟Nicole还不错。起初她跟大家一样，并不喜欢这个中国女孩，对人冷淡，孤傲得很，后来慢慢接触，这个女孩很通透，一脸真诚，喜欢跟自己较劲，这一点跟Fay不同，Fay喜欢跟强者较劲，她的终极目标是成为王者唯一的白天鹅，而Nicole一直在跟自己较劲，她的目标是战胜自己。Nicole不会给人添麻烦，甚至会帮她们做一些琐碎的事，极其敏感却不讨人厌，有时候不需要言语，一个眼色，她便知晓你是喜是厌，与其说她不爱跟别人接触实质上不不太会跟别人打交道更为恰当，甚至可以说有些笨拙，在某些方面她又迟钝的可怕。
　　想到这，她实在是心疼Mike，这一年的花怕是白送了。

　　被Linda的话点醒，她楞了一下，她真的没在意有几朵。第一次受到收到花的时候，里面有一张卡片，看到Mike的名字她吃惊不已。后后来连卡片都没有，每次一登台演出前都会受到一束向日葵。她本来以为这是有钱的公子哥玩玩罢了，没想到都一年多了。大多数的时候Sherry会把花给她放在化妆室。她看一眼便不再理会，有时甚至连看都不看。原因很简单，那时她有男友。

　　她看着静静待在一旁的向日葵，数了数，真是15朵。向日葵，15朵，难道是第一次见面，梵高画展？
　　Linda看着陷入沉思的Nicole，摇摇头。

　　熟悉的旋律响起。
　　Nicole会先出场。“紧张吗？”Bill看到她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还好。”Bill很淡定，而她确实有些紧张。
　　“我第一次在这儿表演的时候，比你还夸张，紧张的不得了，最后一个托举的时候差点把Fay扔出去，直到谢幕的时候才缓过来。”Bill安慰道。

　　Nicole这是第一次在纽约大都会歌剧院表演，跟Bill的第一次不一样，这也是最后一次。可能她会跟Bill一样谢幕的时候才缓过来，不过她缓过来的时候是结束而不是开始。她很久没有在如此正式的舞台上表演《胡桃夹子》了，昨天排练的时候还没有这样，只是刚才她透过幕布看了一眼台下的观众，习惯性的在寻找一个身影，找了好久并未找到，这才陡然间醒了过来，她再也找不到了。Mike会在她每一次登台演出前送花，而他会看她每一次表演的《胡桃夹子》。《胡桃夹子》不仅仅是芭蕾舞剧，对她来说有特别的意义，就像15朵向日葵一样。

　　音乐缓缓地传来，Bill叫一声Nicole该出场了。

　　作为世界上最伟大的古典芭蕾作品之一，有“圣诞芭蕾”的美誉，自诞生之日起一直就是世界上众多剧院的圣诞保留剧目。纽约大都会歌剧院每年圣诞节都会上映柴可夫斯基的经典剧目《胡桃夹子》。
　　冯以安坐在Mike的旁边，这里视线绝佳，正对舞台中央。《胡桃夹子》很应景，“圣诞芭蕾”在圣诞夜开演，特别适合有着孩子的家庭一起来观看。像这种芭蕾舞剧引入国内进行本土化改编添入中国传统春节的元素应该有很大的市场，这些年剧院每年都会引入很多外国经典的歌剧、舞剧、话剧，很受欢迎，但是总是缺少一些所谓的本土元素，很难做到深入人心。敏之前几天还跟他讨论过这个问题，说要加强本土化改造，引进很多人在做，走心的却很少，艺术背后的灵魂很重要。Mike也同意把部分的改编权交给他们来做。

　　故事很简单，平安夜，女孩Mary得到一个特别的圣诞礼物——一只丑陋的胡桃夹子。夜晚，她抱着胡桃夹子进入梦乡，接着她被吵醒，胡桃夹子变成了一位王子，领着她的一群玩具同老鼠兵作战。后来又把她带到果酱山，受到糖果仙子的欢迎，享受了一次玩具、舞蹈和盛宴的快乐。一觉醒来，Mary发现这一切都是梦。
　　女主角很漂亮，画着精致的妆容。刚出场的时候，他就认出来了。
　　他看一眼，一旁的Mike看的投非常入，甚至可以说是虔诚。

　　两个小时就这样的过去，男女主角谢幕的时候，Nicole被Bill猛地抱起来，演员们围绕着她，音乐已经停止，而他们再次翩翩起舞。这是排练的时候没有的，这是怎么了，她被这突然的举动先是吓到然后是感动。她没有想到他们瞒着她会有这样的举动，望着围着她一圈又一圈起舞的老鼠、仙子，还有怀抱着她的王子，她忍不住要落泪，其实没想哭的，她不想在她最后一次演出，还是在大都会的舞台上哭的稀里哗啦，可是看着将她团团围住的每一个人，他们的舞姿、他们的笑容，还有站在已经舞台旁边站了很久的Grace，她压抑了很久情绪在这一刻爆发。

　　Grace一身黑色的晚装缓缓坐过来，手里拿了一小束白色的，递给她，这是办公室那次见面之后，第一次理她，她知道Grace很生气，在排练的时候几次对她视而不见。可是今天还是来了，她抱住Grace，在她耳边说了一句“Thank you.”Grace疼爱地拍拍她后背，帮她擦了擦眼泪，转身拉着她走到舞台中央。

　　乐团那边配合的响起了小提琴。
　　台下响起了掌声。
　　“可以换一个不悲伤的音乐”Grace向乐团那边示意。
　　“谢谢大家，抱歉还要占用几分钟的时间，今天是圣诞节，很荣幸我们旧金山芭蕾舞团能够在这为大家进行圣诞演出，今天也是我们的女主角Nicole第一次站在这表演，也是最后一次。”Grace望一眼妆都要哭花了的Nicole，“祝福她，也祝福大家，Merry Christmas.”
　　台下再次响起了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