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酒酿冰淇淋

4、卷耳

　　《卷耳》四章，第一章从思念征夫的妇女着手写她对丈夫的思恋之情，后三章则是写思家念归的备受旅途辛劳的男子。杜清瑶一个长年居住在山间，未曾经历过情爱的人，对这样的诗句感兴趣着实让柳亦芸有些惊讶。

　　“其实，也不算是喜爱，只是有些感慨罢了。”那人说着，视线从书上飘离。

　　“以前在山上的时候，有一次同师姐采药，在山间遇见一个妇人。那妇人提着竹筐，嘴里轻声念着这首诗：采采卷耳，不盈倾筐……她的嗓音很好听，但是听起来却让人感觉很难受。因为好奇，我便同师姐多留了几分心，然后就看见那妇人落了泪。自那以后，师姐倒是问过我一个问题，阿瑶，你说情？到底是何物？”

　　杜清瑶讲的很平静，有些文字，果然还是适合配着场景来欣赏，若是少了先前那份经历，再读这首诗自己应该很难读下去。

　　“不过师姐的那个问题，我自然没能回答得上来。‘情’这种事物我倒是在书中见过，但若不是亲身经历，它于我而言也只不过是个字罢了，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杜清瑶合了书，起身看着自己面前的柳亦芸，笑道：“你懂‘情’吗？我师姐所说的那种‘情’我想那玩意应该是爱情。书中倒是很喜欢描述这种事物，并且发生的场景通常会设置在此处，青楼。才子佳人这两个词，听来就很般配。”

　　杜清瑶的笑，让柳亦芸晃了眼。虽然那人如今的面皮已是再平凡不过的一个小丫头，但是那神态再配上方才的话语，倒是与她平时很不一样。明明是个自恋至极的小无赖，这个时候却显得成熟了许多，甚至让柳亦芸觉得那才该是她原本的样子。

　　“你都说了是书中所言，自然有些多内容是杜撰出来的。大多数人总是向往美好的事物却对某些丑陋的部分避而不谈。无论什么时刻青楼里最多的永远都是欲，而不是那所谓的情。”

　　“欲？”

　　“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人之本性。”

　　“听起来也不是很邪恶的事物。”

　　不邪恶，只是有些时刻显得格外残忍罢了。

　　杜清瑶见柳亦芸不做声，只当是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视线转到柳亦芸的书桌之上。

　　“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荣幸，欣赏一下你的丹青？”

　　柳亦芸的画摆在桌子上，宣纸边角的部分用镇尺压着。杜清瑶看着桌上摆放着的纸张笔墨，一时间对那画起了兴趣，她先前见过那人弹琴，见过那人读书，对这画自然也是好奇的。

　　“其实，你没必要那么拘谨的。”柳亦芸看着杜清瑶小心翼翼询问自己的样子，着实有些想笑。如果自己记得没错，那人先前可是还想唤自己芸儿的，如今却开始变得生分起来，这与她先前无赖的形象可不相符。虽然杜清瑶如此小心翼翼，自己也能猜到几分原因。

　　“你放心，我不会赶你走的。答应别人的事，我从不食言。何况，你先前不是还说要赖着我？”

　　杜清瑶见自己的心思被戳穿，一时间也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看那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就不再去在意那么多事情。只是自己何曾说过要赖着她那种话？

　　“我先前分明说的是在我麻烦你的这段日子里会保护你，何时说要赖着你了？你不要故意曲解我的意思。”

　　“对啊，在你麻烦我的日子里，若不时常跟着我又该如何保护我呢？对于我来说身边有一个人时常跟着，基本上就与赖着无异了。更何况，昨天晚上你央我留你下来的时候是不是说过，若是不将你留下便要夜夜翻墙过来骚扰我这种话？”

　　“罢了，才不跟你玩文字游戏。”杜清瑶撇了撇嘴，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绕下去。虽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想直视自己无赖的过去。杜清瑶一直觉得虽然自己平时可以不要脸到极致，但是在某些时刻面子这种东西依旧是很重要的。

　　杜清瑶转过头去看别处，只当作是无事发生过。而后，她便见到了柳亦芸做的那副画。

　　那是一副极简单的人物图，但是从整体的效果来看，作画之人的功力的确不错。

　　杜清瑶并不意外柳亦芸会有这样的本事，若不是琴棋书画出类拔萃之人也难得当上这醉仙楼的花魁。

　　在杜清瑶冒然闯入她的院子里之前，无意间听到过世人对她的评价。人言道，这醉仙楼的柳花魁是千金难求，若是能有幸见上一面，也是值得回味一生的事情，若是有哪位公子能得到她的芳心，那当真应该是一段值得流传的佳话了。名伶配上英雄才子，貌似是世人最爱看的戏码。

　　难得下山一趟，如此佳人，去看一眼也是值得的，且生处这样热闹的环境之中，说不定能让自己发现这山下的乐趣，杜清瑶这样想着，就冒然翻了墙。

　　眼前的宣纸上，一桌一椅一书一人，是极为和谐的画面。杜清瑶看着那画像中女子的穿着，又上下打量了一遍自己的样子，才发觉柳亦芸画的也许是自己。只是那画中人却是没有面容的，于是问道：“我为何是没有脸的？”

　　“嗯？你没有脸吗？”

　　杜清瑶问出声后才发觉自己的问话存在问题，又见着柳亦芸一脸戏谑的看着自己，那人一定是故意的，她这样想着。

　　“我的意思是说，这画中人为何没有面容。难道，你画的不是我吗？”

　　“你眼力倒是不错。”

　　如此都认不出来是自己，那自己怕是个瞎子了。

　　“也不能说是没有，只是被遮住了本来面目而已。”柳亦芸如此作画，也不过是想着，日后若是有几机会能将杜清瑶的真实容颜添加在上面也是不错，便刻意模糊掉了她如今的那副皮面。

　　杜清瑶闻言竟觉得她说得还有几分道理，也就不在去纠结画上的自己为何没有面容这个问题。二人闲谈片刻，见天色已晚就各自洗漱休息了。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杜清瑶也没有什么打算，就终日待在柳亦芸身边，算是真正承担起了一个丫鬟的责任。偶尔若是太过乏味或是兴致来了，就到院中习剑。她原本以为自己曾经过得那种生活已经是平淡无趣了，可来了柳亦芸这里以后才发觉，以前的趣味竟是那样多。至少偶尔还可以去林间捉弄一下小动物，现如今就只能被困在这个院子里，陪着那人练琴、读书、作画，真是令人绝望的生活方式。

　　柳亦芸不喜欢吵闹，她的院子里平常也很少有人来，乐管事是每日都要过来坐上一阵子的，但是每次过来都会被柳亦芸那个冰山的冷暴力逼走。许多时候，这院子当真同她的主人一样冷冷清清的。

　　又一次，杜清瑶看着乐管事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她的背影看起来有几分落寞。待那人走远后，杜清瑶坐在了柳亦芸身旁的那个石凳上，双肘撑着面颊，问道：“你为什么每次都对乐管事那么冷淡？”

　　“我对所有人都是如此。”

　　“话虽这么说，但是我还是觉得你对乐管事特别冷。每次她过来，你都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若不是平日里你还会同我打趣，单看你对乐管事的态度，还真符合你的形象。”

　　“我是什么形象？”

　　“千年寒冰。”

　　杜清瑶见柳亦芸不理她，就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想来自己在这里也呆了一段时日了，只是自己要寻的东西还是一点眉目都没有。思考到这里，她就皱起了眉头。不是说，人都喜欢往青楼里跑，那这青楼里有趣的事物应该挺多的，怎么感觉自己像进了个假青楼。

　　柳亦芸看着杜清瑶愁眉苦脸地坐在桌前叹气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你愁什么呢？”

　　“愁山下太无聊，真是搞不懂师姐，这么无聊的地方有什么好追求的。”

　　“我先前就同你说过，你师姐追求的你不懂。”

　　“我当然知道我不懂啊，我要懂了还在这里干嘛。”杜清瑶说着便朝柳亦芸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但是我不懂没关系，你懂就可以了......”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

　　“这种东西，旁人是教不来的，得自己去悟。”

　　杜清瑶撇了撇嘴，不满地嘀咕着“一个个都神神秘秘的，假正经。”随后又思考了一下她们先前的谈话，如果自己记得没错，柳亦芸好像说过一句话：在这青楼里最多的永远都只有欲。杜清瑶觉得反正自己如今在这里待着也无聊，或许自己可以找个新的突破口，这乐趣这种东西应该就是在不断地探索中发现的。想到这里，杜清瑶心生一计。她歪着脑袋，看着柳亦芸：“你先前是说过，平日里并不拘束我行动的对吧。”

　　“嗯。”

　　“那我今晚有点事可能得离开一会。”

　　柳亦芸见杜清瑶笑的一脸谄媚，心中疑惑，方才还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这人变脸倒是挺快。

　　“你今晚，有何事？”

　　“踩点。”

　　柳亦芸被她俏皮的样子逗乐了。这段日子里来，那人每天都陪着自己练琴读书作画，以她那个好动的性子怕是坐不住了。

　　但见着杜清瑶那样子，柳亦芸右眼皮跳了跳，总觉得今晚会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