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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困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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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莫慌,我是女子!”
顾云秀一声叫出,满以为对方会当即住手,不料那紫衣女闻言更是大怒:“你是女子,难道我竟是男子不成!”当下一掌拍出,登时啸起一股疾风。她是恼得狠了,这一掌便含了六分力道,顾云秀只觉得无边的压力朝自己涌来,如何敢硬接,在这窄小的地道中又躲不过,惟有用上老师所传授的挽梅手和错金步,依着乾坤八卦之势游移旋挪,将对方袭来的掌力一一分割化消。那女子睫毛一闪:“虽是轻薄儿,功夫倒不错,你再接我这掌如何?”第二掌拍来,却是静悄悄的毫无声息。
顾云秀无计可施,咬着牙把心一横,不挡不避。那女子掌锋扫中她胸膛,正要吐出劲力,却忽然怔了一下,收回手掌道:“你果然是女子。”
尽管紫衣女内劲未发,顾云秀仍然被这一掌震退了几步,在火把摇晃不定的光亮中,唇边一星艳红甚为明显。她勉强压下内里翻涌的气血,望向女子道:“此时你可相信我的确无意冒犯了?”
那女子沉吟片刻,点点头道:“方才多有得罪。”她将右手搭在顾云秀肩上,一股浑厚真气缓缓流入后者体内,顾云秀胸中激荡的血气登时平复不少。不知紫衣女练的是何功法,借着这股外来真气,顾云秀引导紊乱的气息回流竟是格外容易,真气渐渐收束于各经脉之后,更生出了通体舒畅之感。
她抬头瞧向紫衣女,对方的目光也正朝她而来;两人目光相触,紫衣女神色不改,清雅的面庞仍旧冷淡如冰山一般:“此举只为弥补我刚才的过错,至于你是敌是友,我尚不能确定。”
“彼此彼此。”顾云秀微微一笑,想起方才二人联手演戏的默契,“无论如何,你我也算有一段装神弄鬼的缘分。”
紫衣女却不感激她这番搭话的好意,冷哼一声,道:“我本来只要诈死诱他露出马脚,好待擒拿追问,你却自作主张,以那鬼魅之事吓他,几乎坏我计划,如今倒是好说口。”
“就算将他擒住,他便矢口不言,烈性的或者当场吞毒自尽,你又能够如何?不若唬他一唬,瞧他怎样反应,也许更能探出点什么。”顾云秀仿佛毫不在意,“你觉得我是坏你计划,其实反是在帮你呢。”
“素未谋面,我自追查我的,你又为何帮我?”那女子瞟了她一眼,径直朝铜闸走去。
这是嫌我多管闲事了?顾云秀歪着头想了一想,道:“素未谋面,你在房上假意对我攻发虚招,又为何信我会陪你演这一出?”
她看着眼前的身影滞了一滞,却不闻答语,唇角便轻轻抬了起来,举步跟上,随那女子来到铜闸前。那道大闸似是整块黄铜铸成,严密合缝无一丝细隙,宛如长在地下一般。紫衣女用葱根般的手指将大闸细细抚摸一遍,沉默着又走到密道的另一头,将封住来路的那道铜闸也抚摸一遍,不由得皱起眉头。
“怎么样?”顾云秀一直注意着她的神色。
“没有空心之处。”紫衣女回头望向木门那一端的铜闸,眉心聚得更紧,“想是里头发现有人跟梢,启动了闸门的机关。”
顾云秀以指节敲了敲大闸,声音低微沉闷,如敲在石壁上也似,知道紫衣女所言非虚。她瞧着那女子道:“从这秘道与铜闸来看,你追查的人物,可真是个厉害角色。”
“我不过是见那更夫与另一人在暗角中低声交谈,那人一听到我经过的声音便迅即遁走,行藏诡秘,不似善类,才打算擒那更夫来问个仔细。”
“好一副侠义心肠。”顾云秀唇边带笑,一句话说得似褒似讽。
紫衣女面上一动,忽然冷淡下来:“与你无关。”她慢慢往回走去,也不理会顾云秀停伫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说完我的事,该换个方向了,半夜出现在屋脊上,又跟我一路,必有目的罢。”
顾云秀再次跟上去,与她贴肩而行,道:“在下说过,我有一物,应是在姑娘身上。”
见她再度提起此事,紫衣女诧异地挑了挑眉,道:“既是非亲非故,你又有何物事会在我身上?”
“姑娘日前可曾到过浏阳城永泰客栈?”顾云秀停下步伐,瞧着她的面庞问道。
那女子眼眸突然晦暗起来,也停了脚步;密道沉静无风,火炬便将她的身影凝固在地砖上。“你到底是什么人?”
顾云秀一扫适才的盈盈浅笑,双眉一轩,眸光也随之磨得利如刀锋:“姑娘夺走的匣子的主人。”
那女子的眼波在她身上流动,顾云秀一动不动,一双眼睛自始至终钉在对方脸上,等待一个能让自己满意的答案。然而紫衣女打量了她半晌,才泠然一拂袖子,道:“姑娘恐怕想差了,你的匣子不在我这儿。”
“那么,关于它的所在,烦请姑娘指点一二。”顾云秀道,“这匣子对我极为重要,还望姑娘行个方便。”
“我从来不曾见过此物,指点之语,无从说起。”那女子神色不改,坦然迎上她的眼锋。两人彼此相峙,身边虽是气氛平静,却有暗流从底下涌袭而过。半晌,顾云秀率先移开目光,似乎是让了一步。
“姑娘是否承认到过永泰客栈?”
所谓的让步,原来不过是以退为进;紫衣女子的神态本已略为放松,此刻重新收紧,寒声道:“到过如何,未到过又如何?”
顾云秀浅浅一欠纤腰,道:“若是到过,请问姑娘当时所见的客栈掌柜是怎样人物,作何打扮?”
不知她为何问起这个,紫衣女稍微迟疑片刻,便答道:“约莫五十来岁的男子,眉毛花白,高额阔口,身着褐衣,头戴棉帽。”顿了一瞬又道,“你问掌柜形貌,却是作甚?”
这番描述便与顾云秀客栈中所见的假掌柜一般无二,她沉吟少顷,目光再度落到紫衣女子身上,乌眸一转,复又浮现之前柔和的笑意,不置可否道:“目下你我皆受困在这密道之中,无论敌友,且都容后再论吧。”
她不说信与不信,那紫衣女子倒也洒脱,便继续朝前走去,道:“你的事情,本也与我无干。”
当务之急自然是脱离此地,铜闸牢牢闭锁密道首尾,怕不止千斤之巨。紫衣女子已将两端铜闸各自检查过两遭,依旧束手无策,尽管知道定有机关控制,但那黄铜犹如嵌在了密道里,表面又光滑无比,竟是连个着力点也没有。她试探闸门的时候,顾云秀就靠在旁边的铜闸上,自言自语道:“这条密道既连接着外头的空屋与里面的木门,平时必定有人来往,万一不小心触动了铜闸,误将自家人困在秘道里,里头又不知情,那可如何是好,莫非还真要把人困死不成……”
她在旁絮絮叨叨,扰得紫衣女心烦,几次转头拿眼看她,顾云秀只作不见。紫衣女终于停了动作,道:“姑娘若不来协助,可否稍静一会儿,容我专心察检此闸?”
好像突然回神一般,顾云秀将目光投向她,口中接道:“抱歉……我只是在想,这边或许也有能够启动此闸的机关。”
她正儿八经地将自己的思路对紫衣女述说了一遍,但这个“或许”能有几分可能,却是连自己也不很相信的。因此后者虽专心聆听,亦丝毫不曾掩饰怀疑之色,末了却道:“如此,我们便在暗道中分头寻找吧。”
两人就这般在四周搜寻起来,沿墙壁一寸寸摸去,连尘土厚积的高处也不放过,必以轻功跃上大致检查一番。密道中的机关也许藏得十分隐秘,但更没有人愿意去触碰那个埋藏于内心深处、教人寒彻骨髓的念头:可能根本没有什么机关,她们终将被困死在这长不过十数丈的地道中了。
一时间无人言语,周遭便沉静得很,指下的青砖仿佛更寒凉了几分。顾云秀偶尔蹭擦到墙上的一支火炬,熊熊的焰光蓦地呼一声熄灭,铁制的火炬架后倏尔飞出两支小箭,直扑她的面门,箭头蓝汪汪的沁着奇异光泽;却在距离鼻尖一寸之处,被两根手指稳稳拈住了尾巴。
顾云秀等了片刻,见再无暗器射出,才将箭矢抛在地下,朝另一边墙壁之侧的紫衣女道:“提防暗器。”
“自然。”紫衣女平和应了,之后又默默了下去,继续面对眼前犹如生铁牢笼般的青砖。
大约觉得暗道里的气氛沉冷得难受,两人各自踯躅了一会,忽然同时开口道:“你……”
声音撞到了一起,顾云秀稍稍一顿,手上扶着墙砖,道:“姑娘请讲。”
紫衣女此时却不言语了,又检查了三四块青砖,半晌方道:“你既为女子,何故打扮成男子模样,又着此夜行衣?”
倒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问题,顾云秀苦笑道:“实不相瞒,在下近日白昼亦着男装。”
“却又是为何?”紫衣女半侧过面庞,眼角余光恰好能够收入她的身影。
“我的功夫没你好,不太敢一个人在外面逛,只好扮成男子啦。”顾云秀认真地解释,“能少许多麻烦。”
紫衣女想了想,垂眼道:“你说得也没错,女子在江湖中独行,是容易出些风险。”
“现在该我问了,你我既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总不好连个称呼都没有。”顾云秀索性转过身,她笑起来的确很像一朵桃花儿,“你叫什么名字?”
紫衣女瞧着她,明显有些犹豫,终究还是开口了:“朝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