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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从婢女升门生7 ...

  •   太子醒了,阖府欢庆。
      我跪在女帝面前,收下了一千两白银的御赐赏钱。
      女帝很是感喟:“朕小时长在熙王府,也曾随人学过医,说起来,那时朕连名姓也没有,是若仙斋的师父送了我一个‘若’字做名,后来他关了药铺和白术师姐云游四海,听说后来在东边木雪岛安定下来,也再未回来过。”
      那白术二字,我甫一听到,已是犹如五雷轰顶。我见她神情恍惚,便强自镇定下来,随了她的话道:“只是可惜,前些日子木雪岛满门被灭……”
      她啪地拍在桌案上,重重一声,我吓得一时冷汗乍起,忙俯下身去:“帝上息怒,原是草民不该提。”
      却是她急怒交加,摆了手道:“那木雪岛一案,只等朕查出来,定要活剐了那凶手!”她扭头看向我,声音稍稍平和下来:“这次皇弟的病症,朕原先是在白师父的医书上见过的,此次你能救他,莫不是与他有过相识之交?”
      我不敢迟疑,道:“敢问帝上口中的那位白师父,叫的是什么名姓?”
      “白叶渐,正是那木雪岛岛主。”
      我脑中犹如惊雷滚过,几乎要瘫软在地,她觉察出我神色有异,忙道:“竟是朕大意了,你方才领赏跪到现下,快起来罢。”
      我心下略一思量,如今并无证据指控顾景侯就是凶手,再说木雪岛灭门本属江湖寻仇,朝廷会不会插手还未可知。
      我便低头谢了恩,正待起身时,小顺公公从太子的东厢房气喘吁吁跑过来,道:“启禀帝上,殿下此刻说要见一见阿柳先生。”
      女帝含笑道:“阿柳,你先过去罢,我这皇弟怕是要当面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了。”
      果真。
      太子爷千恩万谢,那一双盈盈的眼里滚着热泪,只差没从病榻上当场下来给我作揖拜谢。
      我擦了一脑门的汗,照着顾景侯给我的主意,朝他笑了笑:“此次殿下死里得生,还多亏了老天爷庇佑,既然您诚心说谢,不如三日后草民陪您去城外寒露寺还愿。”
      他病容全消,喜道:“你这主意,甚好!”

      三日之约如期而至。
      红云满天朝霞烁人,我去李见放的厢房外头告别。
      因他还未起,我只在门外叩了叩,他也没开门,只沉沉道:“去吧。我允你出府。”
      原是个心事千斤重也不会吐露给人的冤家。我低声道:“侯爷这几日莫不是有心事吧?”
      屋内静了极久,我以为他是睡了过去,正转身要走时,房门被人从里大力拉开,我惊得回身看去,却是没来得及,他已经把我搂在了胸前。
      我一颗心犹如小鹿乱撞,早不是原先的老僧入定。
      他的白色寝衣有淡淡的沉香气,我是推开也不是,回搂也不是,我讷讷半晌,面红耳赤道:“您、您这是……”
      他的话音在我头顶响起,幽幽的:“你这一去,还会回来么?”
      嗨,原是为了这个。想来他是怕我去做了太子的门生,他自己又门下空空,遭了朝中同僚耻笑。我心中一松,忙道:“自然自然,我这卖身契还在您那儿,怎么会一去不回呢?”
      他冷笑一声:“太子这颗大树,比起我这侯爷,不是更好乘凉些?”
      我隔着衣料,拍了拍他的手肘,为他打气道:“侯爷,您放心,门下空虚并不算什么,赶明儿我跟您合计合计,多招几个门生,您就再无这些个后顾之忧了。”
      他默然半晌,将我一把推开去,门在我身后被大力关上,我一时没提防,被他推了个趔趄,他却在门内大声怒道:“我怎么会收了你这么个蠢东西!”
      我苦哈哈地往脚底抹了把油,溜了。

      见到太子夏琅时,山风轻巧拂过,并不算热,隐隐吹出些惬意来。
      他精气神已好了许多,见到我扬唇一笑,几步并作一步地朝我走来,双眼亮亮地瞅着我,“阿柳,你今日的湖绿衫子,真真好看。”
      那是,你皇姐赏了我一千两白银,我怎么也得多做几件新衣裳不是。我抹了一把额上的薄汗,莞尔道:“殿下谬赞了。”
      “早先便听得寒露寺的签极准,”他执了我来不及缩回的手,笑道,“今日除了撞钟还愿,咱们也去抽签看看可好。”
      我那满手的汗被他捏得死死的,挣脱不开,一时没奈何,只得赔笑:“极好,极好,太子所言极是。”
      寒露寺历来为皇族所用,我与夏琅进了庙门,立时便有小沙弥认出了他,当先作揖引路。今日恰是晨曦薄光之景,他信步与我并肩走着,倒微微生出一种悠然的意境来。
      与老主持谈经论道了出来,已是喉干舌燥,我停了步,朝夏琅道:“殿下是去求签?”
      他点点头,冲我一笑。
      我伸了右手指了他相反的方向:“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财神签,是在那边。”
      他噗哧笑了:“谁道我今儿来,是求这个的。”
      我啊了声:“那您今日莫非是求姻缘签。”
      他默默看了我半晌,指了另外一处道:“说的正是,今日本宫来看看他们的姻缘签中不中用。”
      我不自觉兴奋地颤了颤:“殿下可有心上人了?”
      他在前面疾步走着,忽而意味深长地回首看过来,却不说话,轻轻一笑又扭过头去了。
      我又颤了颤,若他果真有心上人,那顾景侯大费周章让我当太子妃的心愿估计就得泡汤喽?
      他已是先行与持着签筒的老僧搭上了话,我走过去时,老僧已笑着将手里的签筒递给了他。
      夏力的半边侧脸完全沐浴在阳光晨曦之中,没来由地让我有些心跳加快,他深深朝我看了一眼,闭目虔诚地摇起了签筒。
      我有些站不稳,私以为,他摇签筒的样子,估摸着今日太阳下了这玉斜山,他都摇不出一支来。
      老僧重新入定,似乎不在乎他摇一日还是两日,抑或是更久,我却有些心焦,照这个法子下去,我只怕今日是回不了定国公府了。
      “殿下……”我见他闭目兀自一脸陶醉,有些不忍心,叹道:“您稍微可以摇得再用力一些。”
      他听了我这话,睁眼朝我一瞥,果然加了些力气。
      我舒了口气,立时签筒顿住,一支竹签应声而落。
      我转了身,不欲去看,他却哎的把我一把拉住,在那老僧面前站定,笑了笑,道:“还请大师解签,指点一二。”
      他那厢看过来的眼神让人心里发毛,我清了清嗓子,道:“殿下,这签文还是让大师私下为您说解为好,草民一介俗人,先出去转悠一下,过会儿估摸着签解得差不多,草民再回来寻您可好?”
      他笑得眉眼俱开,把我的衣袖暗暗扯住:“阿柳,你也随我一块儿听,不碍事。”
      我用袖子在脸边扇了扇:“太阳照着大,热得慌。”
      “数你细皮嫩肉的,”他伸手指了指我们头顶的百年老香樟,“这树荫几乎能遮天蔽日了,哪儿来的太阳照到你?”
      他凑近来看了看,拍手笑道:“只是你这脸红的吓人,该不是刚才过来时被太阳晒中暑了吧?”
      我默默拿袖子擦了擦脸,面前老僧突地出声道:“殿下,这签虽是上签,但这签文之意,却有些玄机。”
      这些玄机在我看来倒没什么打紧,却是夏琅果真揣了一副忡忡的忧心,忙问道:“那签文作何解?”
      老僧叹了一叹,捋了一把花白的长须,道:“签上说,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
      夏琅怔了一怔,那老僧摇头朝我看来,我笑道:“大师看着我作甚?”
      他却突地将那签掷回了签筒,拂袖道:“殿下,您这签,恕贫僧解不了。”
      夏琅哎着要伸手去抢,我按住跳个不停的眼皮,心里蓦地沉了一沉,因今日我带夏琅来这里,原就是顾景侯的安排,也不知面前的这个和尚是不是个正经的解签和尚,我便忙拦住了夏琅,道:“殿下,佛门讲究的是个缘字,若是缘未到,求也求不来,便正如方才大师所说,这签,只怕是真的解不来了。”
      却果然是那和尚故弄玄虚,我才刚要将夏琅拉走,他却抬手又捋了一把长须,枉顾我发僵的神色,道:“二位莫急,若是殿下心诚,这签也是破得了的。”
      我抬头望了望天,一脸生无可恋,那老僧已将解签的纸递了来,我替夏琅接来一看,还挺长:
      目下,君之缘份已有定终身之谊。忽尔出现比今更理想。令人可圈可点之人,皆已无益者。啻好皆认命,终生以伊为伴侣可也。勿必左思右想,举棋不定,三心两意,皆于事无益者。
      我低头不知怎么解,夏琅却是兴冲冲牵了我手道:“走,趁着天还不热,我带你去遛马。”
      且看他兴匆匆走在前头的架势,说成溜我还差不多。
      他像是被签文鼓舞,忽然间全不似先前的没架子,竟然不经意矜贵起来。
      我见他左手负于身后,右手还不忘为我拂去山路旁伸出来的小树枝,我与他默默行着,不禁有些感动,正是两边郁郁葱葱的树景,我没话找话道:“方才殿下像是极欢欣的样子,莫非签文说中了?”
      他点头一笑:“正是,正是,待回了城,我即刻便进宫去寻皇姐赐婚。”
      我惊了惊,一时竟怕起来,便讪讪低头行路,再没接话。
      将近快行至山脚时,我眼尖,比他先见着平地,率先舒了一口气:“可算是快到了。这一路走着,也委实有些无趣。”
      他冷不防转身来看我:“阿柳,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有些无趣?”
      我僵了僵,立马要跪:“殿下说的哪里话,草民是说这山路无趣……”
      他哎了一声,将我扶住:“我与你说件事情,你莫要声张。”
      我暗暗将冷汗收回去,忙表忠心:“殿下请讲。”
      他道:“我与皇姐,其实并非亲缘。”我心中一惊,他接而道:“我同她一样,都是被熙王收回府的。后来大了些,熙王身体不好,若仙斋的白师父又不知所踪,我便四处游历去寻他……”
      这些话说的我有些猝不及防,我只得压住心中的惊疑不定,道:“帝上也与我说起过,那白师父后来在木雪岛。”
      他眼眶不觉有些水汽氤氲:“那时我收到皇姐的密信,赶过去时,木雪岛已经了无人烟,故而才回京,才遇见了你。”
      他叹:“本宫自小便未与女儿家一起相处过,既不会说顽笑话哄人开心,也不懂女儿家内里的那些细腻心思……”他顿了片刻,再开口时似乎攒了许多的力气,“所以阿柳,你若是觉得我哪处无趣,千万要告诉本宫,本宫一定改。”
      我勉强撑住没有脱框而出的眼珠子,笑了笑:“一定一定。”
      远处农家炊烟渐起,他扬声一笑,彼时正如清露,滑至花间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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