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戬空]不可说》燕家小五

16、第十六章

　　天上共乱了五日。

　　第一日，那被太白金星引至天宫的齐天大圣搅乱了蟠桃大会，偷吃了琼浆玉液，盗吞了老君仙丹，独向下界逃去。

　　第二日，玉帝勃然大怒，差四大天王，协同李天王并哪吒太子，点齐了十万天兵去往花果山捉拿妖猴，却反被他手中一杆如意金箍棒搅得落花流水。竟无一人可堪一合之敌，那斗大的“齐天大圣”四字被镌刻在旌旗之上，猎猎作响，风云亦为之色变。

　　第三日，西方观音造访，举荐显圣二郎真君去擒拿妖猴。

　　只是天上诸神都不知道，西天的观音大士在到访凌霄宝殿前，曾在灵山见过二郎神。而举荐二字，也是从杨戬自己口中吐出的。

　　灌江口众人领了法旨，最终在南天门上截住了刚刚杀到的猴子和蛇，守门的天兵正在发愁究竟该如何是好，见来了救兵，千恩万谢地鞠了几个躬，转身便一溜烟地跑远了。洛笙捏着九节鞭，犹豫再三，不曾冲上前去赶尽杀绝，转而望了眼对面严阵以待的诸人，踌躇着到底该不该提鞭就上。

　　他身侧的孙悟空却是一脸不解地盯着已经换上了银色盔甲的二郎真君，他有点奇怪，不是刚刚才和这位在那劳什子地方为了让他避个三五百年的事干过一架，怎么此番这厮又站在了天庭那边？

　　“我说你这是阻我不住恼羞成怒了吗？”孙悟空把手上的棍子一敲，探着脖子去瞅带着哮天犬、梅山兄弟一并灌江口众神拦在他面前的杨戬，似乎是想借此将眼前之人看得更加清楚些。

　　杨戬却道：“打之前还要闲话家常，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猴子挠着头想了想，突然乐了。既是对方邀斗，打过便是，有什么原因，打完了再问也不算迟。今日既是反天，自然该当神挡弑神，佛挡杀佛，哪来的那许多为什么？

　　要打，便打。

　　杨戬却想，猴子总归是要被天庭擒下的，既如此，他更希望猴子是败在了他的手上。至少，他与天庭的纲常条理尽不相干。

　　一战，就是两天两夜。上天入地，翻江倒海。比了诸般变化，拼了万种能耐。

　　第五日，天庭里等不及的众仙家派出了太上老君，他躲在云端里偷偷擎着金刚琢瞄了五六个时辰，终于扔下了自己的法器，却在将将碰着孙悟空毛茸茸的脑袋时被一柄三尖两刃刀磕了开来。

　　“真君，小老儿不过是想帮你早日将这妖猴擒下。”太上老君实不曾想到，杨戬会拦下这一记偷袭。

　　杨戬冷笑道：“我杨戬与人争胜，何时需要旁人来帮手？”

　　猴子笑得呲牙咧嘴，只觉似从出生开始便没有打过这样酣畅淋漓的架，他突然有些遗憾，为什么在这之前，从没有和二郎神好好喝过酒。

　　太上老君捻着长长一把胡子，连连叹了数声，众人都道他一击不成，必得收手退回，却见他捻过了胡须，又去捏袖角，捏完了袖角又去捻胡须，几次三番。灌江口严阵以待的群仙以为他方收了奚落面子过不去，却见他踟蹰良久，冷不丁又扔出了一枚金刚琢，此番却不是向着孙悟空，而是向着正与梅山兄弟厮斗不休的洛笙。

　　洛笙防备不及，遭了这么一砸，趔趄几步，转瞬即被梅山兄弟擒了下来。他们几人尚不知当如何是好，便闻得掩在厚重云层之后的太上老君又开了口：“妖猴，你若还不束手就擒，立时便要了妖蛇的性命。”

　　孙悟空闪过了杨戬又一次甩过来的刀刃，仰望着看不到边际的云层，将手中的金箍棒重重一落，高呼：“你敢！”

　　九重天上，一道炸雷砸落，击碎了洛笙身侧的巨石，片片碎裂的石头渐次砸了个满身满脸，却砸出了蛇妖的笑意，“无非便是雷亟加身，悟空，且战就是！”

　　梅山兄弟笑了笑，康老大道：“你小子可是落在我们几个手里，二爷还没发话，我看哪个敢拿雷击你？”

　　几人围了牢牢一圈，将洛笙挡在中间，将各个死角都护了个周全，太上老君又觑了半晌，终是寻不到下手的位置，虽犹不甘心，也只得作罢。

　　总归孙悟空是不可能胜了二郎神的，毕竟，他之前已打过那么多个回合，受了那么多的伤。只是要等的时间，久了一些。

　　孙悟空终究是败了，只是这次，他是堂堂正正栽在了杨戬的手下，再不曾被暗箭所伤。他与杨戬本在伯仲之间，只是之前的伤到底没全然好利索。又是押赴金殿，满堂质疑。又是雷击、火烧，终要不了他的性命。

　　所不同者，只是上一次只有他一人，这回却多了个蛇妖做伴。

　　所不同者，只是上一次杨戬并不曾看着猴子受刑，这回却站在了刑台的边上。

　　长长一座方台左边绑着猴子右边绑着蛇，刑台上一片狼藉，刀劈、斧砍、雷亟痕迹历历在目，但他们却都还活着。

　　“喂喂，三只眼的，你能不能和老孙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猴子疼得呲牙咧嘴，却还是想问问杨戬这个问题，他觉得自己实在无法理解杨戬的做法，一会要他退一步海阔天空，一会带了兵来拿他，现在又跑来看他受刑。他似乎和这位清源妙道真君并不是很熟。

　　杨戬道：“就是想看看不识好歹的猴子，到最后是个什么下场。”

　　刚刚烧过的皮肉一片焦黑，却不妨碍孙悟空笑出一口白生生的牙，“是不是挺失望的，看他们使劲各种手段，还是要不了老孙的命。”

　　他笑得像个得了糖的孩子，丝毫不觉得自己此刻有何等凄惨，只觉得能让那些让他不痛快的人因为他还活着这件事心里也不痛快，是一件绝顶好玩的事。

　　他笑得如此开心，于是杨戬，也便跟着他一起笑了。

　　“我在齐天大圣宫里藏了两大缸的猴儿醉，你如果有空记得帮我拿出来喝掉，别便宜了别人，”孙悟空道，“可惜，可惜，老孙原本是想和八仙一道痛饮一番的，结果却白白便宜了你。”

　　“那便下次，你我再见时共饮。”

　　孙悟空嘻嘻一笑，“是个办法。”

　　伤口仍在向外渗血，染在焦黑的皮肉上，混成一种触目惊心的颜色，猴子呲着牙，“还真是……有点疼啊。”

　　刀砍斧剁，雷劈火烧，怎会不疼？但杨戬知道，更疼的必然在后面。太上老君的八卦炼丹炉，岂是常人能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