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戬空]不可说》燕家小五

13、第十三章

　　淋漓的鲜血自金箍棒上缓缓滴落，如意棒原本的色泽早已辨认不出，孙悟空攥着它，在天际环绕一周，磨蹭着白玉般的云，磕出了金银玉石之响，留下了一圈血染的痕。

　　一片狼藉，哀鸿遍野。无人是他一合之敌。洛笙在战至中途时便已不见了身影，大抵是不敌那无边无涯、层出不穷的天兵，又落回了花果山顶。

　　领兵的魔家四将、托塔天王也不知去向何处，许是见机不对，复归凌霄殿去求救。天上只剩下孙悟空以及被他一杆金箍棒扫中的天兵天将，横七竖八地躺着。

　　孙悟空扶着他的金箍棒在云端坐下，他从云巅看向他的花果山，虽有他牵制了大部分的天兵天将，甚至在最后击败了所有围拢而上的天兵，但在战时，仍有天兵得出了空闲攻击山上的猴子猴孙。

　　往日鸟语花香，在此刻皆成荒芜焦土。山上不若倒不如云端这般血腥，约莫所有的鲜血都被一场大火燃烧殆尽。怕是三五十年，山上都不会再生任何草木。遍观山顶，再无生息。

　　孙悟空愣怔地看着他的花果山，良久，眼角落下了一滴眼泪。泪水落在云层之中，不知晕开了什么，花果山上开始落起了绵密的雨。

　　孙悟空的泪当然不会有降雨之功，召雨者乃是洛笙。蛇与龙同宗，亦可行云布雨。雨落山头，却浇不熄零星仍燃着的火苗，大抵那火与凡火不同。

　　洛笙从花果山重又飞上了九重天宇，“适才我见他们有人攻击花果山，便火速回来相救，只是……仍晚了一步。落雷比我的九节鞭更快。”

　　“猴子猴孙……可能……”洛笙叹了口气，望向遥远的红日，那猩红如此刺目。戛然而止的话，有些残忍的猜测并不需要明确道出。这么大的火，又有几人能得救呢？他想要道歉，却觉得此刻不管什么，都不该说。

　　“我刚刚问自己，如果能再来一次，我知道花果山会遭逢这样一场大劫，我还会不会救你，”孙悟空抬眼看向洛笙，那双素来明亮嚣张的眼睛里于此刻却染上了几分厚重的苍凉，“我没想明白。因为我不觉得你有错，更不觉得我自己有错。既然都没有错，那到底应该怎么做？”

　　洛笙不答，到底应该怎么做？他若知道答案，此番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孙悟空望着花果山，手突然抬起金箍棒，棒段重重击落在云端，滔天气浪翻滚，周遭扑倒的一众天兵天将不论生死，俱自天际掉下。

　　“老孙不知道什么大道理，更想不到什么万无一失的办法。但是既然你没错，我没错，我们都不该死，那就只能拼尽全力地活！”

　　洛笙望着他，点了点头。

　　“回花果山，”孙悟空从云端站了起来，“我那些猴子猴孙也不都是站着让人杀的，可能寻到了地方躲着，也说不定，我回去好好找找看。”

　　但他们最终，并没能回到花果山。就在孙悟空说罢这句话后，风云突变，他面前层叠的云海与近在咫尺的花果山尽数消失，他在刹那之间被扔到了一片陌生的土地。

　　山高，水清，天空碧蓝如洗，清透得漫无边际，仿佛不会有烦恼一般。

　　他站在一株巨大的榕树下，不知从何处来的水潺潺从他的靴面之上漫过，靴子被浸透了水。树冠上的枝叶在他的眼前层层叠叠地铺展，草地葳蕤，盛开不知名的花。鸟语花香，一只松鼠从他的脚边跑过，仰起头来看着他，似乎在打量这个陌生的大个子，偏着头看了许久，仍是没能弄明白眼前的这只猴子究竟是怎样突然出现在这里，遂又转身晃着尾巴飞奔离开。

　　孙悟空呆愣地看着面前的一切，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到了这个地方。

　　“二哥？”洛笙也不知去向何方，孙悟空一时有些慌神。莫非，这又是天庭诸神对付他们的新法子？

　　他绕着那株巨大的榕树转了一圈，此时才发现，榕树之后是一丛瀑布，漫过他靴面的水便来自这丛瀑布。

　　二哥会不会被那个不知道藏在哪里的神仙弄去了瀑布后面？孙悟空想，幸好他天生很擅长钻瀑布。

　　孙悟空脱下了脚上费事的靴子，向着水帘冲了过去，只听“咣”一声，他那堪比金石的头颅已经重重磕在了瀑布之后的山石之上，撞得孙悟空眼冒金星。

　　“噗。”一声嗤笑从他的身后传来，声音并不大，但孙悟空还是从中听出了取笑之意，他瞪着一双亮亮的眸子向身后瞟去，但见得一人身穿黑袍，手执折扇由远行近，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即使隔着很远的距离，孙悟空也能看到那一双很亮的眼睛，灿若星斗一般。

　　“下次再这样横冲直撞，最好先看看，挡在你面前的只是一层水幕，还是崇山峻岭，那样就不会撞得头晕眼花了。”孙悟空听到他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这样说。

　　猴子悻悻然撇了撇嘴，显然对此言不屑一顾。既撞不破瀑布，又不知眼前之人究竟有何目的，猴子索性不再寻出路，一个蹦跳上了榕树树冠，晃悠着双腿看向来人， “就是你将老孙弄来此地？”

　　那黑衫人正是杨戬，孙悟空现在所在之处，正是金蝉所辖须弥芥子界，纳六道众生，存天下万物。孙悟空若仍留在花果山，再不多久，观音便会荐杨戬前往捉拿妖猴，即便杨戬不去，只怕此次猴子也逃不脱，走不掉。故而未及解释，杨戬便请金蝉将孙悟空与洛笙一并带入了须弥芥子界。

　　依二郎真君所想，恨不能一直将孙悟空关在此处，不需他出来啰嗦什么才好，与他素来的性子不和不说，更有可能横生出许多枝节出来。但他却不得不来。

　　须弥芥子界能将所有敌人拦截于外，却不能阻止其内者出，只需找到正确的法门。猴子的能力从来不弱，杨戬毫不怀疑就放他一人在那里，怕是过不多时便能破界而出。他花了这许多的功夫，只怕都要白费。

　　“带你来此处的人并不是我，却与我关系匪浅。猴子，我若留你在此处待上三五百年，你可愿意？”杨戬仰头看着树梢顶上挂着的孙悟空，如是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