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14章 在寻找你的路上 ...
-
020
第一站郑萌到了张维的学校，路上她给他打电话，手机已经成了空号。
似乎一下子从这个大数据的世界掉回了以前，丢了一个人，要翻山越岭，一步一步地去寻回。
郑萌在校门口见到了孟绿林，他将几本速写本递给了她：“张维当初就从本子上扯走了一些，其他东西都被丢下了，他的那些灵感和想象都被朴且的人捡走。这是我偷偷藏起来的，呵……那时候我还想着以后能帮他翻盘。”他自嘲了下，轻轻地摇头。
郑萌无力安慰他，她自己都喘息不过来。
她接过本子打开来。
本子里的记录并不整齐有致，有时候只有一个墙角素描，甚至一个线条，一根柱子，一朵花，一排瓷砖……有时线条很简洁，有时速写很粗犷。
里头有他随意的记录和灵感的瞬间，偶尔也有简单的风景画、精致的古典主义建筑描画。
翻开一页塞满纸张的建筑物时她震撼了，她能看见野草在荒地上肆意生长，饥饿的头狼带着他的狼群从荒地上奔过，带着虔诚致死的笃信在一片荒凉孤寂上狂奔，即将冲过一切障碍去撕咬他的食物。
她抬起手，她的指尖都在微微发颤，触到那纸张的瞬间仿佛进入了那片荒野，狼群正从她身旁坚定地、沉默地掠过。
“咳。”孟绿林的声音打断了郑萌的思绪，“你也看不懂吧。我也看不懂，我以前觉得他挺有才，就是太理想主义天马行空不知所云。嗯……他……”
他手指在脑边转转，表示不懂：“他这个人，有点神经质。”注意到郑萌在瞪他他赶紧摆手，“但现在想……朴且随便抄抄都能捣腾得那么好，八成真的是我水平不够，水平不到位就大家都看不懂。”
“不，我懂。”她看回那幅图，她看到了他的灵魂，呼啸在荒凉的孤寂里，依旧狂热并执着。
孟绿林一愣，他眨眨眼，好像搞不懂，过了会又好像搞懂了。
孟绿林和她说了好多，比如张维的生人莫近，比如他以一句“腐朽”抨击了教授，比如他对于工具和东西强迫性的整洁要求，比如他不爱被打扰、暴躁又固执……
那都和郑萌的记忆不符，她头一回如此直接地面对他的作品，她头一回接收他人对他的印象。
她头一回发现他，是她不认识的模样——拥有着让她发颤的才华，孤僻古怪刁钻偏执。
怎么会？怎么会？
她直到今天才发现她从未真实地认识过他，他是如何捧出他那千回百转的温柔？如何献上他那如诗如画的阳光？
而她，是这些美好的唯一受赠人。
郑萌抱着那几本速写本，挥别了孟绿林，她转过身抬头看天空，那片天空他也曾和她分享过，可她，似乎比那时还要更爱他了。
她低头看回怀中的本子，像是看着稀世珍宝，她心中燃起的是汹涌又激越的崇拜，他是个天才，鬼才，惊才绝艳，不为世容，她将从这一刻开始，成为他的仰慕者和信徒。
远处两个女生走过来擦过了郑萌身边。
“你有朴且的手机号？！能给我吗？”
“哟，想干啥。”
“勾搭建筑系的大神呗。”
郑萌站在那，她抱着那些灵动的思想，她的牙咬着，拳攥起来，最终发出了一声嗤笑：“剽窃的小人。”
其中一个短发女生停了下来：“你说什么？”
郑萌转过头冷冷地盯着她：“我说，他不是大神，他只是小人。”
那女生正要说话，旁边的女生拦住她，然后很真诚地对郑萌说：“我想你是弄错了，是一个叫张维的抄了朴且，哎，你是被误导了吧，以后记得把事情搞清楚，不然自己都无意间变成了帮凶。”
郑萌从腹部开始发笑，一直贯过她的五脏六腑从她的口中发出：“哈哈哈哈，你们这群傻子。”她笑得癫狂又讥讽，整个人都在发抖。
短发女生皱着眉：“喂！你有病吧。”
真诚女拉住她：“别和她说了，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和她白费口舌没意思。”
短发女朝着郑萌不屑地抽动了下嘴角：“张抄抄，还是暴力狂，帮他说话你脑子瓦特了吧！”
她受不了这样无礼的诋毁，她有一把火不知道往哪里发泄，她冲上去拽过那个女生手中的包，拉开拉链把东西都倒在地上：“你们无知到无耻！”
“我的包！你有病啊！神经病！”女生冲过去整理自己的东西，整理到一半瞥到郑萌怀里的东西，也站起来用力地想要夺过去。
郑萌一时不察，奋力地想要抓回来，指甲在封面上发出凄厉的撕喊：“还给我。”
两本本子砸在了地上，一本被那女生抢去，她打开本子扯下几页就开始撕：“嗯？你不是很牛吗？”
郑萌发狂地冲过去扯住了她的头发，她抢过她手中的本子，可是力量太剧烈，纸张发出了清脆的撕裂声，她亲手撕碎了那些灵魂。
那撕心裂肺感无以言表，她瘫在地上抱过那几本本子，坐在那些碎片上，失控地低头大哭起来，像是在吊唁，嚎叫着悲伤和绝望。
那短发女凶神恶煞地瞪着她，倒是没有再上前：“哭，哭得爽快！”
真诚女帮同伴整理着地上的零碎东西装回包中，突然动作一滞。
短发女上前问她：“怎么了？”
真诚女朝她示意地上那一片半大的纸片：“这个屋顶和朴且的那个好像啊。”
短发女也凑上去看，两人沉默了会，对视着面面相觑。
短发女默然了会，恍然大悟：“不是说张维抄袭吗？你看，果然抄了。”
郑萌抬起眼睛，她冷冷地盯着她，像是在看一只蛆虫。
注意到她的视线，短发女面部肌肉抽动了下，站直起来：“怎么？抄了还不让说啊？”
郑萌擦擦眼泪，低头把那些碎片都收起来。
“你怎么不说话，刚不是很神气吗？”
真诚女又拉了拉她，低头看着郑萌，再次用真诚又正义的口吻说：“借鉴和抄袭太难区分了，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就算真的是你说的那样，那你最好去寻法律途径解决，我们在这里闹不痛快也没什么意思不是吗？”
郑萌把那些碎片都小心翼翼地夹进了画本中，她站了起来，像是被逗笑：“法律？”
她抬起头，表情刹冷，嘲笑和讥讽都彻底收拢变成了一腔冰冷：“法律就是娼妓！”
掷地有声，震聋发挥，那两个女生都被她突如其来的变脸吓愣住。
郑萌没有再理她们，她抬起头，仰起脖子，几欲和天空平行，就这样可以看不到这一塌糊涂的人世间，这世界那么美好，却都被这些阴谋和算计搞砸了。
她懊恼自己的冲动，她不该和她们争执，这没有丝毫的价值，多么徒劳，多么苍白。
她就是不明白，怎么这种黑白颠倒的事能一而再地发生在她爱的人身上？似乎要把污秽和阴暗在坦率和天真上反复来回地折腾，直到那些美好消耗殆尽才肯罢手。
这世界还有多少欺诈正在上演，多少人的眼睛被蒙蔽，多少蒙混过关的奸佞之人过得风生水起？而在世界一角，真正的正确沉睡在那，或许永远不会苏醒。
021
郑萌坐上了通往张维家乡的动车，在动车上她谨慎又小心地拼贴回那些被撕碎的纸片，看着一个个构件又拼凑成令她惊叹的整体。
她着迷地看着那些画纸，低下头亲吻它们，又宛如回到那一天，她吻上他的脸颊——不同的是，这次她吻上的是他的灵魂。
天才小镇坐落在嘈杂和安静的边缘，城市的基建才刚刚占领这里没多久，路上的休闲和人们的轻松还没有被驱逐出境。
镇子的门牌规律有些难找，郑萌兜兜转转了几圈才决心向在家门口闲聊的大妈询问。
“你好，你知道475号在哪吗？”
大妈甲皱了下眉：“小姑娘，你要找谁啊？你说我大概就知道在哪了，几号几号记不住。”
方言几乎接近普通话，虽然别扭了点，但好在郑萌听得懂：“我要找张维。”
“张维？”大妈甲迷惑了下，和一旁的大妈乙对视。
大妈乙想了会，小声嘀咕：“就张工头家里的，那个从小就喜欢打人的。”
“哦，他小儿子，画图画的那个，现在被学校退学了是不是？”
“嗯嗯，大概就那个。”
交换完信息大妈甲对着郑萌问道：“你要找的是不是二十多点的一个男的？”
郑萌点点头，还是忍不住维护：“他不是被学校退学，是那个学校根本教不了他什么。有一个同学把他的设计抄了，所以他离开了那里。”
两个妇女对望了下，大妈乙问：“那他打人是真的吧？听说又把人打进医院了？你认识他，你跟我们讲讲，他头脑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啊？”
“你头脑才有问题呢！”她又愤怒了，她一如死灰的情绪仿佛从接到那个电话开始就有了鲜活的波动，她不能，不能容忍任何人对他的诋毁。
“你怎么这么说话的？”
“那你怎么那么说话？！”
“我说几句怎么了？我看他大的，从小就不喜欢说话，天天就知道坐在河边画图画，看都不让人看，以前还把我邻居的儿子打了。小时候就那样，现在还不是那样。”
“那你最好活长点，睁大眼睛看，将来他会成为这个时代伟大的先驱！”她愤恨地转身，厌恶这些人对他的评头论足。他们浅薄又自以为是，发表的言论都是污蔑！
转了一圈又一圈，郑萌终于坐到了张维家的客厅里。
这是个说不上贫穷也说不上特别富裕的家庭，最富丽的大概是此时正从楼梯走下来的一个年轻孕妇——手上的钻戒和两圈宝石手串。
华晓翩向郑萌介绍：“这个是张维的嫂子，是他大哥的媳妇，柯薄。”
郑萌点点头。
“你今天来找张维，是有什么事吗？”
一问到这个问题郑萌就拘谨了，怎么回答？我是张维前女友我是因为担心他所以来的？我是来和张维重修旧好的？怎么回答都觉得有点别扭。
“嗯……我……”
柯薄扶着腰走过来：“你是不他纸上那个女的？叫……叫，叫萌萌对不对？”
郑萌心中泛起一丝甜蜜，点头。
可这甜蜜很快就垮掉了：“你来找张维啊？他怎么你了？你不是来讨分手费的吧？”
“薄，不要乱说话！”华晓翩不轻不重地训斥了她，转头对着郑萌笑，“你叫萌萌啊……”
话来没说完就又被柯薄打断了：“谁乱讲话？前头那么一笔医药费、精神损失费。谁知道是不是又来讨钱的？我告诉你啊，你来讨钱我们这是没有的，我们家还我一个孕妇，你要讨钱找张维讨去。”
“薄！我和客人说话，你不是要休息吗？出去晒太阳去。”
柯薄没好气地出去了，出门前还留了一句：“钱反正我们这没有。”
华晓翩尴尬归尴尬，还是冲着郑萌笑：“张维这边出去了不在家里，你找他，有事吗？”
“我……我就是想见见他。”
“见见，见见好啊。你……是我儿子女朋友吧？”
郑萌犹豫了会，点头。
华晓翩笑得愈发灿烂起来：“挺好的，挺好。我小儿子喜欢画画，和他爸一样搞盖房子的。”
郑萌惊喜：“伯父也是建筑师？”
“什么建筑师，就是盖房子的。”
郑萌的笑抿住，不自在地眨动眼睛。
华晓翩看她表情有点古怪，赶紧解释：“就，就包工头，帮人装修、搞水泥的。挺赚钱的，真的。”
郑萌只能继续不自在地笑，点头应和。
“张维到外地去了，地址我和你说，你别和他那些个同学讲。”
郑萌困惑：“为什么？”
华晓翩不怎么好意思：“你……反正就别说，还有他那个老板，你也别告诉。”
郑萌搞不清楚状况：“他那个老板为什么不能说？他现在在哪工作？”
柯薄从门口张望进来：“妈你就直接说，他天天画稿子能赚多少钱？现在造房子的活也越来越少了，还不如学我老公开网店。他那不务正业呢，成天就知道在那惹事，读书就算了，现在退学出去打工一个月也寄不回钱。”
“薄！你话就不能少说几句！！”
“你骂我做什么？我哪句话说得不对，他又不会搞人脉又赚不了多少钱，天天就知道埋在那画画，纸不要钱吗？”
“你给我进屋上楼，不要在这里！”
“我不在这里你又不知道把大儿子赚的钱送给谁了。啊，他在外面搞事情，我老公给他擦屁股啊？还有啊，地址你也别说！他那个同学也跟他一样有病，我们家的事他那么操心做什么？打官司？打官司不要钱啊！”
“你给我回去！”华晓翩直接站起来呵斥她，还想过去拉她。
柯薄亮出了自己的肚子：“你别动我，我今天就站在这，我看谁又来我们家抢钱！本来就没钱，穷人家就这么被人欺负的？”她气着说完抬起手捋了下头发，手上的珠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郑萌就坐在那，听着难听的词汇一个个钻进耳朵，说来说去都是一个字，钱。
听到最后她倏然站了起来，沉闷的愤怒压在心头发泄不出来，她只能礼貌地开口：“伯母，你告诉我张维在哪吧，我就去找他，我今天来，不是为了钱的。”
拒绝了华晓翩留她吃饭的好意，郑萌走到了街道上，背离了那栋小型别墅，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她离开这里的背影有无他当时离开这里的相似之处。
愤怒、难过、恶心、厌恶都在她的怀中缓慢地搅动着，搅动成一团粘稠的压抑。
最后她的心疼贯及她的神经，驱使着她几乎昼夜不眠地踏上寻找的路，寻找到才华横溢的他，寻找到从没被了解过的他，她还要去寻找他，找到他，拥抱他。
告诉他一句，对不起，我来迟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14章 在寻找你的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