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clover怡

4、学堂三

　　“如何？放了课再来一波？”李小泉回头，对上了梁文明不怀好意的笑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两人在学堂结束后，又一起守在了当初他们绊倒杜思华的小路上。这次梁文明提议，直接拿个麻袋套住他拉到死胡同中，逼他下跪认错，想到那人带着哭腔苦苦哀求的模样，梁文明就兴奋得哆嗦。他推了推身边的李小泉，却见此人一脸心不在焉。
　　“怎么了？”他问。
　　李小泉回过神，答：“你不觉得有点慢？”
　　确实有点慢，这会儿都要日暮西山了，按常理，杜思华应该是放了课直接走这条路回杜家的，不该折腾到这个时候，除非……
　　想到这儿，李小泉也顾不上梁文明了。赶紧追着杜思华应该走的路找了回去。
　　一个小巷子中传来了一阵拳打脚踢声，之后是不住的辱骂声，怎么难听怎么来。
　　李小泉皱了皱眉，他循声而去，看见三个同他一般大的混混正围着一个人又是一轮捶打。其中一人操起了摆在墙边的木棒，抡起手就要劈下去。李小泉见状，赶紧一个箭步冲上去，冲散了三人。他挡在了地上的人影前，目光闪着怒火，和三人对峙着。
　　那三人起先被惊了下，这会儿又恢复了神气，轻蔑地笑着，撇了撇嘴。“又是个小鬼。”
　　面对着越来越逼近的三人，李小泉的手在地上摸着，身后的人冰凉冰凉的，已经不能动惮了。他的额头沁出了大滴大滴的汗珠，一边看着三人，一边从地上摸起了几颗小石子。纨绔小少爷别的本事没有，想玩几个小混混还是有办法的。他瞅准一人的股间就是一石子弹出，那人被戳到痛处立马滚地不起。趁这空当，他背起地上的人就往前冲。剩下的两人明显被激怒了，操着家伙就要追上来。李思泉一手托着背上的人，一手又掷出两粒石头，往两人的眼睛砸去。于是李小泉背着杜思华飞快地离开了这条巷子。
　　巷口的梁文明看到这一景象，惊得张大了嘴，弹眼落睛。
　　“喂。”在李小泉走过他身边时，他才缓过神，轻轻叫了声。
　　李小泉只在喉咙深处挤出一句话：“他伤得不轻，我带他回去。”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全州最气派的府邸——知州府奔去。
　　睁开眼的杜思华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他愣愣地望了天花板三秒，缓缓侧过头，这是一间还算雅致的卧房。房间不大，飘着淡淡的檀香味儿。
　　门被打开，来人见杜思华醒了，稍稍勾了点嘴角，却马上压了下去，故作镇定道：“你醒了？”
　　杜思华慢慢坐起身，全身上下的伤处让他不由“嘶——”了声。
　　李小泉赶忙上前扶住了他。
　　杜思华淡淡道：“多谢。”
　　李小泉努力压抑着自己得意的神色，还是一本正经道：“不用。这样你我就两清了。谁不欠谁。”
　　杜思华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就要下床。
　　李小泉忙拉住他道：“喂，你的伤很重，现在不能动。”
　　“不碍事。”
　　“不行！必须给我躺着！”他急了，不小心就放大了音量，吼道。
　　杜思华被这声吼搞得一怔，随即轻哼了声：“怎么？打完人又要软禁吗？”
　　李小泉蓦地也是一怔，他在说什么？他以为打人的是我？
　　“那些人不是我叫的！”他辩解道。
　　然而对方根本就不会听。只回了三个字：“放我走。”
　　李小泉见自己也是百口莫辩，摸着良心，自己至今对他做过的坏事哪个又比打人轻呢。事到如今也都是活该，便闭嘴不言，看着他踉踉跄跄地走出了门。
　　“喂！我让人送你回去！”等人走远了，他才想起来，追了出去大声道。
　　而那人却没有再回头。
　　李小泉呆呆地立在了原地，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难受，自己平白背锅。他难受，自己的话不被信任。他难受，那人从始至终没有正眼瞧过自己一眼。他难受，对于这个远去的受伤的背影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活该……
　　过了几日，杜思华又来学堂了。
　　看到他时，李小泉心里就想，你小子还是别再来了，不是自讨苦吃吗？尽管那个头是自己带起来的，他心中一片苦涩。
　　但心里总是过不了这口气。于是他一拍桌子，站起身大声道：“今天起，杜思华就是我兄弟！谁欺负他，我跟谁没完！”
　　刹时，课堂内一片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李小泉，全都带着说不清的复杂。
　　先生的到来总算是化解了这片沉默。
　　“李小泉你又在干什么？”先生厉声道。
　　李小泉只得悻悻地坐下，偷偷瞟了眼邻座的杜思华。那人压根就没在看自己，还是板着一张脸，读着手中的书。李小泉不免心里有点失望。他以为至少他能得到一个和善的眼神，至少，一眼就够了。想到这儿，他不由叹了口气。
　　“喂，你怎么了？”后座的梁文明戳了戳他。
　　李小泉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不过从那以后，李小泉开始忙了起来。忙着跟踪杜思华。
　　他早上必定掐好时间在那条小路上等杜思华。见到人来了，觍着脸迎上前，和他并排走着，也不介意身边的人完全把他当空气。在学堂也是一刻不离杜思华，就连如厕的时间也要一起。放课后，他等着杜思华慢慢收拾好了东西，前脚出门，后脚就跟上。而那人依然是把他当空气。就几日，果然没有人再敢找杜思华麻烦，他脸上的气色也好了许多，李小泉稍稍安心了点。
　　“喂，小泉兄，你……是不是染了龙阳？”一日课间，梁文明半认真半打趣道。
　　李小泉莫名：“什么龙阳？”
　　梁文明斜手指了指正在看书的杜思华，小声在李小泉耳边道：“龙阳，断袖，懂？”
　　李小泉突然明白他在说什么，涨红了脸，大声道：“瞎说什么？！没有的事！我堂堂男子汉，怎么可能……”说着说着，他自个都没底气了。扪心自问，要是哪天不见了杜思华，真的会心空空的无所依，这是什么？不，这一定是习惯，习惯使然。
　　“喂，七七晚上放灯你别忘了。”梁文明提醒道。
　　渠县每年七月七日晚上都会有一个大型的放灯会。每家每户的孩子们都会把心愿写在纸上，塞进灯笼放入水中。传说纸灯飘得越远，那愿望实现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这一天孩子们都会期待晚风能够大点、再大点。
　　当然，这一天还有另一个意义，就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青年男女们也都会挑这一天来河边，借着放纸灯的由头，寻找看得上眼的对象。梁文明说的正是此事。
　　“哪家小姐来着？”这几日脑子里被杜思华占满了，其他事儿他都没那么在意。也是奇了怪了，明明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一句话都没有过。但李小泉总是会自己脑内杜思华此刻在想什么，今天我的服装他有没有觉得很好看？明天要不给他带点好吃的？他刚刚好像看了我一眼，终于注意到本大爷了吗？他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我是不是要说些什么……其实那张一沉不变的脸，是看不出心情好坏的。
　　梁文明叹了口气，无力地道：“西街薛家的小姐。”
　　“哦。”李小泉敷衍道。他也就随口问问。
　　“我说，这已经是你第三次问我同一个问题了，你有没有在听？”
　　“在，我听着。”
　　梁文明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要怎么办来着？”
　　梁文明勾起他的肩，道，“兄弟，这是我说的最后一遍，你给我一字一句地记清楚了。要是出了差错要你好看！”说着，拿手戳向了他的腰部。李小泉本能性地一躲，梁文明也不客气，继续挠上了他的腰，引得李小泉一阵呵呵求饶，“我听，我一定听，文明兄手下留情！”
　　梁文明总算是停了手，“薛小姐每年都会去西桥东那边放灯。今年我们就先去那边守着。到时候你就……然后我就……”他与李小泉耳语了起来。李小泉隐约觉得杜思华好像是往这儿看了一眼，瞬间有点飘飘然，梁文明的话也入了一半，被风吹了一半。罢了，反正就那些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