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艺人》荒厂犬面

55、49离歌序【一】

　　市一中寝室。
　　李成燏在阳光下转醒，懵了一下，脑子里昏迷前的情状一闪而过，立刻坐起来，由于动作太大，床发出很响地吱嘎一声，被云以廷小声嘲了一句起床的画面太美，不忍直视。
　　萧涵原趴在李成燏床下的桌子上浅睡，被这动静吵醒了，睡眼惺忪着就往门口走。李成燏正还想着萧涵，就见他打开门出去，想跟，可他身上似乎有伤，前面一下子起来疼得他发懵，动作上慢了一拍，反而薛齐轻手轻脚下床跟了萧涵出去。

　　李成燏还是打算跟去，云以廷却拉住他，压低声音说:“我小伙伴内心是崩溃的。”语气冷硬，也承习他一贯话说一半的风格。李成燏打算再问，云以廷却让他噤声。

　　云以廷让李成燏去阳台，这样才能用正常音量说话，在此之前他一直都怕打扰到高啟休息。
　　门一关，他没给李成燏说话的机会，一张口非常直接地让李成燏以后离萧涵远点。他认为萧涵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和家庭脱不了干系，而接下去，会让萧涵越陷越深药石罔效的，一定就是李成燏这种前期赋予一腔热情、满心柔情，后期左拥右抱还浑然不自觉的渣男。

　　李成燏没吭声，问云以廷萧涵是否说过什么。

　　为什么他以前没看出来，李成燏能如此如此地不要脸？懊悔这两个字大大地写在云以廷的额头。如果萧涵开了口，和他说什么，那一定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坏，他也不至于对李成燏说这话。
　　只要还肯说，或许就是有希望。

　　可昨天他不在场时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经过薛齐的口告诉他的。

　　那就不一样了！

　　昨晚上，云以廷冲了薛齐好几句，但他们互相知道对方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却都觉得挺好、接受，所以没一会儿，就能促膝长谈，给冰释了。
　　长谈时，薛齐口述得简明扼要，说了两次李成燏都没有选择萧涵、置他的生死于不顾的经过，想了想，还补充道，其实后半段他听得不是特别清楚，不排除有听错的可能。
　　最终薛齐对这事的评价是——“李成燏对萧涵也没那么不上心。”

　　刀子嘴怎么软了？这真不像薛齐嘴里说出来的话！
　　依照云以廷的看法，李成燏要是对萧涵有那么一点上心才有鬼！薛齐不了解萧涵，不知道他多受伤才会情绪崩溃，他表面看起来没事人一样的竹马，玻璃心一定碎了一地。
　　这话云以廷当然也和薛齐说了，薛齐知道云以廷要喷李成燏，又担心萧涵，这才跟了萧涵出门。

　　见云以廷什么都不说，李成燏以为‘以后离萧涵远一点’的意思是萧涵授意云以廷说的，跟着又问了一句萧涵有没有事。
　　云以廷没好气地回：“好得很，不劳您操心。”
　　当下不知道为何，他觉得全身都松了，怅然若失夹杂在轻松里，实在微不足道。

　　这在阳台上站着吹冷风的两个人不知道，事实上，萧涵的想法和他们任何一个以为的都大相径庭。

　　事情的开端要追溯到前天下午放学后，萧涵又再一次在他家见到了那个似幽像鬼、自称尹宁和哥哥的男人——姬宁晔。
　　他不容萧涵拒绝地命令萧涵明天出演一场戏中的角色，而这角色的名字，也是萧涵。

　　跟着几张被姬宁晔称为剧本的纸扔到了萧涵身上。
　　纸上的字是密密麻麻，但实际萧涵要说的话，表演的内容，却是只写了【演出萧涵悲伤至极的样子】。

　　姬宁晔是飘忽的，谁也摸不准他的心思。

　　那时候，萧涵垂眼扫过了纸张，再抬起头看姬宁晔的时候，想，即使姬宁晔要假戏真做，真要他和李成燏一起死一次也不稀奇。

　　他手上几张纸内容的抬头更是特别——Aaron的葬礼。
　　Aaron需要这个葬礼的原因是他背叛了姬宁晔。据姬宁晔所说，背叛他的人都该死，而且，不能让他们死得太轻松了。

　　这葬礼十分与众不同。
　　它需要一个主持人——徐一鸣。
　　姬宁晔说他慈悲，决定让Aaron死之前再见一次喜欢的人，也就确定了丧主——李成燏。
　　至于萧涵本人，几乎可以称之为这场葬礼的破坏者，他是反派，是个配角，这样的角色设定将一直维持到Aaron死前，而一旦Aaron死了，气绝了，萧涵就将摇身一变成主角，葬礼的含义也被改变，变成萧涵看着小三被烧死，令观众无比痛快的戏码。

　　这戏，在昨天正式开锣。

　　上演之前，萧涵把每一种可能都在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演过很多遍，毕竟除此之外被关在什么都没有隔间里的他也做不了别的事。姬宁晔曾眯起那双漂亮的眼睛威胁萧涵，说如果他不按剧本来，姬宁晔就让烧死Aaron的那把火烧得更旺些，让工厂成为所有人的葬身之地。

　　萧涵默默地点头。

　　有一件事姬宁晔不知道。
　　萧涵会这么乖，照着剧本从头演到尾，和被威胁到生命无关，大部分原因是剧本本身对他有致命吸引力，特别是这种填空题似的剧本。

　　当戏进入尾声，丧主拉住由配角摇身一变成主角的萧涵一同跌入水池。
　　后一秒，他们就被捞起来了，但当时李成燏却没了意识，摊在地上。萧涵被解开手上脚上捆着的绳子，眼看着徐一鸣走到李成燏身边，对其拳打脚踢。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这时候姬宁晔出现在他身边，轻快地笑了几声，夸他演得还挺好，但姬宁晔觉得后来李成燏选了Aaron的时候萧涵还不够撕心裂肺、不够绝望。
　　萧涵的双眼失去了焦距，远处那一团被控制得很好、没有蔓延的火和近一点的打人以及被打的两人，影影幢幢，恍恍惚惚。

　　他说，“我知道在李成燏眼中，萧涵最受伤的样子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姬宁晔嘴角一勾，玩味十足，问：“他眼中？那不在他眼中呢？”
　　萧涵闭了闭眼睛，慢慢地朝倒在地上的人影走过去，一边回答姬宁晔，“我不知道，可能，没有什么样子吧。”他越走越快，拍了拍正打得起劲的徐一鸣，趁徐一鸣回头的空档，萧涵挡在了李成燏面前，张开双手护住李成燏，说：“你别打了，别打了……”

　　一直到刚才，徐一鸣所说的几乎全是按着姬宁晔给的剧本来的。现在葬礼结束了，李成燏昏迷了，徐一鸣终于能够做想做的，说想说的。

　　徐一鸣问萧涵：“你这么喜欢他？”同样的话他也想问Aaron，他很不明白，“刚才你听到的都是真的，你不恨他？”
　　身上湿的，头发还滴着水，萧涵像极了落水的幼犬，十足可怜相，他说：“剧本里写，我爱他爱得疯了，承受不了他劈腿的打击，几乎连死都不怕。我想我还没出戏。”

　　“呵，都是什么人啊？”嘴里不屑，徐一鸣却打算收手，他觉得够了。
　　萧涵坐在地上，把李成燏抱到自己怀里，一脸悲哀地用自己的脸去贴李成燏的脸，双眼失神地问：“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就因为你爱的人不太在乎你，就不管他死活吗？”

　　徐一鸣被怔住，喉结上下滚动，想起他要报复李成燏的原因——因为恨李成燏不让他亲手杀了钱志坤，反而自己却动手了。这仇说小算小，说大也大。
　　“我会杀了他，亲手。”
　　徐一鸣笑了，钱志坤死的时候他堕落过很长一段时间，现在么，他想重新活一次，他笃信了姬宁晔，相信姬宁晔能让他重生，并发誓，如果他背叛姬宁晔，他的下场将比他今天亲眼所见的更惨。

　　叮——姬宁晔朝着萧涵扔了一把刀，他对萧涵提出建议，“要不要按他说的试试？”
　　萧涵突然神采飞扬，噗地一笑，“开什么玩笑？”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对上姬宁晔也同一样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瞳，有什么凭空碰撞了，“我许的愿是要和李成燏在一起，是活着的，不是死的。如果我杀了他，你不就不灵验了吗？”

　　“好、好好好！”姬宁晔大笑，这忤逆他的伶牙俐齿反而逗得他很开心。

　　“结束了吧？我要带他走。”说着萧涵背起李成燏，好不容易站直了，李成燏的脚还拖在地上，他一步一步吃力地往前挪。
　　“嗯哼。”姬宁晔翻了翻眼皮，挥了挥手。这一挥手不仅把打得半死不活的高啟给扔了出去，还把被人揍了一顿的刘向东给堪堪扔到了薛齐跟前。

　　至于薛齐为什么能听见李成燏面对徐一鸣时候的对话，当然也是姬宁晔故意的，通话在李成燏和萧涵跌进水池之后就被切断了。什么都听不见，已经无法冷静思考问题的薛齐，往窗外一看，就看见刘向东满身是血倒在地上，刘佳倩也晕倒了，但她却毫发无伤。

　　一时间除了立刻把人运回车上，薛齐也来不及多想，只大声地让虎大进去工厂看看。
　　可虎大能看见什么呢？高啟倒在工厂门口，萧涵背着李成燏慢慢地从里面挪出来。虎大还有什么理由要再进工厂呢？既然人齐了，可不就啥也不问，先都搬回车上再说吗？

　　见高啟也满身是血，薛齐通知了云以廷，云以廷在电话里沉默了半秒，让薛齐把他们都带到市一中寝室去，他会趁他们还没到把那年久失修的铁门给撬开的，没人会发现。
　　云以廷深谙李成燏他们干什么的，无论伤得多重，都不能送正规医院，即使是云以廷家开的，也不保险。

　　薛齐在半路已经打了电话给赵医生，人正赶来。
　　好不容易没人发现地把伤者都给搬到寝室里，把血淋淋的三个人放在云以廷提前铺了的床单上。云以廷手脚麻利地撕开高啟的衣服，十分仔细地为他做起紧急措施，在场的人只有他会做这些。
　　这场景不仅看着渗人，寝室里还立刻弥漫起一股血腥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薛齐越等越受不了，对云以廷说了句，“你能不能快点？另外两个也受伤了，你不能就管高啟啊！”
　　云以廷手上动作精细依旧，嘴里幽幽地吐出一句，“不能快。”
　　“不是只有高啟一个人受伤！”
　　云以廷抬起眼睛，眼中寒光不敛，瞪了薛齐一眼，“我只把高啟的命当命！”说完，又低下头，继续。

　　薛齐一下子站起来，爆了句粗口，病急乱投医冲着萧涵说：“你就不担心……”说了一半，停住，改口，“你和李成燏有什么账也可以他好了再算。”
　　萧涵低着头没响。

　　“你倒是说句话！”
　　萧涵这下抬头了，盯着薛齐一脸急切，急得快发疯的样子看了好一会儿，眼神微动，斜乜一眼李成燏，“死不了，没话说。”说得很轻，却像是冰块好生地给薛齐降了温，连边上的云以廷也听出不对，表情微动。

　　之后，赵医生来了，三人的伤都治妥了。
　　再之后，萧涵坐在李成燏床下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发着呆，别人跟他说什么始终不吭一声。
　　再再之后，萧涵大概困了，趴着睡了。

　　跟着，天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