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乱》金蟾子

11、第十一章

　　安葬了孟娇，展昭沐浴更衣，便要到秦园蹭饭。想起上次秦阿瑶走得满腹忿忿，他便在巷子口停住脚，称了二斤甜瓜，又买了两个面人，准备送给眉生。然而礼送到了才发现，对面人爱不释手的是秦阿瑶，而眉生则在每个甜瓜上都啃了一口，以示占有。展昭无语，点点眉生的脑门，道：“这么霸道，谁教你的？”
　　“阿瑶姐姐呀。”眉生啃着甜瓜，满腮都是汁水。
　　秦阿瑶立刻过来拽他的小辫子，质问道：“我几时教过你这个？”
　　眉生道：“前不久土地爷爷和山主大人跟你显摆蟠桃，不都被你咬了一口嘛？”说罢见她磨牙不语，又道：“还有以前祁风哥哥送来的好玩意，全都被你盖了你的章子。”
　　“那不一样！”秦阿瑶叉了腰，眉生立刻知趣的不再说话。
　　展昭见状摇头笑道：“我就说嘛，近墨者黑。”
　　“你走！”秦阿瑶恼羞成怒，“我两次救你性命，你不报答也就算了，还欺负人。”
　　“怎么报？”展昭挑了眉，“以身相许呀，太不划算。”
　　“你想得美。”秦阿瑶起身出了门，“你肯听话我便知足了，求你别让我救你第三次。”
　　“姐姐你去哪？”眉生一手抓一个甜瓜跟了上去，继续甘当小尾巴。
　　展昭在原地愣了片刻，终于也跟了上去。

　　秦阿瑶出来不为别的，那两个面人勾出了她的“馋虫”，她想找到捏面人的师傅再捏几个小娃娃。
　　带着一大一小两个拖油瓶走到小甜水巷，几个书生正打作一团。
　　难得见到书生大打出手，秦阿瑶决定看个好戏，展昭却一个箭步上前，三招两划将三个书生分将开来，沉声道：“都是读书人，什么道理嘴巴说不明白，偏要动手。”
　　“他抢我的心上人！”三个书生异口同声，秦阿瑶兴奋极了，这样狗血的大八卦实在罕见，她上前拽走展昭，对三人道：“是哪个姑娘如此迷人？”周围伺机八卦好久的七大姑八大婶闻言也冲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开始问起这三个书生来。
　　书生甲：“我的明珠姑娘腹有诗书，又有倾城之姿。”
　　书生乙：“我的明珠姑娘知书达理，兰心蕙质。”
　　书生丙：“我的明珠姑娘花容月貌，还特别善解人意。”
　　秦阿瑶听了却嫌弃，道：“怎么说都是好看，却不说是怎么好看，不如你们画出来让我们看一看？”
　　两位会作画的书生立刻提笔，另一个不会作画的书生却不慌不忙，叫书童从拿出一幅画卷，道：“我早就请人给我的明珠姑娘画了像，今日就让你们掌掌眼，看看什么叫天人之姿。”
　　画卷打开的一瞬，鸦雀无声，美，真的美，除了美，百姓们再想不出啥别的词来形容这个姑娘了，两个作画的书生见了他的画像，却又愣住了：“我的明珠姑娘不长这样，但是也很美！”
　　待三幅画像都展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全场只剩赞叹声。三个明珠姑娘长相不同，却都是倾国倾城的美人。这三个书生，真是艳福不浅呀。
　　展昭远远看着，只觉这个美，那个也美，对秦阿瑶道：“人间竟有这样美丽的女子，还同名同姓，年龄相仿，真是奇事一桩。”
　　秦阿瑶和眉生则是两脸震惊之色，两人望了望画卷又面面相觑了片刻，立时瞬移跑了。

　　平日里连鸟雀都很少出没的妖王府中，愣生生传出几声惊叫。
　　“果然少了！”
　　“别吃你的甜瓜了，快数数少了几张！”
　　“我一直也不知道一共有多少，怎么知道丢了几张？”
　　“你个小笨蛋，数数空了几个架子啊！”
　　“一、二、四、九、三……”
　　“…………谁教你这么数数的？！”
　　“酒肆的算盘精……”
　　“算了我自己数吧……”
　　不多时两人就捧着脸，坐在大门槛上发愁。顾修宴的真身是条巨蟒，得道后每五百年一蜕皮，每张皮都被她精心的保存起来，这收藏“人皮”的屋子也成了她的禁地。如今一下子少了十多张……秦阿瑶打了个哆嗦，别看顾修宴平时为人温和，可谓知礼知仪知进退，但是只有比较亲近的人才知道，她发起火来多可怕，曾经盛怒之时徒手翻过两座山的她，虽是妖王之身，但是神位稍低一些的神仙都对她敬而远之。
　　想起顾修宴黑着的脸，两人就差抱团打颤了。秦阿瑶前思后想、左思右想了好几遍，才确定正确的自救方式是亡羊补牢。于是说干就干，她找到那三个书生，细细观察了一阵，才发现这三人都和他们的明珠姑娘赴过巫山，究其原因，居然是采阳补阴。秦阿瑶被这妖精的技能惊呆了，她虽然年岁大，但是醒着的时间不长，这种修炼的法子她都是在书上见过，这样活生生的例子倒是第一次接触。
　　秦阿瑶拖着眉生瞬移到了汴梁府，将此事通报包大人。却没想到包拯听闻东京有了这样的奇闻，第一个怀疑的就是秦阿瑶。
　　“秦姑娘，顾大人的王府没有家眷，平日里只有你和眉生进出，可是真的？”
　　“是的，一个人都没，除了我俩能找到正门，别人一般是进不去的……”
　　“秦姑娘，你说的这个三个书生，都是相貌好看的独身男子，可是真的？”
　　“对对对，可好看了！”秦阿瑶提起好看的男人眼睛就放光。
　　“秦姑娘，你说这妖精用的是采阳补阴之术，可有证据？”
　　“啊，她把他们仨都睡了啊！”
　　“……秦姑娘，真的不是你？”
　　“不是不是……哎！你怎么说话呢！我像那种人吗！”
　　“像……”公孙先生和汴梁府的四大金刚以及展昭围了一圈，对此深信不疑。
　　秦阿瑶恼了：“我可是做过神仙的！你们这样是渎神！”
　　“当真不是你？”
　　“必须不是我！”秦阿瑶怒发冲冠，“我这就把她抓出来，为我自己正名！”
　　秦阿瑶摇身变作一个俊俏书生，眉生就变作她的书童，依照变化的熟练程度，包拯立即判断出她俩是“惯犯”，心中的怀疑又多了几分。浑然未知的秦阿瑶，不，书生秦曜和他的小书童即刻出发，向三个书生遇到明珠姑娘的同一地点——夷山进发。
　　啁喳在前面带路，风儿吹着两人。时近春末，夷山的绿全是温柔的娇嫩，看在眼里十分舒服。眉生跟着啁喳在山路上跑来跑去，时而追追蝴蝶，时而吓唬吓唬松鼠，一刻也不肯消停。日头渐斜，暖暖的阳光渐渐变成了金红色，于是这半个山也变成了一片金红的海洋，真不负夷山夕照的美名。
　　不知走了多久，眉生和啁喳冲进了一片密密丛丛的树林，未几秦阿瑶便听得一阵犬吠，随即两个没出息的一个嗖的一下钻进了她的袖子，另一个跌跌撞撞的扑到她怀里，嘴里喊着：“公子救我！”而另一边，一声清脆的口哨响彻林地，犬吠立止，树丛中窸窸窣窣了片刻，居然就走出来一个绝美的猎手姑娘。
　　“几个孽畜不懂事，惊扰公子了。”姑娘盈盈笑着，清甜的声音分外醉人。若不是这张脸总让她想起千年前百妖袭仙人台时候的顾修宴，秦阿瑶也许还会觉得有些惊艳。
　　“姑娘客气了。”秦阿瑶朝她点点头，牵了眉生的手就往大路上走。
　　那姑娘明显一愣，随即很快的跟上来。
　　“这山中天色短，公子可有留宿的地方？”
　　秦阿瑶低了头躲开她探过来的目光，道：“做为一个猎户，姑娘的谈吐算是不俗。”
　　姑娘甜甜一笑：“我叫明珠，我娘活着的时候，曾在一个财主家帮工，我跟着人家小姐学了个皮毛，别的不行，这些酸话还可以说一说。”
　　“小可秦曜。”秦阿瑶抬了头，瞄见不远处有个庙宇，道：“前面可是山神庙？”
　　“是。”明珠姑娘答着，又道：“破败多年，住不得人的，公子若不弃，到我家将就一晚如何？我爹爹很好客。”
　　秦阿瑶看着墙裂瓦摇的山神庙，有一刻的失神。若当初她肯勤奋修行，位列金仙，是不是也可以在人间建宇，受人香火？转念又想到自己谪仙之身，又想即使当时受人香火，如今是不是也似这山神庙一般，断壁颓垣？
　　眉生见她呆呆的，不由得暗暗捏了一下她的手，秦阿瑶这才摇摇头，道：“不劳烦姑娘，这庙神仙都住得，人更住得。”
　　明珠叹息：“秦公子竟然如此嫌我。”
　　秦阿瑶没有答话，她快走几步进了山神庙，便吩咐眉生去找水，自己则用几块包书的布将山神殿好歹打扫了一下，又从山神像后面寻来几支香，燃了供在案上。明珠一直默默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至此方道：“不过是将就一晚，何必如此费心？”
　　“住人家的屋子，总得有个交代。”
　　秦阿瑶在小小的院落内东走西看了一阵，捡回来几根木头，明珠姑娘主动要求帮忙生火。
　　“公子是读书人，这些活我比你熟练得多。”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小的火石，对着柴堆轻轻点了一下，便有小小的火焰从柴底窜出，舔着干涩的木头。
　　秦阿瑶皱了皱眉，盯着她手中的火石几番打量，明珠见了，索性把火石举到她面前，得意道：“厉害吧，我在山涧里寻得的。”
　　“自然。”她的回答依然淡淡的。
　　这是一枚石英石，凑近的时候，秦阿瑶都能感受到淡淡的暖意，这样神奇的石头她是第一次见，却不得不装做不感兴趣的样子。正巧眉生打了水回来，她洗了手，接着火光在檐下看书。可并读不进去，她的心突突的跳，似乎有些不详的预感。
　　明珠姑娘收拾了一只肥山鸡，拿到火上烤。见秦阿瑶在对着书本发呆，不由笑道：“公子这样读书，怕是前程堪忧。”
　　秦阿瑶道：“解闷罢了，并不求功名。”
　　“公子这样脱俗，谪仙又是为了什么呢？”明珠姑娘托着腮，笑的倾国倾城。
　　秦阿瑶只觉眼皮一跳，手中藏诀，道：“不过是噩梦反噬，因果轮回。”
　　明珠点点头，又道：“既然这样，如今我杀了公子，公子是否也无怨呢？”
　　秦阿瑶学着她的样子粲然一笑，道：“姑娘若杀得我，我自然无话可说，但是如若不然，我就给姑娘提个醒，秦某小心眼的很，若我尚存一息，定要你加倍来还。”
　　“好！”明珠说着丢出了那枚石英石，秦阿瑶躲闪不及，只将鱼鲮盾扔出去罩住了眉生将他送走，随即被熊熊大火围了起来。
　　秦阿瑶恐慌之余暗暗心惊，却见明珠笑着围着她转了几圈，道：“好个秦阿瑶，若你真是个公子，倒也算是良人。”
　　“我真身是为草木，没有男女之分。”秦阿瑶冷冷答着，见火苗越窜越高，一时想不到抽身的办法。
　　明珠笑道：“别费心思了，虽然你道行的确不低，也出不得我的离火环。”
　　秦阿瑶有些不甘心，道：“你是什么时候看穿我的？”
　　“你的道行的确不低。”明珠重复道，“若不是你踏入夷山地界的一刻，这赏金令上的金玲响了，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你就是秦阿瑶。”
　　秦阿瑶有些挫败，道：“明珠姑娘赏金令在手，可是定要取我性命了。”
　　“你是秦阿瑶啊，”明珠笑容愈深：“能换一颗飞升丹的秦阿瑶。”
　　话音未落，滚滚的火苗就窜到了她身上，秦阿瑶尖叫一声，瞬间成了火人，倒在地上不断翻滚挣扎着，火越来越旺，将她的尖叫声也烧碎了。
　　见秦阿瑶没了声响，明珠才收了火势，着几个小妖将她就地埋了，只待她死透便去领赏。
　　鱼鲮盾包裹着哭喊着的小眉生，瞬移回了汴梁府衙。
　　彼时已经放衙，当空无一人的大堂内突然传出小娃娃的哀嚎之时，负责洒扫的老大娘着实吓了一跳。眉生被带到包拯面前的时候还在不断抽噎，直到看到展昭才跑过去抱他的腿，哭道：“大哥哥，姐姐被妖精抓了，你要救她呀。”
　　待展昭带着一众衙役赶来的时候，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整座夷山都安静的不对劲。展昭最先冲到山神庙，踩到那处松软的土地的时候，他心慌的厉害。“阿瑶姑娘。”他喊着，他不知道一个谪仙是否受得住火烧，不知道她是否需要呼吸才能活着，他只知道都是他害她留下，困在这凶城。
　　“阿瑶姑娘，是我恩将仇报。”他用双手挖着泥土，嘴上不自觉的念叨着：“求你活着，鞭打火烧我也好，要我性命也好，求你活着。”他用力的挖着，心中不断乞求着奇迹的发生。可突然，秦阿瑶被烧成碳的身体就那样直接的撞进他的眼眶，展昭呼吸一窒，瘫坐在地上。
　　烧成这个样子，她还怎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