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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章 历险归来 ...

  •   回到北京城,已是晚间九点。进城后,为避人耳目,振中陪我换乘一辆洋包车,绕进我家宅院背街。我家后院没有住人,后宅门常年深锁,无人出入。在街边口停下车,一身便装随车步行的小唐,打发车夫离开,三人走到后院墙下,小唐蹲到墙根,振中踩着他的肩膀爬上院墙,我学样在他俩的帮助下,爬到后罩屋的屋顶。
      站到房顶,金轮无遮拦跃入眼帘,不由抬眼细瞧,虽时有淡云掠过,却掩不住通透的澄明。今日的不实之感,刹那淡掉许多。
      今天清晨,保定城炸翻了锅,上至北京城,下至石家庄,城门、火车站都被围查。中午,振中乘坐从京城招摇前来的座驾,到杨家登门慰问,用会凌的话,是上门添恶心。想到此处,我淡淡一笑,振中返回后的描述,是有过之而不及。随后,赣清换上小唐的军服,我和诗媛藏在振中汽车的后备箱,逃出保定城,直赴天津,奔波了四个多小时,送诗媛和赣清上了轮船。此时的诗媛,一定是依偎在赣清的怀里,观赏着同一轮明月。上船时,诗媛对我只说了一句,“韵洋,我不会后悔的。”所有的担忧,随着这句话散去。诗媛,我相信。
      微笑着转身,瞥见振中正面色沉静地遥看圆月。回想到这两天奇特的经历,忽地生出一种患难之感,“蓝少将军,说不定你真是我命中的贵人呢。”
      振中侧头望着我,微扬起下颌,“什么叫说不定,苏小姐真会让人伤心。你连家父都认了世伯,还整天蓝少将军地称我,有没有太见外。我比你年长近八岁,叫声兄长又不会吃亏。”
      我含笑行礼道:“韵洋见过蓝世兄。”
      振中秀目中噙着盈盈笑意,“韵洋可是想在这屋顶上,呆上一晚,陪世兄吹风赏月,续写西厢?”
      我横了振中一眼,小心踩着附着薄霜的瓦片行到房顶边缘,见离地足有两米多高,心生胆怯。振中一个跃身跳了下去,张开双臂温和说道:“韵洋,不要怕,有我这个福星呢。”
      咬牙闭眼往下跳去,瞬即落入振中的怀中,他放我下地,柔和说道:“快去给你的家人报平安吧。”
      见振中顶着月色攀着廊柱,复又上了屋顶,我清亮喊道:“振中哥,谢谢!”
      振中脚步趔趄一下,伸手扶住屋顶,回首冲我一笑,“美艳红妆,尽是杀人利刃,此言果真非假。”
      我抚掌笑道:“芙蓉白面,不过带肉骷髅,此言果真非虚。”说罢,两人大笑着挥手告别。

      心情畅快地行到正屋前廊,堂屋口灯火通明,母亲定是在担心我的安危,捅了这么大的一个娄子,只顾着救诗媛,没想过万一出事,让家里如何自处。我愧疚忐忑地放慢脚步,走到堂屋口从门缝细瞧,只见远祺、雁遥和梦泽坐在里面垂头发呆。
      我轻咳两声,梦泽忙跳起身朝门前冲来,“韵洋……”
      伴随着呼声,我的手臂被梦泽抓牢,他上下细看片刻,将我拉入怀里紧紧抱住,“做这种事为什么不告诉我?韵洋,你以为自己真的是仙姑吗?韵洋……”
      远祺过来劝住梦泽,“母亲还在里面等着呢,回完了话,你要怎样骂,我都支持。这人口买卖居然做到了直隶府,真以为自己三头六臂,活神仙?”
      远祺数落着,将我扯进母亲的房里,雁遥站在床头弯腰扶起母亲。母亲头上绑着宽幅覆额,太阳穴处隐隐露出白色的膏药布,神情倦怠。我心头一酸,扑通跪在母亲面前低头认错。
      “母亲,我真的不忍心,不忍心看到诗媛和赣清哥被拆散,杨家和蓝家都不妥协……母亲,对不起,让您担心受怕了……”
      母亲叹了一声,伸手拉起我,摸摸我的脸,说道:“回来就好,活着回来就好。娘知道有些事,你一定会忍不住去做,做的时候,多想想娘,想想家,想想梦泽,啊?”
      母亲的话语溢满了关爱、无奈、理解,我忍不住抱着母亲,失声大哭。
      远祺在一旁嚷道:“母亲,怎能这样轻易原谅了小妹,光看看宅前晃荡的身影,就知道她闯了多大的祸,再由着她的性子,还不得闹上天,这让我们明天怎么走得安心。”
      母亲理着我的头发,镇定说道:“你妹不是个没分寸的孩子,她做的事,必然有她的道理,她要真做错了,我肯定不会轻饶。杨小姐我没深交,看模样是个忠厚人。至于赣清,我还是清楚的,这么多年的师友情谊,帮忙是应该的。你姐的事,让我一直鲠在心里,后悔的滋味我知道,规矩面子,哪里比得了人的命。”
      远祺低声嘟嚷道:“那您还急得一天都吃不下饭,又是拜佛又是烧香的,好好的元宵节都泡了汤。”
      母亲横了远祺一眼,“不就是有我烧香拜佛,你妹才能平安回来吗?像你被几个人影就吓得魂也没了,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转,真是丢人。赶明儿你也像你妹,做这样一票买卖,我倒是会高兴死,方没丢你们苏家男儿的血性。”
      雁遥一旁笑着劝道:“婆婆,这一家子出一个小妹这样的人物,是烧高香都求不来的,要一下出两个,这还不得让旁人忌妒死。在我娘家,我爹我娘整日张口一句韵洋说,闭口一句韵洋讲,我这亲闺女都不知被排到哪里了,远祺再这么着,那我大概跳黄河他们都会视而不见了。”雁遥说完,一屋子人情绪轻松下来。
      母亲拉着我站起身,“韵洋没事回来了,咱们就好好松散松散,对着月亮吃元宵,免得她哥抱怨,在家连元宵都没得吃,嚷嚷了一天,比那浩天还闹人。”
      坐在母亲的小客厅,围着火炉,吃着元宵。燥热上来,我脱下大衣,露出挂在腰间会凌送的手枪。远祺见着,一脸惊讶地询问,我解下来递给远祺。本想和家人轻松吃个元宵,明日再详谈,面对远祺的好奇,就细说了这两天的故事。
      聊完天,母亲回房休息,众人走出屋外,远祺对梦泽说:“明天我就要走了,好好替我盯紧点小妹,不能太宠着她,那些戏法她玩得过瘾,别人跟着遭罪。连母亲都被她迷惑住了,你可得降着点她。”
      雁遥拖着远祺笑道:“你倒是会托付人,泽弟对小妹可是一根头发丝都不舍得碰,能降小妹大概还没出生呢。走吧,别碍着人家述衷肠了。”
      远祺的担忧我能理解,这事搁在以前,我是断不会去做。谁想因缘巧合凑到一块,水到渠成似的做了,也成了。大概,这就是成事在天吧。

      回房的路上,我掏出赣清的辞职信,让梦泽转交给安先生。梦泽垂眸缄默地收下,始觉从我说故事时,就没再听见他出声。我挽起梦泽的手臂,侧身微探过头笑道:“梦泽哥,我在保定还曾想,你知道后会是个什么表情。我以为你会击节叫好呢,没想你也跟大哥似的。”
      梦泽抬眼望来,我一下怔住,里面有样东西陌生得让我心颤、害怕……两团簇簇火苗似要将我烤化,腿脚顿时发软。梦泽搀住我快走几步,进入房内关上木门,一把将我搂住,颤抖的嘴唇,炙烫的呼吸,同时袭上我的脸颊、眼睛……最后落到了我的唇瓣,刹那,忘了呼吸,忘了自己,意识一片模糊……
      “韵洋”,低磁的轻呼唤回我的神志,悠悠打开眼帘,见自己被梦泽横抱着坐在沙发上,心口又是一窒,慌乱想要挣出。
      梦泽抱紧我,轻嘘了一声,将脸贴在我的脸颊,低语道:“韵洋,为什么总这样让人不安?我总是控制自己,不想与你太过亲热,告诫自己你还小,不想破坏了你的清澈纯净。可是,我真的很不安,想把你藏在身边,想能早点拥有你……韵洋,不要轻易刺激我,让我的意志力,轻易的土崩瓦解。”
      听着梦泽的剖白,眼神慌慌的,脸颊羞羞的,嘴里甜甜的,心中悸悸的……手足无措,却又不敢动弹。以前看别人谈恋爱结婚生孩子,或是其他什么事,都特别单纯,跟梦泽在一起,也是如同童话里的故事般,没有丝毫杂念。只限于,从此他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Happy Ending,自己也习惯于和沉醉在这样的Puppy Love中。
      梦泽说了这一大篇,总觉得该表个态,嗫嗫半天,涨红的脸埋进梦泽的胸前,轻声嘟哝道:“梦泽哥,如果这是你降我的办法,我甘愿受降。我不敢再出去惹事了,不让梦泽哥担心,我保证。”
      梦泽脸颊蹭蹭我的头顶,低喃道:“韵洋,你太容易把别人当成朋友,而别人又太容易被你吸引,包括我。在你的心里,恐怕我当朋友的成分多过情人,只是我比较幸运,近水楼台先得月。”
      我抬起头,委屈地反驳道:“人与人之间,不是讲要多栽花、少栽刺,多个朋友多条道吗?还有,我这也是为了诗媛和赣清哥。”
      梦泽嘴角动了动,猛地失笑,道:“我的韵洋说的对,原是我糊涂了,嫉妒韵洋的好人缘,看到韵洋又是帮这个,又是救那个,我心里不平衡,我认错。”
      我将脸埋进梦泽的胸口,偷笑着不再辩驳。要是梦泽也像我这样,不声不响跑出去,搞出这样大的动静,恐怕我吵得还要凶。恋人间的吵架,也是一种沟通手法和催化剂,不能多,但必不可少。
      历险归来,靠在爱人的胸口化解疲累,是桩幸福之事。我闭上眼睛,陶醉在这幸福之中,梦泽的心跳,像舒缓的摇篮曲般让人惬意,聆听片刻,倦意卷涌而来,蹭蹭温热的声源,噙着笑坠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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