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遇上你》白新故

13、第13章 我以全部生命奔向你

　　第十三章
　　019
　　郑萌时常在幻想，多年以后她若是再遇见张维会是什么场景。
　　他会是享誉盛名的建筑大师，她是这个世界上一个平凡的农村姑娘，他们多年前因为家庭的阻扰而分开，仁慈的命运让他们重逢在幸运的拐口，再次共舞。
　　又或者，他已经在建筑生涯里飞驰，携手了另一位灵魂伴侣，人生圆满，他们尴尬地在街头相逢，然后装成陌生人擦肩而过。
　　又或者，又或者他已经不认识她了，他左手是妻子，右手是孩子，带着他眉宇间的自信和成熟昂首挺胸地从她面前走过，还笑着弹了下他爱妻的额头。
　　她花了好多的时间去编织那些可能，或在梦里笑起来，或在醒来泪流满面。
　　明明在最好的年纪遇见了最好的人，却硬生生地错过。这种可惜日复一日地在她心上开口，缝隙一天天变大，所有的快乐和有趣倒进去都被吞没。
　　她没想到的是，命运比她想到的最仁慈还要仁慈。
　　在分别不过半年左右，一个午后，敲响了醒来的钟。
　　手机铃响起，屏幕上是一串陌生电话，来源地却是她熟悉的城市——快乐小飞侠的快乐市。
　　郑萌用了最快的速度接起来，她的手都在发颤，她的呼吸都在紧张，她凝听着那头的声音，想要听见他的呼吸，听见他的心跳。
　　这个望眼欲穿的电话那头，响起了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喂？你好，请问你是郑萌吗？”
　　电话是孟绿林打来了，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技术手段搞到了她的电话，在电话里里说了张维的近况。
　　和郑萌想过的成百上千种都不一样，她幻想里编织的生活，给予给她爱的人应该是幸福和快乐。
　　可是没有，可是没有，他值得全世界的善待，可这个庸俗到无可救药的世界将一桶冷水从他头上倾倒，除了非难和冷眼它什么都没有给他。
　　“我……我跑过去拦了，好不容易把刀抢到，他就已经把朴且打了，你别说，他打架还真狠，直接把朴且打进了医院。但是这个事……”
　　他叹了口气：“朴且那帮人趁机威胁他，说要把他告上法庭，状告他故意伤害罪，他们要他身败名裂。而这个挽回要求就是张维必须拿出了他所有的设计，他的手稿、画本、笔记本，他们趁火打劫要把他全部的灵感和创作洗劫一空。”
　　“然后呢？”郑萌的声音在颤抖，她感觉自己被掐住了，她每一下的呼吸都扯动着全身神经生疼。
　　“他家里人帮着他赔了一笔医药费，朴且那帮人医药费拿了设计稿拿了还不够，还拼命夸耀自己抹黑张维，说他有暴力倾向，精神障碍，还反咬了一口说张维之前的参赛作品抄袭他的，现在恼羞成怒才以拳相向。反正你可以说他完全是被逼退的，他退学了，他……他……”
　　“这种东西会有人信吗？会有人信吗？！那些东西明明是他的！！”她急躁又愤怒地上蹿下跳，冲着那头发疯地质问，可这些问题她自己都知道答案。
　　孟绿林也一声咆哮：“上哪说理去！！”
　　对啊，上哪说理去？这普天下大道理多得去，大正义多得去，正义凛然的人应有尽有，遍地都是法律维权公正善恶总有回报的广告，这大千世界，一派和谐——哪容他们这些跳梁小丑指手画脚。
　　郑萌满腔愤懑和不甘如毒火一般弯曲着燃烧，燃着燃着，慢慢收敛它嚣张的气焰，安静掉，沉默掉。
　　“他现在呢？他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啊！听着我受不了了，朴且继续拼凑他的东西参加了去年的年展，还抄出了风格，抄出了新意，你知道有多少的好资源等着他这个欺世盗名者吗？！而张维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怎么能这样？这世道怎么会这样？”
　　“他在哪？！”郑萌喊出来，那些事情都先走开，她此时此刻只想知道他在哪，在哪？！
　　“我说了我不知道！我就希望你知道啊！”孟绿林高声说完后终于冷静了一些，“三四个月前他还在家里的，那时候我去找过他，我劝过他把事实真相说出来，但其实我们都懂，我们自己都不信我们能捍卫那点可怜的权利。现在……他过去的老板也联系不上他，他家里人也不知道他去哪了，郑萌，我知道你是他前女友，看你现在那么担心的样子我想你对他还是有感情的。你和他分手那段时间他几乎每天都在画你，画你、画建筑、做模型，我有一回问他怎么用那么鲜艳的颜色，他说‘萌萌喜欢这个颜色’。算我拜托你，你去拉他一把。”
　　他说，萌萌喜欢这个颜色。
　　郑萌突然就想哭了，这个傻子，怎么能这样，做的每件事都戳动她的心。
　　最后孟绿林在电话那头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挺有才的，不应该就这样被毁掉。”
　　被毁掉，一个大好的人被毁掉是什么样？
　　郑萌想象不出来，她也不敢去想，他离开学校，离开工作岗位，离开熟悉的家乡，他去哪？他究竟被这个世界的恶意驱逐到了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她只知道她要去找他，她颓废了个把岁月，她体内的力量都被毫无波澜的生活抽干，可那瞬间她拥有了无穷的力量，她要去找他，她要他不再流浪，不再孤独，拥有属于他的土壤。
　　为了拯救爱的人，一具尸体会重生。
　　“妈，我要去找张维。”
　　和郑萌想得完全不一样的是，曹核战没有立刻神经质地发作，她凝视了她一会：“他出什么事了？”
　　“和你差不多，也被人耍了一通。手中宝贝太多，总有过路的穷人要抢。”她说着说着，又想哭又想笑，她有预感，曹核战会答应。
　　或许并不是世上所有母亲都爱着自己的儿女，但曹核战必然是爱着郑萌的，虽然这份爱太小心翼翼，捧在手里怕摔，含在嘴里怕化，拼了命想要她学好，想要她快乐，想要她幸福，想要她受最少的伤就变成最好的样子。
　　但是任何事都过犹不及，攥太紧护太牢反而变成了一种伤害，她怎么可能没有看出女儿日复一日的强颜欢笑，郑萌一开口，她就知道问题在哪了。
　　“去吧，不过妈妈这阵子要卖货，我叫爸爸陪你去。”
　　郑萌的笑容刚扬起来就僵了下：“妈~我都二十了，你就让我自己一个出远门吧，而且我又不是没自己出去过。”
　　“你还讲，那是你说跟团游还和朋友一起，不然我会让你去吗？”提起她偷跑去和男朋友见面的事曹核战就生气，生气归生气，过了会还是语重心长地说，“萌萌，现在外面不像以前，越来越乱了，我担心你出事，别人要是把我宝贝欺负了怎么办？”
　　郑萌走过去抱住她：“妈，你要相信我，我也工作过一段时间，家里又发生过这些事情。外面再乱，还是要出去的，总不可能路上天天出车祸我们连街都不上了。我能应付的，我会和你报平安的，请你，相信我。”
　　“那你自己还有钱吗？没有妈给你转点。”
　　“不用，我还有，没有的话我会开口和你要的。”
　　“你手机一定都要开机，打地方就给我打个电话。”
　　“嗯，我知道了。”
　　“衣服都带点，天气还有点冷，记得多穿点，别着凉。”
　　“嗯嗯。”
　　“你和那个小青年，妈还是不同意的，你要是不喜欢他了就可以回来了。还有……不该做的事不能做的。”
　　“嗯嗯嗯嗯。”
　　“在外面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过马路要小心别和车抢道，不要吃太多冷的东西，晚上不要出门……”
　　儿行千里母担忧，为什么不是父亲呢？郑萌不知道，女人可能上了一定年纪就喜欢唠叨，唠叨唠叨着连自己长了白头发都不知道。
　　她摸到了曹核战的一根白头发，头一次没有敷衍着打断她的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