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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20章 有时和你吵架,我会特别难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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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9
小雨下在路边的金黄的小花上,雨水从花瓣上滑落掉进青草间,汇入土地。
路边的一男一女撑着一把格子伞走过。
“萌萌,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
“那就想到什么说什么。”
“朴且的事情出来的时候,我根本已经不想动笔了,它们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为了被窃取被毁灭的,应该是为了在这个世界好好地过一生。”男人轻叹了一口气,很轻,体内的郁结却抖落在地连花朵都承受不住。
“我不想再画了,但是它们一定要跑出来,我压都不压不住,它们一来我就控制不住地想让它们具体起来。看到一条路边被丢弃的丝带,我能想象它的弧度放到水面会是什么样子;看到晚霞的颜色,我就想象如果这样的色彩印在屋顶上会是什么模样;看到光线照射在垃圾桶的缝隙里,我就想如果把它放到一个更好的游戏场所会怎样。我走上街它们就争前恐后地跟我打招呼。”张维突然转过脸来看郑萌,“对不起,萌萌,我做不到。”
郑萌却满心欢喜:“不要对不起,张维,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我爱的就是这样的你。但是……这和孟绿林说的那些没有冲突啊。”
“怎么会没有?”
“出国,留学,张维,你需要更好的平台。”
“不!萌萌!那什么都教不了我。他们看不懂它们,我和他们没什么好说的!”
“会有人看懂的。”
“我不需要。”他是那般平静地张狂着,“萌萌,出国要钱,我们俩要分开,除了这些,还有的就是那毫无必要,是对我时间最大的浪费。”
郑萌担心他的骄傲会伤害到他自己:“张维,会有人看懂的,学习是件让人幸福的事。”
“我现在没钱,我可以在书店里看书,我以后努力攒钱,我带你去看密尔沃基美术馆的科幻、看朗香教堂的协调,看金字塔和卢浮宫 ……”他脸上显出狂热和痴迷,“萌萌,最令人惊叹的建筑不在书里,不在画纸上,它扎根在这片星球的各个角落,砖瓦上凝结着让人膜拜的智慧,里面有风土人情,有历史文化,有承载一切的美。”
郑萌露出骄傲的笑,她看着他的目光,像慈母望着孩子,又像信徒崇拜着信仰:“张维!我就知道,你是最棒的。”她抱住他的头,激动地踮起脚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一口。
女孩送来的吻,张维怎么可能享受一下就满足,他抬手按住她的脑袋,在她的唇上吮吸,想要撬开她的贝齿。
“唔……”郑萌想要打断他,她很是不好意思,“马路上呢~”
张维抬头左顾右看了下,路边确实有人朝他们投来打量的目光,他扫到了手上的伞,将伞往下放罩在两人头顶:“这样就好了。”不等她回答就继续吻下去。
郑萌捶了几下他的胸口,红着脸任他亲,被亲到酥麻发软,瘫在他怀里无力地让他索要。
这吻如此缠绵,吻到最后他连伞都不扶,让它罩在两人头顶随着他们的动作左摆右晃。
他侧到左边去吻,伞往右倒了一会,他的鼻梁和她的鼻梁摩擦过,伞又往左摆了一摆,他有些粗鲁的舌头缠住她柔软的舌头一起打结,伞终于忍受不了掉在地上希望能离他俩远去,它也想踏上寻找彩虹伞妹妹的爱情之旅。
可惜不可能了,它的男主人充满贪恋地轻咬了下它的女主人,然后就把它扶起来让它替女主人遮挡风雨。
郑萌舌头又是疼又是麻,抱着张维像是绿藤缠绕着乔木,她在他怀里低低地喘气,没好气地看他一眼,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又开心得仿佛每个毛细孔都洋溢着温暖的幸福感。
为什么当初发出那个短信?为什么离家远行去寻找?就是为了得到这样一个人,彼此给予彼此一生的欢喜。
030
郑萌一吻就吻到找不到北,走回两人的避风港脚步还是飘的,又轻快又雀跃,都不用翅膀,给她一点轻风她就能飞翔。
张维却没有忘记,他一向把教训记得很深刻,他端过椅子坐在郑萌面前:“萌萌,你还有什么要知道的?”
他很严肃,他一严肃就能带给郑萌喜感:“哈哈,张维你不要这样一本正经。”
张维纠结得抬头纹都出来了,有那么好笑吗?他难道还有做喜剧演员的天赋?
郑萌乐呵了会才消停:“好吧,不去学校了,那竞赛呢?孟绿林说的打官司呢?唐老板给你提供的帮助你又怎么想?”
这回他真的严肃起来了,越是认真越是严肃:“萌萌,竞赛你要迎合它的主题,迎合评委的喜好,担忧里面暗箱操作的可能。当然这些都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我讨厌将我的东西拿给一群脑子里空无一物的人指指点点。我以前还不明白,我现在懂了,只有你是看得懂的,管他们呢,我懒得理会他们。”
这是个尴尬的局面,别人看不懂他的东西,他也懒得和他们交流。
这被庸人占领的世界,天才是领跑者,庸人成群结队在他背后嘲讽——你看那个人,奔跑的样子好像一条狗。
而同样的,他闲娱也时不时嘲讽他们,不肯屈尊降贵去迎合这个在他看起来充斥着浮夸和虚假的怪圈。
“张维……”
“萌萌,我可以去设计所工作,我可以画普通住房,可以为了甲方把图改来改去,可以随便地给一个单调的方格子加上屋顶,但那大概不是唐老板看见的,我何必让他失望和难堪?萌萌,我可以为了你努力去迎合这世界,但我的作品不可以,它们来的时候什么样,就必须是什么样。”
你说他糊涂吗?他明明如此通透。你说他通透吗?他明明如此糊涂。
可郑萌能怎么做?她要说服他?她分明快要被他说服,为这个高傲的不屈服不低头而尖叫。
“张维,你说梵高生前画了两千多幅画只卖出一副,贫穷得甚至连土豆都吃不起,他自杀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他想她是懂了,他露出那带点张扬的笑:“去他的一群傻瓜!”
郑萌却第一次没有跟着笑:“张维,你要和1900一样与那艘船一起沉没吗?”
《海上钢琴师》中,1900终生居住在那艘佛吉尼亚人号上,他在海上奏出可以打动人心的音乐,他才华横溢,应该声震人间,夺得举世的崇敬。可并没有,“没有他,他的音乐哪也不能去”,他亲手掰碎那能给带给他无数财富的母碟,他始终不愿意走向陆地走向红尘,他让他的音乐、他的灵魂和那艘风雨过后的佛吉尼亚人号一起死去。
“萌萌,那并不是悲剧。”
“不,那就是悲剧!”
郑萌的声音尖锐得仿佛这不是小雨天,而是一场雷暴雨,一道惊雷把他们的融洽撕裂开。
第一次,他们的意见相悖。
张维的笑容变成了无措,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萌萌,难道他走下船走进人群,泯灭掉自己的特立独行才能称得上是场喜剧吗?”
“我没有,我要他走向人群,保持他的特立独行,得到他应该得到的喝彩。”
“那是他不是我!所有人都能被他的音乐打动,而我的设计被贬骂过一塌糊涂!”张维痛苦地低吼完,才发觉自己的情绪不对,他低落着,想要和她说对不起。
可郑萌阻止了他的对不起:“那就骂回去!这个世界真正有话语权的不是他们,你躲在这里默默无闻,你死后也不会有人承认你的天赋!”她算是明白了,他再没有将作品展现给人的准备,他被拒绝惯了蜷缩着自我拯救。
“我不需要他们承认!”他站了起来,“我不需要他们的指指点点,难道他们今天说我不好我就不好,明天他们说我好我就好吗?我不需要!我只要追寻最美好的东西,只有我能否认我,只有我能承认我。他们要做的就是闭上愚蠢的嘴巴!”
这时候她开始讨厌起他的骄傲来,他怎么会有这无可救药的自大?“张维,这世上总有聪明人,总有看得懂的人。”
“是有,但大部分都死了。我所遇见,明白的只有你一个,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
“可我不足够!”
张维再次愣住了,还是那句话,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了,她怎么就突然听不懂他的语言了?
他企图靠他的思维去猜测这个可能:“萌萌,你是不是不喜欢这里?没关系,我说了,我可以去复读,考证,去唐老板的设计所工作。”
郑萌彻底发火了,他误解她,她很生气:“我要的不是这个!!”
“那你要什么?让我的孩子被人评头论足说好说坏吗?让我的孩子被人拆掉乱七八糟地拼接吗?让我的孩子扭曲自己美好的地方去附和这个世界吗?!这不可能!”
“被评头论足又怎样?被乱七八糟地篡改又怎样?能伤害到你什么?什么都不伤害不了!只要你不改变就好,他们嬉弄你你就嬉弄回去!他们不退路你就让他们退路!异端的□□可以被烧死,异端的思想却会重振乾坤。创造世界秩序的不是他们,而是你!”
郑萌无比笃定,她对他,比他对他自己,还要自信。
张维感受到了,可他不愿意接受,他哪怕被这样的言语震撼到,也对和那些愚人抗争毫无兴趣:“萌萌,我们不要继续这个话题,除了这个,我们什么都能谈。”
郑萌却一定要坚持这个话题:“张维,你如此矛盾。”想要它们轻而易举地成真,却不要它们经受路旁的冷眼和嘲弄,为了不经受这冷眼和嘲弄,为了保持自己的自傲,他宁愿让钻石沉入海底,永不璀璨。
“是,我就是这般矛盾,你应该知道的。”
“可你不知道,我不愿意。我要成为一个伟大的建筑师的妻子,我为什么愿意跟着你呆在这小房子里?我为什么愿意过这种生病都要算计好看病钱够不够的生活?因为我要见证那些美丽的图纸一点一点成真,我要我的丈夫,是个鬼才,是个能够被镌刻进历史的人。”
张维不相信这样的话,可她的神情太认真了,认真得好像他不相信才像个傻子。“萌萌,别说这样的话伤害我。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
“张维,就像我之前不了解你是这样子的,你也并不完全了解我。”郑萌蹲下身从床下拖出自己的脸盆,“我去洗澡了。”
“萌萌……”他抬手想拉住她。
郑萌转过身望进他的眼里,人说谎眼睛是会把情绪透露的,但她的眼睛里并没有谎言:“比起月亮,我更喜欢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