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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生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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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她淡紫色的裙裾如水一般滑下,宛如天边的流云。
“朝云,真不像你的名字。”顾云秀眯了眯眼睛道,“像你这么好看又拒人千里的人,应该叫冰啊玉的才是,不然就是什么巫山神女、姑射仙人。”
朝云呆了一呆,似是起了些薄恼,清冷的面庞上忽而又晕出一丝绯色,转过头去不理她。
“一礼还一礼,我叫顾云秀,当请朝云姑娘多多指教。”顾云秀收起了戏谑的模样,正色道。
“可是毓秀之秀?”朝云抬头瞧她一眼,“你确实有灵秀之质。”
顾云秀用双指捻一捻火炬旁的青砖,哈哈一笑:“我就把它当做夸奖……”她的话音未落,几丈之外突然响起啪啪两声,两块墙砖自动脱落,探出了什么东西。还没瞧清楚是何物,眼前银光乱闪,耳边只听朝云一声猛喝“趴下”,她的人已揉到顾云秀身前,迅雷不及掩耳之际,两人的身体已紧紧贴在了墙上,背后一连串利箭飞向密道的尽头。
“你刚刚碰到火炬了?”朝云回过头,厉声对顾云秀问道。
“没有!”她可以肯定,方才自己的手指碰到的只是旁边的砖块。这时两人均已看清,从砖墙里探出来的,是一柄精巧的小机弩,想来机括一动,便会朝这个方向自动射出利箭。这个设计极为险恶,皆因不知墙后机关联接的连弩在何处,难以预先防备。朝云的目光投向面前未经探索的密道,神情渐渐凝重:“像这样的机关不知还会有多少,我们须得万分小心才是。”
她担忧顾云秀武功不够,朝对方递去的眼神便含了安抚。顾云秀点点头,试探着敲过了火炬边其他几块砖头,同时屏息静气,只等机括一发动就闪躲开去,然而却是无事。又向前试了一段,这回竟是毒箭、钢针、蒺藜、铆钉什么都有,或前或后,或左或右,四面八方凌空飞出,叮叮当当地落成一堆;顾云秀将错金步走到了极致,勉强避得下来,而朝云则要轻松不少,掌力一吐,一团暗器就被震飞出去,如雨般洒在地上。声音响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止歇,留下密道中异常静谧的气氛,朝云一咬牙道:“顾姑娘,你去铜闸那边站着,暗器一般伤不到那儿。”
不等顾云秀反应,她衣襟一扬,身形腾空而起,只见快如闪电的人影在密道中飞掠过去,瞬间右边整片墙壁的方砖都已被点了一次,霎时光芒暴闪,墙上劲射出大片大片的暗器,间或还喷出一股股漆黑的污水,组成一张生花带刺、沾之即死的巨网,蒙住了整片空间;罩在毒网中心的正是朝云。飞往顾云秀这边的暗器不多,她拔出一根火炬,拨落迎面袭来的急风,一颗心却不由自主地抽紧了:如此浩大的声势中,那女子武艺再好,要全身而退看来也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顾云秀感到整张脸都发起疼来,好像目前身处险境的不是朝云而是她自己似的;她睁大的眼睛几乎不敢眨动,不知过去多久,席卷的风暴重新回复平息,密道中缓缓浮出一抹浅紫,比以往更静。
顾云秀差点飞扑上去,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回事,只怔怔瞧着对方。她察觉朝云额角上有密密的汗珠,后背的衣衫湿了一大片,但人还是好好的,连点小擦伤也不见,心下一凛:此女的武艺竟比自己所估计的还要高;若那匣子当真在她身上……她摆摆头,将这个想法暂且驱逐出脑海,再听朝云的声音响起:“那黑水毒性甚烈,的确有些麻烦。”
她拍拍自己衣衫,朝顾云秀行来,眼底略显几分疲惫。火炬摇动的焰光下看得分明,适才一阵冲击过后,秘道中到处散落着各式各样的暗器,腥气扑鼻的黑水或流淌开去,或一滩一滩的积在地砖上,透着危险的气息。但朝云冒此大险试探过的墙砖,尚不足剩余的三分之一。她偏头望了望身后仿佛无穷的方砖,皱眉道:“我不明白,内里之人先前既将你我困在此地,为何又不发动这些歹毒机关,直接置我们于死地?”
“或者里头的人不知这些机关的存在,又或者有意放我们一马。”顾云秀似乎在思考什么,漫不经心地答道,此言却把朝云激怒了,拧起的双眉变得更紧。
“如此境况,你还有闲心开玩笑!”
顾云秀见她不悦,便不再多话,当下摆在她们面前的问题攸关性命,确是不好拿来调侃的。她瞧向这条藏满未知的青砖密道,无自觉地咬着唇,有心要想想办法,却油然而生出敌不住的抗拒,许久才道:“我们还是回到铜闸那边去吧……”
朝云瞧了瞧她,道:“墙中既然有机括,我可以继续试探——”
“你不要去了。”顾云秀的语气显得心烦意乱,却扭转了头,不去迎接对方的眼神,“我们在铜闸上再想法子。”
“之前上上下下都瞧过了,还能怎么想?”朝云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忽然腕上一凉,被顾云秀抓住了手,直牵到靠近木门的铜闸跟前。她不知道顾云秀要做什么,瞧着后者面对那道平整的铜闸,等了良久,仍不见顾云秀动作,轻叹一声转过身来。
她望着两行火炬出神,低低道:“我不会死在此地的。”停了一停,她又道,“墙中若有能使你我脱险的机关,不去检试,又如何能够寻出?”
顾云秀总是不语,盯了铜闸足有半炷香之久,用指节扣了扣闸门,传出来的音响依旧沉闷如前。她不知从何处又拿出一把精致的匕首,寒光烁烁的刃锋划在黄铜上,却只刻出几条浅浅的细痕。
旁边的朝云瞟她一眼,声音中忽然便恼了:“你何时拿了我的匕首?”
“朝云姑娘自己用它来掷我,刚才就钉在墙上了,我路过之时,不忍它孤苦遗落,便顺手拔了出来。”顾云秀举着匕首看了看,终究叹了口气,“虽能削金断玉,可惜打不开这道闸门。”
这铜闸重逾千斤,不知该有多厚,小小一把匕首济得了什么事?朝云心里一股气涌上,正欲斥责顾云秀几句,望着后者的眼睛却骤然发起亮来:“你说……你方才是在何处将它拔出?”
一句话尚未说完,顾云秀的念头转得比她更快,心中乍亮,抽身跃过重重堆积的暗器和毒水,已来到一面看来平平无奇的砖墙之前。正是天无绝人之路,她一把挽了朝云的手臂,看着墙上清晰可见的裂口,唇角弯弯地勾了起来。
朝云心间也极欢喜,仍提醒道:“不可大意。”两人忙用匕首撬松周围的夯土,将那块受创的墙砖抽了出来,砖头初离缺口,那四方口子里遂露出黑漆漆的颜色,顾云秀以火炬一照,也看不清多少,只确定这片墙壁背后竟是空的。青砖不断被抽出,待缺口大得容人通过时,顾云秀手持火炬便要钻入,袖口一紧,却是被朝云拉住了。
“顾姑娘,让我来吧。”她拿过顾云秀的火炬,小心翼翼地探进缺口,四处观察一番,接着身子一矮,整个人便已没入墙后。顾云秀在密道这边等候,两眼一直离不开那个缺口,隔了半晌,才听见朝云道:“请多拿几个火把。”
这片墙壁附近似乎没什么暗藏的陷阱,顾云秀随意拔了几根燃烧的火炬,向缺口中递给朝云。对方接去两根后,顾云秀递出第三根时,恰好低头看了一眼。这一眼非同小可,她几乎整个人跳了起来:从缺口里伸出来的手骨节粗大,表面覆着一层毛发,哪里是朝云,分明是个男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