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clover怡

3、学堂二

　　春日晴空万里，河边杨柳依依。
　　大路小路人头攒动，春风拂过，在燥热中带起一片凉意。
　　今日是踏春日，也是李府一年一度举家出游的日子。每年不管再如何公务繁忙，李知州一定会拿出这一天的时间来陪家人们出行。今年他也有七十多了，身子也不如当年，两位老人坐着轿子，几位公子策马在旁，身后侍卫家仆一串儿浩浩荡荡，排场可足。
　　李小泉跟着自己的哥哥们，跨在马上，好不威风、好不得意。他见到路过之处，人群必定给自己让出一道，百姓们簇拥在两旁，一脸憧憬和敬畏地看着自己，心头那优越感就油然升起，不尽有些飘飘然。
　　今日的安排是去渠州内最大的园子——芙蓉园赏花，晚上再上州内最大的戏院看戏。
　　那芙蓉园就在渠县最南面，传说是为先帝游春而建造的，其景色自不用多说。
　　李小泉随同一府的人浩浩荡荡进了园门，眼前一片万紫千红。
　　抑制不住年少轻狂，他策马离开了大队伍，独自欢腾在这一片绿草红花中。
　　入了园门，左右开两条大道。李小泉往左奔去，路两边是望不尽的姹紫嫣红，顺着大道弯出弧度。他策马沿着弯道下去，路的开阔处又是一番别样的风景。他正面就是一大片湖泊，阳光打在湖面，水光潋滟。在湖的另一边是一丛丛的青山，一直连到天的尽头。在湖泊中央立着一座亭子，亭子一边蜿蜒出九转廊桥，连上了岸。
　　本着好奇之心，李小泉把马栓在了桥边的树墩上，自己走上了廊桥。
　　站在廊桥上所观的又是另一番风景。转一个弯，能够看到被廊桥隔为两半的湖泊一半在青山的映衬下绿油油的一片。转一个弯，小亭背后一片开阔，阳光照射下，那亭只有个黑色的影，矗在湖面上，恍惚中似在随着湖面荡漾而微微晃动着。转一个弯，水岸已有一些距离，四周被水环绕着，往前看是潋滟的湖水，往回看是一片花海，海连着水、水连着山、山连着天，景之极致莫过于此。
　　李小泉内心默默赞叹道，悠悠地往小亭走去。
　　在还差两步的时候，他突然停下了脚步。亭中，有人。
　　当亭中人慢慢抬起头，看向李小泉时，也是怔了下。
　　李小泉随即大摇大摆地跨入亭中，大声招呼着：“好久不见啊，杜小弟。”
　　好久不见，还是一样的面无表情。
　　杜思华把笔搁在了桌上，站起身，拿起了桌上刚书几笔的纸张揣进怀中，就往外走去。
　　两人擦身而过时，李小泉一把拉住他的手，一脸邪魅地笑道，“才见面就要走，太不够意思了吧。”
　　杜思华回头瞪了他一眼，用力甩了下手，却发现对方用力很大，甩不掉。
　　“放手。”他从牙缝中逼出了两个字。
　　李小泉似乎是第一次见到他生气的样子，感到有点新鲜，就更来劲儿了。
　　那只手抓得更紧了些，脸上的笑意也更深了些。
　　“看样子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怎么不来学堂？”
　　杜思华明显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李小泉一拉把他拉到了亭外，没想到一个作用力重重把他砸到了廊桥的扶杆上。接下来的事让李小泉也懵了。杜思华在这个作用力下，翻身掉下了湖。
　　原地怔了一秒，李小泉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跃入水，搜寻着杜思华的身影。
　　他在水中睁大了眼，蹬着腿，不停在水中转着头。
　　前边一点距离，杜思华正扑打着手脚，完全失了方寸。他微眯着双眼，鼓着腮帮子，一个泄气，泡泡从口中吐出，身子开始下沉。那么扑闪了几次，他似乎是恍惚了，闭上眼，手脚的力也一下泄去，整个人像浮游生物一般，飘在了水中。
　　李小泉一慌，加快了腿上的动作，手脚并用地几乎是冲到了他身边。一手抄到他腰间，双脚往下一蹬，挟着他冲出了水面，爬上了廊桥。
　　他拍拍杜思华的脸，没有任何反应。赶紧用双手狂按他的小肚子，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李小泉这下急了，他虽然一直逗他，喜欢看他出糗，喜欢看他满身泥巴、满身青块，可从没想过要他死。
　　他对着杜思华的脸庞又是一阵狂拍，嘴上叫着：“杜思华！喂！杜小弟！醒醒！别吓我！杜翊！”到最后几乎要带着哭腔了。突然，他想到了在爹的书房中看到的一本偏书，上面有写到如何急救溺水之人。确实……
　　容不得多想，李小泉捏起杜思华的鼻子就往他嘴里送气。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送完气，他继续狂按杜思华的小肚子。终于躺着的人口中吐出了一口水，脸上也有了生气。
　　“杜思华！杜翊！”李小泉看着此人缓缓睁开了眼，一个激动上去按住了他的肩膀，“你醒了？”
　　杜思华瞥了他一眼，又摸了摸自己湿透的衣衫，就明白了刚刚发生的事情。按住自己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眼前的人带着一双泪眼看着自己，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对……”李小泉很艰难地想要道歉，这三个字他从出生到现在就没说过一次，“对……不……”
　　最后个字还没说出，杜思华就挣脱开他的手，意欲离开。
　　“喂！”李小泉喊了声，见对方没有停住，追了上去，道，“跟我回去，我府里人都在这儿。给你换身衣服，不然……不好。”说着，也不管对方的回应，楞是把他拉回岸边、拉上了马，两人一前一后坐在马背上，奔回了李家那大群人的聚集地。
　　李知州和李夫人正惬意地躺在一座别苑内，喝着茶、磕着果子，欣赏着屋外的一片春色盎然。
　　李小泉拉着杜思华进来的时候，他们俩手中的果子一起掉到了地上。
　　一旁的仆人赶忙拿了块大毛巾把两人裹了起来。
　　李知州见这狼狈样，也不是问话的时候，便让人把两位公子带下去换身干衣，再说罢。
　　过了会儿，两人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站到了李知州和夫人的面前。
　　李知州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缓缓开口道：“哪家公子？”
　　“渠县主簿杜年之子，杜翊。”那位文弱的公子恭恭敬敬道。
　　李知州往前倾了倾身，视线转向了他身旁杵得跟个杆儿似的宝贝儿子，口气严厉，“说。”
　　李小泉打了个寒颤，心有点发虚，他也知道这次是玩过火了，也许任他再怎么狡辩，这一罚总是免不了的。罢了，平日里自己也没少让这位老爹操心，当是攒下的罪一起给罚了吧。
　　他战战兢兢地开了口：“爹……我在湖上小亭见到杜公子，然后……我们……”
　　“我们在廊桥上玩着，我一个不小心跌到了水中，是李公子把我救起来的。”
　　李小泉斜眼不可思议地看向了身边的人，他在说什么？脑子进水了吗？
　　陷在椅背中的李知州看了李小泉一眼，也没再说什么，摆摆手道：“年轻人小打小闹也要注意分寸。”
　　一旁的李夫人适时地插了一句：“都是孩子，打打闹闹感情好，随他们去吧。”说着，叫了两个家仆叮嘱道，“你们俩跟着两位公子，别再出点啥事。”
　　却见杜思华依然毕恭毕敬地道：“不必麻烦了，我差不多该回去了。今日劳烦李大人、李夫人了。”说着弯了下身，行了一礼。
　　李夫人忙亲切地笑道：“这哪儿的话，很少看小泉带朋友回来，以后也请杜公子多多照顾他了。这孩子调皮，不让人省心，都被我们惯坏的。”
　　李小泉急着叫道：“娘！”
　　“好好好，我不多言了，你去送送杜公子吧。”
　　在李夫人笑盈盈的目光下，李小泉跟着杜思华出了别苑。
　　刚出门，李小泉就气呼呼道：“你什么意思？”
　　杜思华回头扫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了句：“不用李公子相送了，告辞。”
　　“喂！”李小泉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又试着大叫了声，那人却再也没有回头。
　　那之后，李小泉一直非常不甘心，总觉得好像他欠了人家似的，就想找个机会和杜思华谈谈。
　　终于，被他等到了，杜思华终于来学堂了。
　　梁文明戳了戳李小泉的后背，低低的声音道：“这小子居然真敢再来。”
　　李小泉敷衍地笑了下，内心却道，他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说

　　先更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