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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从婢女升门生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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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与我一同去寒露寺还愿的消息,传遍了定国公府。
一日,正是打秋霜的早晨,李见微一袭明红色宫袍站在书房外面,朝我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因前世她害我不浅,此刻我搁下笔,有些迟疑,却是在桌案另一侧的李见放好心解围,看了她道:“姐姐唤阿柳何事?”
李见微缓缓笑开来,似一只吐着鲜红信子的毒蛇,她瞧着我,一字一句道:“原先以为你这人心性纯良,不料倒是个心思极重的。”
我心里咯噔一跳,赔笑道:“不知郡主此话怎讲?”
“此话怎讲?”她倚在门边,面带讥笑地盯着我,“我素来与你无仇无怨,你倒是好,三番两次坏我姻缘,先说顾景侯顾公子家养禁脔,叫我退婚,后又勾搭上太子,叫他在帝上面前生生驳了我的一番情意……”
我倒是无甚反应,李见放却是面色大变:“姐姐,顾公子那事怪不得她,原是我安排的,我日后与你解释,只是你说太子……”他将书卷摔在案上,扭头看向我:“你与太子是怎么一回事?”
我忙解释道:“侯爷明鉴,我与太子殿下最近一次见面还是上月初,那时我配药治好了他的病症,他便与我一同去了寒露寺还愿,此后便再无相邀,您都是知道的呀。”
李见微嗤的一笑:“我今日可是刚从宫里回来,莫不成我说的还有假?”
我被李见放逼视得面上青白交加,脑中一阵醍醐灌顶,立时明白了顾景侯为何要我去做太子妃。
一是推我上高位,教我不敢妄动;二是离间我与李见放,待我没了李见放这颗靠背大树,自然不好乘凉。
好啊你,顾景侯,你这算盘打得还真是一石二鸟啊。
秋后的清晨已是清冷,可我实打实地出了一身细汗。因李见放匆匆撇下我,进宫面圣去了。
若是他一时冲动,说出我是木雪岛的少岛主,那这玩笑就开大了,我还打算和顾景侯慢慢玩一场鹿死谁手的好把戏的喂。
我在宫门口气喘吁吁拦住了他,彼时正是一派秋日澄澈的好天气,我讪讪道:“侯爷,您得信我呀!”
“你要我如何信你?太子只差没直接去和帝上要你的人了!”他气得不轻,我双手合十向他连连作揖:“我的好侯爷,您莫急,我早先说过,我既然被您收了门生,不满三年师出功成,我决计是不会嫁人的。”
他面色一沉,将我手腕用力握住:“你竟还想着要去嫁人?”
我诧异道:“啊,嫁人是要嫁的,但现在并不急。”
他似乎要从眼睛里喷出火来:“阿柳,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我:?????
我无心与他打哑谜,叹了口气看他:“侯爷有何吩咐,还请您明示。”
他却是将我的手狠狠一甩,上了马车回府去了。
我只得跟着他又一路小跑回去,跑了半路,我着实再跑不动,正好顾景侯的宅子就在这条街,我怀着满腔怒火,找他扯皮去了。
白日里不好翻墙,我抖了抖衣袍,从正门进去。
却是有个小厮守着门,睡得正香。
我信步走了过去,悄声道:“小哥,打搅下,小哥?”
他睡得有些沉,我凑近他耳朵,尖声道:“啊,这脚边是谁的一锭银子!”
他诶了一声,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睁,伸手就把脚护住了,喊道:“都别动!是我的银子!”
我退后一步站定,他回过神来有些窘,愤愤道:“你是何人,好端端地为何要骗我!”
我没奈何,只得赔笑道:“得罪之处还望见谅,可否请小哥通传一下顾公子,我有要事求见。”
他打了个呵欠道:“你见我家主人,所为何事?”
我道:“在下是乐晋侯的门生阿柳,来见顾公子,是为……”
是为了何事?
也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话到了嘴边,我却突然不知如何开口,刹时便讷讷闭了嘴,再吐不出一个字。
我总不好说,是为了太子说要娶我的事儿吧?
那也太夸张了不是。
小厮不住催促:“姑娘若是有要事便需快些说了,我家主子好似马上要出门。”
“出门?”
“是,要进宫去面圣……”他诶地笑了笑,指了指我身后:“倒是巧,主子来了。”
我连忙转身去,朝顾景侯恭恭敬敬作了个大揖,道:“顾公子别来无恙。”
他仿似心情极好,将小厮打发下去了,朝我笑道:“你就别与我寒暄了,说说,太子那边是不是快要得手了?”
我静息凝神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道:“我说顾公子,咱们要不换个计划,这太子妃,不做了行不行呢?”
他将手中的折扇摇了摇,悠悠道:“不行。”
我道:“今日我正巧得知乐易郡主依旧想与您结为秦晋之好,顾公子您看啊,若是我不做太子妃,您去做乐易郡主的郡马爷,也是差不多的哈。”
他将扇子扇得霍霍生风,挑眉一笑:“那多麻烦。”
我暗暗磨牙,叹了一小口气:“您还别说,为了这事儿乐易郡主与我弄得不大爽快。”
他道:“哦?只有乐易郡主?”
我咬牙笑道:“不然还能有谁?”
他今日一身白袍滚金边,甚是碍眼,偏偏他离我离得近,两袖生风,香气扑鼻:“那还是我料错了,我原想着,你那乐晋侯如此宝贝你,定然也要与你翻脸才是。”
他话里有丝丝的笑意,我袖着手,慢吞吞道:“可我毕竟还在定国公府,若是与郡主交恶,那不是打了您的脸吗?”
他若有所思地看我半晌,道:“你说的倒是不错。”
我心中暗喜,他又道:“可他们又不知道你是我安插的眼线。还是说,你已经和他们说了?”
我连忙道:“不会不会,我的嘴严得很。”
他嗯了一声,似乎没空与我打太极,匆匆丢下一句话,进了一顶软轿往宫中去了。
他道:“若你果真不想做太子妃,自己去拒了太子便是。”
我只得马不停蹄地往太子府赶去。
却是家丁说太子还在宫中。
他看样子是认得我,朝我咧嘴一笑:“先生不如在大厅里坐一坐,我吩咐下人给您泡杯浓茶,边喝边等。”
我自然不好拂意,便随了他进府。
直到日落西山,夏琅还是不见人影。我又忧心忡忡地喝了一会儿茶,眼看夏琅今日是回不来,便只得告辞出府,不觉天色已经全黑了。
现下夜里已有了几分寒意,零散的几颗星子像是妇人发间的珠翠点在天际,我将衣襟拢了拢,低着头匆匆往前赶路,街边草丛里不提防便有蟋蟀蛐蛐蹦跶着跳起来,倒别有情致。
晚风里似乎有食物的香味,我饥肠辘辘大半日,心下只想喝口热汤,便摸索着走夜路,寻了过去。
一片馥郁桂花香中,我辨出了所在地,待走近时,不禁哑口失笑,拱了拱手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我在殿下府中等了大半日不见您,原来您是躲着我到这儿来吃好吃的了。”
他见了我,有些羞赧,垂眉一笑:“果真是好巧,倒不是我躲着你,只是刚从宫里出来,想着这里的打卤面好吃,便一时勾起了馋虫,径直来了。”
我原本是先惊后喜,冲了正在忙活的面摊老板扬声道:“劳烦再来一碗打卤面。”
正是饿的时候,我二人也没有再说旁的话,默默各吃了一碗。月朗星稀,一碗热面雾气腾腾,我在这一笼雾气里望过去,他吃得慢条斯理,一双本就月牙状的眼睛弯得更是灿若晨星,我笑着从衣间掏出一些碎银:“今儿让我孝敬殿下您,若是不嫌弃,这碗面我请了。”
他作势一拦:“怎有让姑娘家给我请客的道理,”他又是笑,“再说,你我本不需如此见外,日后我的说不定都是你的。”
我被他盯着笑看得不自觉偏了头,佯作去别眼看远处的灯火,他却将手伸过来,在我脑后揽住一亲,我惊着要推开他,他却笑着放开了我道:“失礼失礼,原是我高兴坏了。”
我清了清嗓子,低头便往另一张桌子上挪,他却哎了声笑道:“方才是我唐突,现下定不会了,且安心坐着,我与你慢慢说一件事情。”
我定了定神,却是手不由自主抖起来,只得叹气道:“您要说的话,我都猜到了。”
他笑道:“那你可愿意?”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承蒙殿下错爱,这份殊荣加之我身,我倒是不太受得起。”
他道:“那有何难,皇姐与我早已计划好,在一年之内擢升你为一品职,再与你我赐婚,就顺理成章了。”
他缓缓握住我的手:“阿柳,我那时在病里,就见你衣不解带地照顾我,我生来就是个面热心冷的人,但我见着你对我这样,我忽然间心里便没有那样冷了。后来去寒露寺,求得那样一个签,我只觉得你定是菩萨派来的,我这辈子就是认准你了。”
我简直如一盆狗血兜头淋下,连神智都没了,只是低声道:“殿下,这事还得从长计议,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