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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夜精灵的集市(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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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这位和科目马酒馆氛围格格不入的女士离开,塔克也不知道她的姓名。当然了,按照规矩,一位倾听吟游诗人唱歌的女士不愿意告知姓名是件非常稀松平常的事情。但这一次,塔克却觉得有点遗憾。
身旁有老酒保调侃,说他是不是已经看上了这个神秘的人,被塔克立刻否认了。
他只是,怎么说呢,感觉自己被重视了。
就好像一个国王对你说:“你很棒”一样。
当这位女士用真挚(或者说不容置疑)的眼神盯着他,告诉他:“你唱歌很好,请再为我唱一首。”的时候,塔克觉得那句话简直就像咒语一样有力,直接身寸穿了他的灵魂。他谈不上这是一种欣赏或者是漫不经心的指使,但是自从母亲去世之后,这个年轻人就再也没有感受过类似的东西了。
“你还是太嫩了。”老酒保——也算是塔克的继父一边嘟囔着,一边自己粗大的手掌拿着抹布用力的擦着那些永远也洗不干净的油腻腻的盘子。“要是我还年轻,一定能从那女人身上赚来更多。”
这句话惹来周围那群熟客此起彼伏的耻笑声。
塔克摇摇头。“老杉勒,那女人并不好惹,虽然她看起来就像个偷偷跑出家门的小姐一样。或许她就是个刚出门的小姐,那也一定是从像是巫师或者术士家族那种危险的地方跑出来的。”
坏了一只眼睛的杉勒用另一只混沌的红眼球盯着面前的年轻人。塔克的母亲是一个女巫——唬人的那种——她有点林地精灵的血脉,估计已经是十好几代之前的事情了。尽管那点同精灵相关的天赋早已经稀薄的几乎完全看不见,但是这个黑色头发的女人还是觉醒了一部分直觉和预感。
在她还年幼的时候,正是通过这种能力预知到了危险,于是很早就跑出了自己那个破败不堪的家门,避免了同她姐姐一样被卖去做军-女支的命运。在花出了自己所能付出的所有跟着一些老师经过几段稀里糊涂的学习之后,这女人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获取任何进步,于是就从魔法之城贝纳丝辗转来到了到安格略戴,在街市上做一些占卜、好运草或者爱情魔咒之类的生意。她靠着一条可靠的舌头为自己积攒了不少钱财,在上城区弄到了一套很不错的小公寓,不过这些后来都被她的恋人——另一个据说有点什么血脉的年轻男人给败坏光了。几年之后这男人失踪,她就带着自己和他已经六岁的儿子塔克来到了科目马酒馆讨生活,并最终嫁给了追她的老酒保杉勒。
曾经有一段时间,塔克和杉勒都在她的照顾下活的很好。这种照顾不仅仅来自于金钱,还有生活和情感上的方方面面。不过之后她就死了。倒在自己的祭坛前面,手中握着一把匕首,怀里抱着只斩断了头的黑母鸡。
塔克从她那里继承了一点天赋,不过母亲并没有教过他应当如何运用。正好相反,这个女人歇斯底里的阻止自己的儿子接近一切和法术有关的东西,预言、占卜、巫术、炼金、魔法所有这些知识和技巧。她花了一大笔价钱把他送去药剂师那里做学徒——塔克现在虽然不会配很复杂的药剂,但他是科目马酒馆工作人员里少有几个能够认识三种文字的家伙,许多情报(那些不需要使用法术来携带的低级情报)都是通过他的手。
这也是为什么塔克作为一个没有什么武力值的漂亮家伙却还能不依靠任何人在下城区活下去的原因。
不过其实他的生活并不怎么保险,一旦杉勒去世,塔克在下城区的地位很可能不保。趁着现在多攒些钱,尽快搬到更安全些的地方才是最终的目标。可惜的是,就像下城区的老鼠一样。塔克并没有任何能拿得出手的技能,或许预知危险算是一点,但那只能预知自己的。他甚至不能像母亲那样弄点什么迷魂咒之类的东西出来。所以他选择成为了一位吟游诗人——不出远门,只在安格略戴的上城区和下城区里来回游荡的吟游诗人,顺便学会了偷东西。
“过来,孩子。”杉勒用胳膊把塔克的脑袋勒过来。他充满黄色烂牙和臭气的嘴巴里吐出的却是满是关怀的情绪,悄声问:“那个女人让你做什么?”
“只是一首歌。”塔克将红宝石戒指展示给这个老油条细细琢磨。“只是让我唱歌。我很小心,没有遗落任何头发或者身上的物品给她。”
无论是巫术、魔法、祭祀或者炼金,它们都产生于交感,秉持着相似的最基本的原则。一个原则为‘果必同因’,另一个则是‘触染’。对单个的人起作用的术法绝大部分建立在‘触染’的基础上。只要没有被术士们获得自己身体上或者曾经接触过的东西,一般确实不需要多做小心。
老杉勒抽了抽鼻子,这个见多识广的前安格略戴骑兵队头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也许她就是个怪人。”年轻的诗人做出了自己最后的总结,他对今天的收获感到心满意足。
不过这种愉悦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到天明。
深夜,确切的说是刚过午夜的凌晨,塔克点着灯,正在小心翼翼的把自己储藏财务的小箱子藏回到它原本应该待的秘密位置。不过他侧耳听见自己的小木屋里响起一声轻微的‘咯吱’音,好像一个人很轻柔的踩在了已经腐朽的地板上。塔克瞬间就将那枚价值连城的戒指藏在了自己的袖口,猛地回头,发现一个亮的耀眼的家伙正站在他闭塞的房间里。
说亮的耀眼并不是一种比喻,这家伙虽然穿着一身淡绿色的斗篷,但是仅仅那些从织物下露出的银色头发和棕色皮肤发出的淡光,就已经为他在点了蜡烛的屋子里显现出模糊的光晕出来。
在相互见面的那一瞬,塔克和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都感到十分意外的愣住了。然后就在下一个半秒,在塔克刚反应过来还没有张嘴询问对方究竟是谁,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完成一次眨眼的时候;在这个闯入者转身要走,身体扭动,丝绸制的衣衫将褶皱摆动成为一朵波浪的时候。
一个巨大的力量从天花板上爆发,用光一样的速度穿透了陌生人,将他牢牢的钉在了地板上。那力量快到身体落地发出的那声‘咚!’的闷响似乎要发出回声,才看见被它激荡出的尘土缓缓地飘起。
塔克再一次看见了那位古怪的女士。
铁青色的头发,脸上依然还挂着那和善又带着好奇心的笑容。
她单膝跪在那个陌生闯入者的腰背上,一只手按住那家伙的脑袋,一只手已经深深的抠住了他的脊椎骨。
坐在椅子上的塔克不禁倒抽了口冷气,因为他看见红色血液已经像小喷泉般从女士白净的手下流出来,将那件绿色斗篷浸湿了一大片。
哦,天哪,那肯定很疼!
“晨安。很高兴看见您依旧是那么活力四射。”闯入者的声音似乎是疼的在发抖。他的兜帽被刚才攻击所产生的的气浪撩开了,被恶狠狠摁在地上的侧脸正好朝向塔克。年轻的诗人敢打保票这位浑身发光的家伙正痛苦的要命,因为那张好看脸上的五官已经皱成了一团。
“恶-心-的-虫-子。”
女士说话的声音长而低沉。你可以听出那是和晚上同塔克一起交谈时的同一个人的声音。不过现在它带了额外的嘶嘶声,就好像一条蛇或者蜥蜴能够发出的那样,并不是通过舌头,而是整个胸腔裹挟出的寒冷、邪恶的吐息。
烛光在没有风的屋子里摇晃,灯芯里的火焰被什么东西压制揉捏着。
而摇摆的光影中女士脸上的笑容正在逐渐扩大。塔克能看见她的嘴角正向两边弯过去,甚至露出了一点点牙齿。
“抓住你了。”
她瞬间收紧了自己的手指。
塔克听见了‘咔嚓’一声脆响,紧接着那个可怜的闯入者发出了长长的闷哼。
坐在旁边年轻的吟游诗人被吓得一激灵,他现在已经开始想捂住自己的眼睛了。不过塔克不敢动,只能静默的僵在原地,把刚才因为吃惊而张开的嘴巴闭紧,做一个安静的、只能眼睛滴流转的木偶人。
“你还想跑到哪里去呢?”女士俯下身子,仿佛情人一样在闯入者耳边轻轻的、温柔的说:“——洛尔。来自大德林堡的杂种。”
“啊,看来你知道了我的名字。”被称为杂种的混血精灵露出了一个苦笑。塔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他竟然觉得这痛苦的笑容里还带着点宠溺?好像老师对自己心爱但是倔强的学生,或者老妈对不听话的幼儿般。
这诡异的一幕让塔克起了身的鸡皮疙瘩。
“你的同伴显然没有想象中可靠。”她愉快的笑起来。“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有你能跑,没有人能够在我的面前闭紧嘴巴。”
“你确定我们要在这里谈?”混血的男精灵——看起来血统混的很奇怪,因为他有传说中地下精的银发和棕色皮肤,长而下压的尖耳朵。不过也有一双高等精灵蓝晶般透彻漂亮的双眸——洛尔瞥了几眼呆坐在一旁的塔克。“或许我们可以另找一个更安静的地方,亲爱的芒。”
“您想去哪里呢。深渊还是地狱?要是这些地方,我倒是很乐意免费送你一程。”被爱称为【芒】的女士甜蜜的说着:“或者把你送还到那充满臭味的出生地。啊,你一定不会拒绝的。那华贵而美丽的家乡,挥舞着鞭子的蜘蛛,满地长着食肉蘑菇——你充满回忆的地方。”她用犬齿轻轻地磨着男精灵的耳尖,直到慢慢的把它咬穿了一个小洞。
“抱歉,这些地方我都不太喜欢。”洛尔努力的呼吸着。因为他的胸膛被背部传来的力量紧紧的挤压着。这个青年时期就从地下宫殿里跑出来的混血精灵心里暗自想着:哪怕是在噩梦荒原上遇到被水蟒缠绕的那一次,都没有这样呼吸困难。之后,洛尔又在心里对自己说:这当然不一样,这位可不仅仅是一条高阶的蛇。
“您在为我做标记吗?”他感受着敏感的耳尖上传来的刺痛,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只给有价值的东西做标记。”芒抬起头,‘呸’的一声吐出嘴巴里的血水,耻笑道:“哪怕是根草我都不会丢,但是你——”
她嫌弃的用嘴唇抿了抿舌头,再用舌头不停的舔舐着自己的牙齿,想要把上面的怪味清理干净。“该死!”这位女士有点烦躁的低声喃喃自语:“还是苦的。”
被压在地板上的洛尔低声笑了几声,因为剧痛,笑声又变成了咳嗽。
“我本来以为您不会尝试这种方法的。用血来解除魔法什么的,听起来并不像是您的风格。”
“妈妈教导我们,多尝试总没有坏处。”芒毫不在意放开摁在他脑袋上的手,抽出一支挂在腰上的匕首。她沿着脊柱划开洛尔的背,将碍事的衣服撕开丢到一边。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尊敬的地下城堡前情报官洛尔阁下,有名的黑巫师,曾用瘟疫几乎杀光了月光精灵整个族群的家伙,您现在竟然成为了一名向往光明的骑士,这样多姿多彩的生活经历,您一定是个有阅历的绅士。要知道从您同伴那里听闻这个故事的我被感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她用一种小孩子般的欢快运气问:“这位让人崇敬的圣人,您的心和灵魂喜欢火焰吗?”刀尖慢慢在洛尔的皮肤刻上咒语使用的安洳文字,芒自己回答自己道:“当然,那还用问,你一定喜欢!有了它,尊敬的阁下您就再也不会感觉到寒冷啦。”
“等等——等等—— ”洛尔倒抽着冷气:“我想您并不再需要什么别的方法来抓住我。”他尽力向芒解释着:“您已经拥有我的心,不论在哪里,只要您呼唤,我必然会前来。”
咳!
坐在一边的塔克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
所以这其实是一幕负心汉和错爱女士的相会吗?
这倒有点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