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gl）》苏退之

4、聘请

　　预料中的脸色大变并未发生，三人相当坦然地接受了棠溪这个名字。
　　他们不是江湖中人。这个推测我在昨夜就得出，但在这一刻才确凿不移。江湖群雄榜上虽然没有我的名字，但寻常江湖人士不可能不知道赏金刺客棠溪。
　　道理很简单，混迹江湖不一定非要知道需要结交谁，但一定得知道不能得罪谁。
　　而我，就是不好得罪的那一类人。
　　“好名字！”林川泽拍手叫好，“棠姑娘剑法卓绝，以剑为名便是人如其名！”
　　“过奖。”的确过奖，我卓绝的不是剑法，而是杀人技巧。
　　“棠姑娘过谦了，我请过十几位剑术老师，都没有一个能跟棠姑娘相提并论的！”
　　“十几位？”
　　林川泽才发觉自己无意间泄露了信息，但话已经说出，再无法收回，只好解释道：“不瞒棠姑娘，我是京城人士，家中小有积蓄，自幼喜好剑术，所以请过许多剑术老师。”
　　他的表情很自然，不像是在说谎。
　　但显然也没有说完全。
　　我的目光落在他的金冠上。江湖人士少有如此装扮，寻常富户人家也不常以这种金冠束发。
　　同时满足非江湖人士、金冠束发、富贵人家这三个条件的，在我记忆里只有一人，那便是我的雇主。
　　“你家有世仇？”
　　“什么？”林川泽没反应过来，“棠姑娘你指的是……”
　　“若非世仇，怎么会不惜代价请双拳震洛川的敖广出手，又设下诸般埋伏。”
　　林川泽身躯一震，与楚韵对视一眼，脸上的浅淡笑意一点点褪去，声音也低沉下来，“棠姑娘你是说，山贼抢劫并非偶然？”
　　“你见过一心取人性命的山贼吗？”
　　“不瞒姑娘说，这是我们第一次出远门，也是第一次遇见山贼……从京城出发以来，我们走的基本都是官道，沿路也多随商队同行，今日所遇，确实是平生仅见。”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连一群山贼都打不过？”
　　林川泽面上一红，“我以为是我学艺不精……”
　　“山贼中混入了一批人，这批人的武功路数相似，实力水平相当，且训练有素，却不是任何名门大派的弟子，”我顿了顿，“至少不是我见过的任何门派的弟子。”
　　“所以你当时才质疑他们是山贼还是刺客？”一直闷不做声的韵儿突然发问。
　　“嗯。”
　　我没有说的是，我的认知源于我的职业。同类总是更容易认出同类。我自己就是刺客，又怎么会分辨不出同行。
　　“公……”楚小兰攥着衣角，脸上的担忧与害怕一览无余，“公子，小姐，难道是齐……齐爷？”
　　林川泽和韵儿闻言脸色骤变，皆是难看到了极点。
　　“他竟敢对我痛下杀手！”韵儿咬着下唇，。
　　“早听说他胆大包天肆意妄为，可没想到他竟然会对你下手。”一涉及到韵儿的人身安全，林川泽果然又是怒不可遏。
　　这二人一个姓林一个姓楚，显然并非亲兄妹，但观林川泽对楚韵的维护，却是不是亲兄妹更胜亲兄妹。早先在定坤山，山贼攻击林川泽，他并未发火，贼首对楚韵恶语相向，他立刻就爆发了。这说明楚韵对他来说很重要，可能比他个人的生命安危更重要。
　　这种重要可能有两种因素造成，一是林川泽喜欢楚韵，并且这份喜欢很深，不论是什么意义上的喜欢，二是楚韵的身份可能非同寻常，一旦她出差池，林川泽也会受到牵连，这种牵连他很有可能承受不起。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重，三个人皱起眉头各自沉思。
　　我没有再说什么。
　　一趟好好的出行变成逃亡之旅，换做是我，我也笑不出来。虽然我本来就不爱笑。
　　过惯了锦衣玉食安稳无忧的生活，他们也确实需要时间来适应这个弱肉强食冷酷无情的江湖。
　　“公子，菜来了！”林海推门而入，看见林川泽几人面色有异，也是微微一愣。
　　伙计倒是没觉察出什么，自顾自将菜一一上桌。
　　“若无要紧事要办，你们还是打道回府吧，洛川不比京城。”
　　林川泽叹了口气，“我们来此确实有要事……罢了，先不说这个，先吃饭。”
　　林海掏出银针将饭菜一一验过，接着把每道菜都试吃一遍，确认无误后方道：“可以吃了。”
　　与此同时楚小兰已经把所有用具都清洗了一遍。
　　习惯性地做完这一切，两人才突然想起还有我这么一号人在看着他们，立即显得有些不自然。
　　我自是面不改色，泰然自若。
　　一顿饭吃得十分沉闷。我不是轻易会打开话匣子的人，而他们纵然有千言万语想要商量，碍于我在场也不便展开。
　　楚韵吃不惯北境的菜，加上心里忧虑，一碗饭只吃了小半碗下去，林川泽比她强一些，多少吃了一整碗。
　　看得我直想摇头。真不知他们平日里吃的都是些什么山珍海味，养出了如此刁钻的胃口。身处危机边缘，还不知积蓄力量，以策万全。
　　林川泽会找乞丐寻我，也算小心谨慎，吃饭侍从先试吃，也算有防范意识。但不得不说，在某些方面，他们仍旧显露出自身的稚嫩和经验的缺乏。
　　饭也吃了话也说的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
　　当然我没有忘记我的初衷。
　　“这幅画是谁画的？”我掏出画像。
　　“是我，怎么了？”韵儿不解。她不解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微微偏着头，黑白分明的眼自然地睁大，那些探究、好奇没有阻碍地从她目光里流淌而出。
　　“没事。”我默默收起画像。
　　我不知道是自己的猜测得到验证让我感到愉悦，还是别的难以言喻的东西使我感到愉悦。我很少有这种情绪，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几年前在京城烟雨楼。
　　“多谢款待，告辞。”我站起身。
　　“等等！”林川泽也站起身，声音急切，“棠姑娘！”
　　我平静看他。
　　“不知棠姑娘可愿……”
　　“我不同意！”林川泽话才说到一半，韵儿便知晓了他的意图，她瞪我一眼，“我看她也不像是什么好人，我们可不能引狼入室。”
　　我在心里发笑。
　　“韵儿！”林川泽知道韵儿脾气又上来了，八成还是在为早上的事情怄气，怪棠溪冷眼旁观他们身陷囹圄，害得他受伤。
　　“棠姑娘，韵儿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她口无遮拦……”
　　“我怎么就口无遮拦了？”韵儿忿忿不平，她说的难道不是事实么？她没想到她的林哥哥胳膊肘会往外拐。
　　“她说的对，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我笑了一笑，“那么告辞了。”说完转身欲去。
　　“棠姑娘请留步！”林川泽招呼住我，又对韵儿说：“你先让我把话说完。”
　　韵儿明显是极不乐意。
　　“我们初入江湖，不了解的事太多了，需要有人指引，齐……齐爷又派人追杀我们，怕是知道了我们此行的目的，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我们，我的武功你们今天也看到了，在高手面前不堪一击，若是以后再被围攻，我们该如何是好？”
　　韵儿低头不作声。
　　林川泽舒了口气，诚恳道：“所以我想请棠姑娘保护我们。”
　　“请我？”
　　“请她？”韵儿与我异口同声，只是语气天差地别，“我们才刚认识不到一天，林哥哥你怎么就这么信任她？”
　　这也同样是我的疑问。
　　林川泽对我温和一笑，双目炯炯，“棠姑娘没有趁虚而入乘人之危，足见姑娘坦荡，虽然姑娘没有一开始就拔刀相助，但最后却还是救了我们，韵儿你说棠姑娘不是好人，可她至少也不算坏人。”
　　这下韵儿彻底说不出话了。她也不笨，林川泽是在提醒她，棠溪可能不是最好的选择，但目前他们也没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不知姑娘是否有其他事务在身？”
　　“没有。”
　　“那太好了！棠姑娘可愿作个临时护卫？”
　　“你确定要请我？”
　　“当然。棠姑娘有什么问题吗？”
　　“请我出手可是很贵的。”
　　林川泽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我还以为是什么问题呢，棠姑娘想要多少酬劳？”
　　“你觉得你们的性命值多少钱？”
　　此话一出，房间霎时安静得出奇。这种按人头算钱的方法，他们真真是闻所未闻。
　　沉默了几息，韵儿忽然地开口道：“我若是无价宝，你又当如何计算？”
　　我还真没见过谁称自己是无价之宝还脸不红心不跳的，但偏偏韵儿就不羞不臊，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好像她真就是无价之宝似的。
　　奇的是林川泽也不反驳，林海楚小兰二人也面色如常，不觉此话有什么不对。
　　有趣。
　　“一天十两白银，每日结算。”
　　“十两？一天？”韵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天十两我能请上几十个护卫！”
　　“十两一天请我并不夸张。”
　　韵儿这才觉得自己说自己是无价之宝根本不算什么，眼前这人脸皮厚起来可甩了她几条街。
　　“当然，还有一种算法。”我无意解释更多。他们现在对这个江湖的高手一无所知，但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一天十两请一个能扛得住敖广双拳的人，确实是他们赚大发了。
　　“你、你说说看……”林川泽虽然不缺钱，但也认为一天十两确实有些多了，他并不确定办成事情需要多久，少说十天半个月，多了可能几个月，那算下来可不是个小数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