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从婢女升门生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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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病了。
要说他这病来的突然，不过是吃了几杯薄酒，即刻便昏睡不醒，早先还有府上的大夫瞒着不敢上报女帝，只以为服下药会慢慢醒转，却不料到昏到今日，已经是第三天。
念在太子爷在京中没有几个知心朋友，我与李见放告了半天假，斗胆去了太子府瞧他。
他气若游丝躺在榻上，青白着一张脸，触及生寒。我立时忆起上一世的他是英年早逝，一颗心不禁沉甸甸地坠下去。
正是女帝下了朝，来府探他，她带着一众宫侍浩浩荡荡破门而来，身后鱼贯而入一群大夫侍婢，我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女帝来不及看我，径直疾步而去，宽大的袖摆重重拂过我的面上，像冬月裹冰挟雪的风，森冷一片。
整个屋子静得让人发慌，除了时不时因动作而撩起的袍袖摩挲，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全都跪伏在女帝脚下，惶惶然不敢抬头。
不知过了多久，日头渐渐下去，夜色略微笼罩，其中一名较为年迈的大夫离开太子的床榻边，战战兢兢俯首道，“启奏帝上，太子他、他……”
“是死是活？”
“中毒尚浅，却……”
“朕问，他到底是死是活！”
众人皆被这突然一声怒喝吓得颤了一颤，那大夫忙忙地擦了额上沁出的细汗，快快道，“活的，是活的，请帝上息怒，老朽一向话多，请帝上息怒。”
女帝不自觉从鼻间溢出一丝冷笑：“你们这一帮不中用的，废话倒是多，朕今日就在这里等着，你们若是不能将太子救醒，朕自会找别人来替你们收尸！”
众人吓得噤若寒蝉，女帝拂袖转身，几步便跨至我面前来，我未敢抬头，她的纤纤玉指却伸过来：“朕差点殃及池鱼，阿柳，你先起来！”
我连忙谢恩擦汗，抖了抖衣摆站起身。她倒是在我面前没有什么女帝的霸道，愁眉苦脸叹了声气：“阿柳，你若是在京中知道什么民间高人，就带过来给我皇弟瞧瞧。”
我点头如啄米：“帝上放心，一定一定。”
我心中一动：“不过说到民间高人，草民倒真认识一个。”
女帝忙道：“谁？”
“顾景侯。”
我不知他这一世是如何情形，反正在上一世，他门下网罗众多高人，要说他只手遮天也毫不夸张。
女帝闻言，点头道：“他确然是本事极大。”
顾景侯来时，只身一人。
我在太子府门前等他，明明太阳落了山头，天气也不大热，他也总是摇着他那把破扇子，我道：“顾公子，别来无恙。”
他笑：“你这是想我了？巴巴儿找个由头喊我来太子府，是要怎的？”
我与他客套，目不斜视：“不知道您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吩咐？”
他提高声调哦了一声：“你前段日子不是仗着有乐晋侯撑腰，底气足的很吗？”
我干巴巴笑了笑：“瞧您说的哪里话，我那不是演给乐晋侯看的吗，我始终是站您这边儿……”
天边悠悠劈过一道闷雷，我转了转眼珠，止住话头，道：“嗨，顾公子，您也不想想，我今儿能有口饭吃，都是仰仗了您哪！”
他如墨的点漆眸子眨也不眨，却忽然附到我耳边来，低声道：“你少贫，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问我太子是怎么回事？”
我不着痕迹往旁边一挪：“顾公子您真是聪明人，我正打算问您呢。”
他摇摇扇子，把头一抬：“我偏不说。”
我道：“您这是和谁怄气呢，那可是当朝太子爷，你要是知道什么还瞒着，出了什么好歹，您可吃不了兜着走。”
他漆黑的桃花眼眨了眨，眼波潋滟地望过来：“你还别说，我真不怕这些个。”
我把他死命一拽：“来都来了，就跟我进太子府吧。”
反正有女帝在，我不信他敢不听话。
他竟然真的守口如瓶。
女帝见他连连摇头称不知是何病症，也无心与他周旋，打发他回了府，他朝我努努嘴，我心领神会，随他一起走出去。
天已经全黑了，阖府上下亮着红彤彤的灯笼，他在灯下站定，我也站定，踩在了他的影子上，暗暗碾了碾脚底。
我温吞吞道：“顾公子，我知道您刚才肯定是藏话，太子这病症放在您眼里，只怕是不算什么吧？”
他四处一看，笑笑：“附耳过来，我悄悄与你说。”
周围并无他人，我当即不做他想，侧了首凑过去，他缓缓朝我耳朵洞里轻吹了口气，“夜里来我府上，我在中庭等你，一五一十地说与你听。”
我打了个冷颤，抬头怒气冲冲盯住他：“你耍我？”
他笑了笑：“倒不是在耍你，只是我今日来时全无准备，总不能成个先知把解药带在身上罢？”
我哑口无言。半晌后，我道：“太子无缘无故病倒，与你必定脱不了干系。”
他也不辩解，邪里妖气地低低一笑，转身便走了。
我只得返身回到太子病榻前，又守了一会，看准月明星稀的当口，与女帝辞别出去了。
顾府的院墙我若是再翻几次，只怕就要成了常客。
他果真在中庭等我，月下白衣，长身玉立。
我恨不得一刀砍了他，把那一身白惨惨的衣服染成血红血红的。
他听见我脚步声，转过身来，我见他怀里拎着一个小酒坛，眼皮一跳，飞快冲过去劈手夺了过来。
他一到晚上似乎就格外腻，一双桃花眼像凝了蜜似的黏住我：“怎么，还不让人喝酒了？”
我嘴角抽了抽，把酒坛子放在身边的石桌上，道：“喝酒误事，咱们还是说正经的。”
他凑过来，把我脖子一勾：“太子并无大碍，不过是误喝了酒。”
“酒？”
“他喝的是亡魂酒。与人饮后，气息微弱经脉被封，与死人无异，不过，”我的脸刷地变白，他斜斜睨着我一笑，“若是七日内闻了返魂香，自又会重返生机，加之补物调理，三日之内便可下床行走了。”
“竟有如此魔障之物。”我盯着他，“是不是你干的。”
他低低一笑，不置可否。
我知道他的狼子野心，便也不打算和他绕下去，只伸出手，道：“太子现下动不得，劳烦您把解药给我。”
他垂眉笑了笑，从袖中摸出个小瓶子在我面前晃了两晃，“返魂香现下便在这里，想要不想？”
我暗暗咬了牙，平白里便弯了眼睛冲他一笑，“您有什么话，就尽管吩咐。”
他侧过身去，神色隐在夜色里：“我要你救醒了他，再去做太子妃。”
太子府里热火朝天。
女帝今日罢朝，留在太子府不住地传宫中的御医过来，我看着他们汗流浃背的模样，两袖清风地走到了太子病榻。
趁着这一拨的御医走了，下一拨的还没来，我关了房门，将返魂香的瓷瓶塞子拔开，果然有股异香升起。
既然顾景侯都计划好了，应不会骗我才是。
我大着胆子，将返魂香凑到太子鼻子下摇了三摇。
门外传来脚步声，我赶忙将瓶子藏在袖间去开门，来人是女帝身边的小顺公公，身后一干老态龙钟的御医班子。
我低头笑了笑，问了声好，道：“我适才脑中一阵灵光闪过，竟想起从前小时候也是见过有人有此病症，正想着去面见女帝呢，没想到正巧您来了。”
他大喜道：“咱家正是带着御医来给太子爷把脉的，要是阿柳先生有法子，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女帝听了也是大喜，即刻下令封了太子府，让我好好静心琢磨药方子。
从前在岛上我与母亲学过几味益气补药，现下便抄了方子叫家丁去药铺抓药。我关了房门，嘱咐别人不许来打扰：“让外面的守严实点，太子的病要静养，若是打搅了半点，影响太子的病势，帝上绝饶不了你们！”
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滋味有点紧张，一回生二回熟，想姑娘我以后也要在太子府里独当一面才是。
太子的牙关紧闭，我瞧他这光景，无端想起上辈子我还是郡主贴身侍婢时，顾景侯为了离间我与她的主仆情分，也曾让她喝过这么一回亡魂酒，所以我这次才一口咬定就是他给太子下的毒。
只不过他那时给我的返魂香，还需要一味药引子，他以此要挟，叫我委身一夜，才肯给我。
李见微其实早先对我不咸不淡，后来是因为那一档子事，才与我彻底翻脸。
那日凌晨回府，我照着顾景侯的指示，将那药引子与返魂香一并研成了粉末夹在香炉里燃了半宿，第二日拂晓时分，李见微的床榻之上果真传来了动静。
府里上下俱是提前开工，为小姐的膳食起居忙活了起来。
待定国公与德容夫人探视过后，我给她端了碗药膳，她醒来了说话声音有些虚，恍神朝我手中的碗看了良久，又抬眼朝我盯了良久：“这是什么？”
我怔了怔，心里似乎有什么一晃而过匆匆走了。
她见我不说话，又问道：“这是什么？”
“回主子的话，是药膳，府里厨子做的，主子尽可放心吃。”
她默然半晌，淡淡一笑，面色苍白透出些惨然：“我是如何醒过来的。”
我无意欺瞒，只说道：“是顾公子亲自来定国公府探望了主子。”
“然后呢？”
“后来顾公子给您开了方子……”
她挑眉一笑，道：“可方才爹说，是你不知从何处得了方子才救了我。”
我愣在当场，良久才哑声道：“总之主子您醒来就好。”
她默然不作声，半晌后，她又道：“几时他与你走得如此近。连他拿来救我命的方子都舍得给你。”
我再说不出话，搁了药碗便往地上一跪，俯首道：“我是郡主的贴身侍婢，顾公子马上要做郡马爷，您不该如此想。顾公子偶尔对我看一眼，也都是沾了郡主的光，何来走得近一说。”
屋内静了一静，她出声一笑：“滚出去。”
我低眉站起来，关好房门的那刻，回廊上正有微风拂过我脊背，我颤了一颤，这才发觉，背上中衣竟是湿透了一片。
天边红日正升，我见漫天朝霞尽皆染红，放眼望过去，一时竟是望不见头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从婢女升门生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