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月》羽禾三三

9、家世

　　夜幕四合，辅国将军府的宾格堂正厅灯火通明，酒香四溢。
　　林空名接过陆白月手中的酒杯，带着她回到座位，随手从腰间取下那枚墨色玉佩塞进陆白月手里，笑容温和：“妹妹回来的突然，为兄未准备什么礼物，这块墨玉便送与妹妹吧。这墨玉是我前年攻打嗤贺族的时候得来的，咱们大淮难得一见。”
　　这么贵重的玉佩她一个冒牌的妹妹哪敢收，赶紧摇头道：“哥哥，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林夫人扬声道：“他做兄长的，给妹妹见面礼竟这般小气，你有甚不敢收，莫得饶了他？”
　　陆白月怎么看这墨玉都不是小气的礼物，不过既然林夫人都这么说了，她不收反而不识抬举。
　　林空名笑得腼腆的道：“下次遇到好东西，再给妹妹寻来。”
　　陆白月周身看了看自己，根本没什么好东西回礼，便承诺以后一定找到好东西给林空名回礼。林空名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假意关心陆白月喝多没有，弯下腰在陆白月耳边轻声道：“两位姨娘都不是善类，你心思单纯莫要被人当抢使。”
　　陆白月一愣，心思急转，难道刚刚王氏来找她喝酒，其实就是为了引她去敬张氏，让人觉得她没有礼数？
　　想通这一层，陆白月转头去看老夫人的脸色，果然老夫人黑着脸看着她，显然对她刚刚的行为非常失望。
　　陆白月心中发堵，她还真是大意了，原本只是以为一家人吃吃饭，没想到这么多弯弯绕，她不过是刚刚回府，受老夫人关爱了些，这人就急三火四的想要减少老夫人对她的好感。抬头看看林笺幽和林瑶音，正瞧见两人拿帕子捂嘴偷笑。气不打一处来，可是又无处发泄。
　　林空名见陆白月明白了，便又走到老夫人身边道：“想想我们几个小辈的从小在府里长大，有父母疼爱，丫鬟嬷嬷伺候，有夫子先生教习。再看妹妹这十多年受的苦，孙儿心中实为不忍。祖母，孙儿想送给三妹礼物，却不知三妹喜欢什么，真是无从下手，请祖母指点。”
　　要说这林空名，虽说是习武出身，但心细如尘，极擅长察言观色。一席话说得老夫人对林琅多了些怜悯，又取悦了老夫人。他想送礼，却让老夫人出主意，那不就等于是老夫人送的心意？顺便借机提醒老夫人，要多去了解陆白月，这样才能让陆白月更快的融入这个家。只有老夫人接受了陆白月，陆白月才能在林府立足，也顺便恭维了老夫人在家中的地位。虽然林烽北是家主，但老夫人才是真正的林家当家的。
　　老夫人乐了，拍拍孙子的手道：“你这孩子就是懂事。”转头问陆白月，“林琅啊，你可有什么喜欢的事物？或者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喜欢哪样？”
　　陆白月心想，她从小学习西方古典音乐，在民族音乐方面几乎没有涉猎，她的长项在这里根本没得机会发挥。所以，林老夫人说的这八样，她一样都不熟。但总不能说自己一无是处吧？
　　正犹豫间，曲弦帮她解围：“老夫人，三小姐跟奴婢说过从小喜欢音律。曲弦的名字就是三小姐取的，老夫人觉得如何？”
　　老夫人面露惊喜，道：“你如今叫曲弦吗？曲弦，优美又不失稳重，倒是女儿家的好名字。”
　　曲弦笑着道：“奴婢也很喜欢三小姐赐的这个名字。”
　　陆白月感激的看曲弦一眼，曲弦冲她眨眨眼睛，
　　“既然林琅喜欢音律，那空名，你就找些音律的事物相送。”
　　“谢老夫人指点。”林空名笑得舒缓，朝陆白月使了个眼色。
　　陆白月赶紧站起来谢过祖母和大哥，心中觉得烦累。虽说讨老夫人喜欢这事她并不排斥，但是被那两个姨娘设计后再去讨好，倒显得她心思不纯了。她本就不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如今到这份上让她心情非常不好。
　　想了想说道：“祖母，原本应该是孙女孝敬您，送您礼物的，可是孙女身无长物。祖母您看这样好不好？孙女学习音律，回头练会的第一首曲子便奏与祖母听，算是孙女的一片孝心。”
　　老夫人闻言顿时开怀，笑着道：“好好，那我们林琅可是跟我这个老太婆说好了，第一首曲子送给我老太婆。”
　　陆白月能感受到林老夫人真挚的情感，没有丝毫作假。突然心中一空，万一以后她的身份被拆穿，不知道到时候老夫人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她。一想到老夫人可能会对她失望甚至怨恨，陆白月说不出的心痛。
　　一顿晚膳吃得陆白月心累，一路慢悠悠的朝落梅院走。曲弦和歌桐跟在后面，看出她心情不好。两人对视一眼，曲弦率先开口：“三小姐，看今晚的月色多好，虽说不是满月，但却明亮清莹，让人心情舒畅呢。”
　　陆白月仰头望向夜空，说不出为什么，虽然这里没有高楼大厦，可是却觉得离夜空更近。那璀璨的星空和残月，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如今几月了？”
　　“三小姐，今日七月二十九。”
　　“十五天了。”陆白月嘟囔道。
　　曲弦和歌桐都不明白这十五天是什么意思，不过也不敢擅自追问。
　　顿了顿，陆白月继续道：“我得努力适应这里，这是现实，不能总是用自己不属于这里来逃避。”
　　曲弦眼珠子转了两圈，道：“三小姐说的这是什么话？您怎么不属于这里了？这里是林府，是您的家。您是林府嫡女，身份高贵的很。”
　　陆白月苦笑，她的话她们怎么可能懂？可是，她也不能说，说出来估计也没人信。
　　“曲弦说的是，是我刚刚胡思乱想了。这里是我的家，我还要好好学习孝敬祖母呢。”
　　“小姐这么想就对了。”
　　回到落梅院，曲弦今晚守夜，伺候陆白月躺好便准备去外间候着。陆白月留她跟自己说会话，指着凳子要她坐下说，纠结的很久，曲弦乖巧的坐下来，陆白月便问起王氏和张氏。
　　曲弦知道陆白月经过今晚定然对王氏和张氏印象不好，她也觉得她家小姐应该提防再被张氏算计，便介绍起来。
　　介绍张氏就要从朝阳公主说起，朝阳公主是皇帝的第五个女儿也是最宠爱的女儿，当年出嫁时，皇帝可是好生不舍。驸马王翰是武将出身，曾是京城守城军的参将，当年在街上偶然遇到偷跑出宫玩耍的五公主，五公主对他一见倾心，不在乎王翰是一名小小的参将，哭闹着要嫁给他。大淮规矩，驸马不可参政，二人成婚后，王翰便不得不辞去参将的官职，舍下功名。不过，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王家因为王翰坐上驸马，也开始被皇帝重用。
　　王翰有一个姐姐三个妹妹，姐姐早早嫁人，嫁了个商户，自从王翰做上驸马，姐姐家也成了半个皇商。大妹妹便是林府的三姨娘王芩，当年常常偷偷跟着王翰进军营，有些手脚功夫，一心想做女将。后来王翰知道她一直倾心于武将，便做主送给林烽北做妾。
　　由于是与王翰的顶头上司有些矫情，林烽北不好意思拒绝便收了，正好，当年林夫人因路途颠簸生女导致难产，虽然最后母女平安，但军医诊断林夫人再难生养，张氏又连续生了两个女儿，林烽北自然还想要儿子，便也就收了王芩。王芩倒是没让他失望，过门没几年就给他生下二儿子林书空。王芩有两个孩子，十岁的林瑶音和八岁的林书空。
　　二姨娘张环燕是当朝户部尚书的庶出女儿，与林将军也算是青梅竹马，入林府的过程并不复杂，为林将军生了两个女儿，林秀沉和林笺幽，林秀沉十七岁，今年春入五皇子府做了个侧妃，林笺幽十五岁如今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曲弦见陆白月似乎并没有明白她介绍的这些境况的深意，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跟陆白月再说明白些，毕竟她家这位新回来的三小姐似乎太过单纯。
　　“三小姐，请恕奴婢多嘴。三小姐您以后最好提防着些两位姨娘和二小姐、四小姐。”
　　“我也觉得是应该提防着些，不过我就是想不通，她们针对我的理由是什么？”
　　曲弦心想，她家主子还真是不明白这里面的厉害关系：“三小姐，在您回来之前，咱们将军府只有一位嫡出的公子并没有嫡出的小姐，皇上对咱们将军府极为重视，所以对这三位庶出的小姐极好，几乎当成嫡出看待。否则，也不会亲自为大小姐赐婚皇子。虽说只是个侧妃，但现在五皇子并没有正妃，以后也不是没有扶正的可能。如今您回来了，必然会影响二小姐和四小姐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陆白月恍然大悟，她的思维与这个时代的人不同，在她的认知里婚姻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哪怕一辈子不结婚也没什么。但是，这个时代的女子并没有自己的事业，她们唯一的事业就是婚姻。所以，未来将嫁之人和家世，成为她们整个人生最重要最关注的事情。自己的出现显然影响了别人的根本利益，那么也就不奇怪她们会想方设法的针对自己了。
　　“这样说来，王氏对大哥应该也不是很好吧？毕竟她自己也有个儿子。”
　　曲弦乐了：“三小姐真聪明，这些年张姨娘对大公子非常好但王姨娘却不那么友善，偶尔也会给大公子使些绊子。”
　　“她这样对大哥，祖母不管吗？”
　　“老夫人心善，王姨娘也不敢做些太过分的事，更何况大公子聪明又谨慎，也没出过什么大事，老夫人看在驸马的面子上也不会太追究王姨娘。”
　　陆白月基本能理解，毕竟是政治婚姻嘛。
　　“两位姨娘都介绍完了，母亲呢？应该也是名门望族之后吧？”
　　曲弦突然垂头犹豫起来，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一瞧曲弦犹犹豫豫的样子，就知道林夫人一定有不得不说的故事，陆白月好奇心骤起，干脆盘腿坐起来。曲弦赶紧给她披了件外衣，依然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
　　陆白月这心就像被小猫挠一样，追问了好几遍，最后假装生气才逼的曲弦答应她说出心中的秘密。
　　“这些事是不许人谈论的，奴婢从小跟在老夫人身边，所以多多少少知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