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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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天大圣与二郎神大战时，洛笙也被拉进了须弥芥子境，只是相较于那一方的金铁交鸣，他这里却平和许多。一座参天大树，一汪古井泛波。洛笙坐在树下，被发跣足，满身的血污泥泞，神色却安静平和。他偏头看着盘膝坐在面前的和尚，就如此看了小半个时辰。
金蝉便在他的对面，参禅打坐，听微风从树梢一路吹到井口，却吹不动他一角袍袖。
“你很像我的一个朋友。”洛笙缓缓开口，他指的这个人，当然是于稽。但其实于稽与金蝉半点不像，不管是面目，抑或眼神。于稽的眼睛从来是明亮的，他素知自己所求为何，心无旁骛；而金蝉参了数千年的禅，他目光之中隐藏的最后一丝波澜，早被磨灭干净。
这样的两人，又有何处相似？但洛笙偏在他挺直的脊背上寻到了几分于稽的影子。
金蝉微微睁开了双眸，“那他必定与我佛有缘。”
“我却觉得，他那样不肯低头的人，就算入了佛门，大半也是要被佛祖赶出来的。”
金蝉摇了摇头，“无人不可成佛。”
洛笙亦摇了摇头，“无佛不可成人。”
半晌无语，两人便这样对视。洛笙的狭长的一双眸子泛着妖异的红，深不见底一般，金蝉的瞳仁却始终像身后的古井，透着瘦硬的黑。须弥芥子境藏匿之下，只需三五百年，无人能寻得洛笙与孙悟空的踪影，此事便会被天上的神仙慢慢遗忘，抛至脑后。何以就非要压上性命去拼个你死我活，争个输赢胜负？
“你会死。”金蝉道，辨不出喜怒，平淡至极的一句话，像万年不曾动过的古井。
“我只是想要向玉帝证明，错的是他所谓的天道，不是我。”洛笙微微笑着， “以命来证，何惜此身？所以，死便死吧。”
“孰对，孰错，千年以后皮相俱成白骨……”
“可人生在世，若连对错都混淆了，活得还有什么意思。”
金蝉忽然便想起，当年在凡世的那间牢笼，似也是这般景象，只是当时执意赴死的人，是他。
“大师应是知道的，有些事，比性命还要重要。花果山一众诸猴无辜，悟空更是无辜，他们已被此事牵累过甚，以后……我一人赴死便罢，无益再造杀孽。大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便请你留了他们在此处吧。”
金蝉眸中的光泽仿似颤了几分，他知道，他拦不住洛笙，即便今日坐在此处的就是于稽，也拦不住洛笙。他只好叹了一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食指轻划。一道光从他的指尖开始，亮过整天天幕，渐化为圆，成了一扇沟通天地的门。
“由此处出去，便可回到花果山。”
洛笙单掌立在身前，向金蝉深施一礼，“此处风景很好，若有机会，我也很想能在此地终老一生。”
蛇妖踏进了圆形的光，慢慢走向黑暗，金蝉注视着他的背影，缓缓道：“是啊，若有机会……”
孙悟空没有想到，从须弥芥子境中闯出，就遇上了信步而来的洛笙。在愣了片刻之后，他方才想起了笑，“老孙还以为，你不会出来了。”
“遇到了一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所以多聊了几句，”洛笙顿了顿，“我倒是以为，你不会出来了。”
“没办法，来做说客那个人，着实不讨人喜欢。听他唠叨得老孙头都大了，不闯出来，难不成还留在那里听他继续聒噪吗？”
两人相视而笑。
笑过一场，洛笙打量着孙悟空身上的泥污血渍，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齐天大圣这样看起来可不大体面。”
“反正也不是娶母猴子，要那么体面做什么？”说是这样说，孙悟空还是整了整头上的金冠，抖了抖那两根格外神气的稚翎。
“走吗？”
“走！”
一猴，一蛇，带着满身的伤与血，不约而同地向着高高在上的凌霄宝殿，竖起了中指，紧接着，便如利箭一般直冲而上。
踏灵霄，捣天宫。做好了准备，一去不回。
须弥芥子境，金蝉手里的佛珠数过最后一折，在最后一颗珠子将将走过拇指的弧度，即崩毁于刹那之间。随着佛珠碎裂，他身后的世界亦层层破碎。
杨戬走出须弥境地，眼观方才的鸟语花香于刹那消弭无踪，目视着坐姿似乎千年未尝一变的金蝉，“你毁去了须弥芥子境的入口？”
他原本是准备一踏出须弥芥子境便去灵山，却被金蝉的举动暂止了脚步。须弥芥子入口一旦毁灭，神、佛、天地终生万物都再不能进须弥境地。可金蝉这一番包庇之举，也再不能将他自己从此事中择得干净。
“天庭难保不会迁怒花果山上的一众猴子，真追到贫僧头上，我佛碍于天庭规条，也难保不会让贫僧交出他们。而今毁去了入口，再没有旁人能追进须弥芥子境也可算得上是万无一失。待等他们修炼有成，找出了脱身之法，三五百年也已过了。”
梅山兄弟闪身出现在杨戬身后，他们受命保护花果山的猴子猴孙，须弥芥子境的入口被毁时，他们便已有所察觉，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出来查看，却只见到二爷与金蝉两人一坐、一站，蛇妖与妖猴俱不见踪影。
“金蝉……”西天如来无所不知，无所不查，金蝉原本的举动或许尚在他容许范围之中，而今这般显眼的包庇，早已算是着了相……不得不受罚。
“落花逐水，为何而生？为何而死？悟又如何？不悟又如何？我佛，又何以要普度众生？贫僧以为走这一遭，终算是有了答案。”
金蝉望着九霄云端，已被搅乱的风云，浅浅眯了眯眼睛，“清源妙道真君，贫僧要往灵山一行，真君可要同往？”
杨戬看着他，许久，点了点头。
金蝉当先而走，杏色的僧袍在云色之中翻滚出尘俗的泥色，却仍不减其出尘。
赴灵山，辩佛法，他亦做好了准备，一去不回。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