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医明妃传鱼线续文》秋水淡墨痕

19、夺门

　　乾清宫。
　　祁钰昏倒后，直至深夜才醒了过来，还不及说话就又吐了一口血。允贤见他终于醒来，忙扶他起来，自己却忍不住哭出声来。
　　程村霞上来要给他诊脉，却被祁钰急急挥开：“太子找到了吗？”众人无人敢应。祁钰大怒：“于东阳呢？让兵部会同五城兵马司赶紧去找！找不到太子，你也不用回来见我了！”
　　于东阳忙忙的去了。
　　允贤见他急的这样，忙忙的上前为他清理，一壁清理，一壁流泪。祁钰强忍不适安慰她：“你别着急，念儿是个机灵的孩子，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会把他找回来带给你！”
　　允贤抱着他哀哀流泪：“你也别急，让太医先给你诊脉。念儿已经不见了，你再有闪失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怎么办？“
　　允贤看着程村霞：“师兄，我这会心神大乱，恐怕不能诊脉，偏劳你了。”
　　程村霞领旨，上前细细诊脉。但不及问话，祁钰竟又沉沉睡去。
　　程村霞诊脉完毕。允贤急急问道：“怎么样？怎么会吐血？”程村霞禀道：“按皇上之前的脉案，及臣今天的诊治来看，吐血应当是激怒攻心，气血逆行所致，并无大碍，只是，皇上的脉搏有点奇怪。娘娘之前一直在为皇上调理身体，可否借药膳方子一观？既然疫情已经有方子可以稳控，臣就不必分心了，可以专心和太医院众太医会诊拟方。”
　　允贤摇头不信：“不会是我的药膳有问题的，我，我都是前后斟酌过才用的，皇上也一直没事。”
　　程村霞连称不敢：“臣也信皇后娘娘的医术，只是皇上这会脉象确实奇怪，臣为谨慎起见，所以才要一看。”
　　允贤深吸了一口气：“知道了，让绿香拿给你。”程村霞告退。
　　允贤走出乾清宫，叫来小马子：“太子怎么会不见的？还有，皇上这几日的膳食都是谁在管？”小马子扑通跪地道：“奴才有罪！太子殿下的贴身随从都跟着出去了，余下的人问也无用，便是出宫也是九门的守卫前来禀报说太子出城找您，皇上这才急急的追去惠民署；至于皇上这几日的膳食，奴才失职，皇上这几日饮食并不大正常，奴才还要去仔细询问。”
　　允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第二日一早，程村霞早早的来请脉。祁钰仍是昏睡，连允贤也觉得不对劲了。程村霞诊脉之后，郑重下拜恳请：“请娘娘摒退左右。”允贤依言摒退众人，急急问道：“师兄，到底怎么样了？”
　　程村霞额上汗滴沁出：“微臣惶恐，皇上只怕是中毒了。”允贤身子一颤：“怎么会？昨天你不是还说吐血之症并无大碍吗？”程村霞急急禀道：“吐血之症确无大碍。但皇上脉象比昨日看来紊乱不少，臣等昨日连夜会诊也没诊出个所以然来。所以，臣请娘娘下旨请师傅回来。再者这病来的蹊跷，这事恐怕不简单，还要请娘娘密令锦衣卫寻访医道高手才是。”
　　允贤强忍慌乱：“我知道，我会请于大人会同锦衣卫办理的。师兄辛苦了。”
　　南宫。
　　几个黑衣人跪在朱祁镇面前。一人道：“上皇，宫里曹公公传来消息，皇帝病重。太后请上皇当机立断。”
　　另一人则道：“今上嫡庶尊卑不分，朝中早有老臣不满。上皇复位乃顺应天命。”
　　朱祁镇负手而立，久久没有言语。
　　窗外钱皇后长长叹息：“这就是天家，这就是帝王。”丁香劝道：“娘娘，您别难过了。再流泪眼睛怎么受得了？”钱皇后道：“流泪？本宫流泪了吗？也好，就流这最后一次泪吧，当是我送送他们。”

　　乾清宫
　　祁钰仍然没有好转。尽管连日来，太医院几番会诊，锦衣卫遍寻名医，祁钰虽有时清醒，但大部分时间都是昏沉睡着。
　　念儿仍然没有消息，允贤忧心不已，终日守在乾清宫，日渐消瘦。
　　这一日汪美麟突然求见。
　　允贤让她进来，汪美麟却见而不跪。允贤无心与她计较，只问：“你来看我，看够了就回去吧，我现在没心思和你说话。”
　　汪美麟冷笑道：“我怎么会看够呢？不看到你心痛至死，我怎么会够呢？”允贤漠然道：“那抱歉让你失望了，我很难过，却并不心痛。因为我相信，他会好起来，而念儿也一定会回来的，我相信。”
　　允贤是对汪美麟说，也是对自己说，因为这个样子，她自己也不知自己能坚持多久了。
　　汪美麟简直要大笑了：“杭允贤，他把你保护的太好了，以至于你现在还是这样的天真。你以为你的儿子还能回来吗？”
　　允贤蓦然心惊：“你什么意思？念儿，是你把念儿怎么了？他还是个孩子？！”
　　汪美麟却突然哀伤起来，跪倒在祁钰面前，目现迷茫：“孩子又怎么样？又不是我和他的孩子！我讨厌你，讨厌那个孩子，恨不得要你们死！”
　　她看着祁钰的脸，轻轻触碰：“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让你死。我不知是谁做的，怎么能把你害成这个样子呢？我那么喜欢你，可你为什么就不喜欢我，非要喜欢她？还要立她的儿子当太子，结果呢？朝臣反对你，太后想废你，周围的人更是风吹吹就往一边倒了！你把自己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值得吗？”她看着祁钰熟睡的样子，泪流满面：“我想问你那么多，可惜我却再也不能听到你对我说了。”
　　允贤心头一片灰暗：“是你搞的鬼？是你下的毒？”
　　汪美麟静静起身，漠然道：“你太看得起我了。我一个人怎么做的了这样多的事呢？我是恨不得你们母子死，所以当日是我派人假传你染疫的消息诱孩子出的宫，后面的事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可我从没想过让他死。他若死了，我这一世也就结束了。我原本以为自己一世可笑，可我现在只想笑你，笑你自己四面楚歌、深陷绝境，却不自知呢！他对你那么好，你能为他做什么呢？”说着，脸色凄然，摇摇晃晃的离去。
　　允贤这才明白自己处境，她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却仍是一片慌乱。小马子禀报：“娘娘，于东阳夫人荐名医来了。”
　　允贤定了定神：“请他们进来。”
　　待得允贤一见来人大吃一惊：“王师傅你怎么来了？”王道士笑道：“我来沾沾我徒弟皇后娘娘的光啊！”
　　允贤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哭道：“师傅你快来看看他！”王道士脸色郑重，过来把脉。诊脉良久，王道士方缓缓开口道：“这症状倒像是我以前走方时，遇到的一个扶桑人所说的中了曼陀罗毒的情形。”
　　允贤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到如此肯定症状，忙忙急急的问道：“可有解救之法？”
　　王道士摇摇头：“时间太过遥远，方子和症状我都不敢肯定，且试试吧。”说着把身上的丸药给祁钰服了，又写了方子。
　　允贤连连点头，又急急的问于夫人：“念儿呢，有消息吗？”于夫人微微一笑，指着王道士：“我这里没有，你师傅那里倒是似乎有。”允贤惊疑不定，望着王道士：“师傅？”唯恐从他嘴里蹦出什么不好的话来。
　　王道士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包，问道：“你看看这是什么？”允贤一把夺过：“这是念儿的香包，里面的药材都是我亲手配的！师傅，他怎么样了？”
　　王道士道：“我在戏班里发现他的时候，一个內侍正紧紧的把他抱在怀中。內侍早已断气，他也受了伤，好在不严重。只是，这孩子很机灵，醒来之后一直有戒心不肯说话，我也是看到这个香包，想到我之前曾教过你这个配方，这才问出来他的身份。我见这个情况，心知不妙，只得去求见于东阳大人，希望从他这里送孩子回宫，可是。。。。。。”
　　于夫人接口道：“你义父不同意送他进宫。朝中局势恐怕有变，把他接进宫来只怕更不安全。”
　　允贤想起汪美麟之前说的话，点点头。忽然对着王道士大礼下拜：“师傅，你对念儿的救命之恩，徒弟在这里谢过了。只是，现在宫中也不安全，皇上又是这个样子，我无法分心，念儿只有拜托师傅了！想必我和皇上在宫里，不会再有人在意他了！师傅大恩，徒弟铭记在心。”王道士不懂朝中局势，但见允贤神色沉重，也郑重应了：“你放心，孩子有我呢。”
　　于夫人道：“允贤，现在皇上昏迷不醒，你也要早做打算！”允贤道：“念儿不用我分心，我已别无牵挂，就是陪着他死也没什么，只是，”她轻抚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只是，恐怕要累着我肚子里的这一个了，如果真的上天不佑，希望他不要怪他的爹娘。”
　　于夫人惊道：“你又有了身孕？”允贤缓缓点头：“现在这个样子，我和祁钰都是走不成了。好在念儿平安，王师傅把他带的越远，我就越安心。义母，你们也要为自己打算打算。当初朝臣中是义父力主祁钰登基，如果局势大变，义父又该如何自处？”
　　于夫人道：“你以为你义父不知道吗？他只是不肯死心罢了。他只一心为国，怎么会将生死放在心上。我是她的妻子，自然会跟着他一起。”
　　允贤点点头：“所以，义母你也不必劝我了。我的心和你是一样的。”
　　于夫人含泪点头，他们也明白，现今这个局势，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只得和王道士一同告辞。
　　允贤心神不定，不肯离开祁钰半步。只在乾清宫陪他。见他仍是昏沉睡着，一无所觉。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腹上轻轻抚摸，含泪笑道：“你到好，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用管了！”言毕，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伏在他身畔道：“无论如何，有我陪着你。”握着他的手沉沉睡去。
　　正睡得迷迷糊糊，忽听得钟鼓之声大作，允贤悚然惊醒，问道：“什么事这么吵？”左右无言以对，忽然小马子慌慌张张跑来，禀道：“娘娘，不好了！太上皇复位了！”
　　允贤冷冷一笑，早已心中有数：“是吗？慌什么？”小马子急道：“娘娘，奴才等怎能不慌？太上皇复位，您该怎么办？皇上又该怎么办啊？”
　　允贤淡淡道：“小马子，你怕死吗？”小马子垂首笑道：“奴才不怕死，奴才只是不想您和皇上死！”
　　允贤点头：“那就不必多说了。等着吧。”
　　外间突然人声脚步声嘈杂。允贤微微一笑：“终于来了么？”
　　朱祁镇带着石亨、徐有贞大步走入。朱祁镇开口叫道：“允贤！”允贤只顾为祁钰擦手净面，并不看人。只道：“太上皇有何指教？”不等朱祁镇回答、石亨抢先说道：“太上皇复位，请先皇帝皇后易居！来人！”几个太监宫人应声而出。
　　允贤怒道：“大胆！这是大明天子！你们谁敢轻慢？！”众人念及皇帝及允贤素日恩情，一时踌躇。
　　石亨愤愤上前。朱祁镇拦道：“允贤。这里祁钰不能再待了！”允贤冷冷道：“哦？他是大明天子，为什么待不得？！”朱祁镇耐心道：“允贤，朕已经复位了！自然要正位乾清宫。”
　　允贤听他亲口说出缘由，只觉浑身无力，慢慢坐在床边，只看着祁钰：“这原也没什么。皇位本来就是你的。你要拿去就拿去好了！可为什么要趁他这样重病的时候？你复位就复位好了，带着这样多的人来？是想看看他死了没有吗？他还没死呢，你满意了？”
　　朱祁镇道：“朕没有让祁钰死的意思。。。。。。”石亨抢先道：“皇上，眼下正位要紧，文武百官还等着朝觐呢！况且，于东阳等一干逆贼还未伏诛，皇上宜早下决断！”
　　允贤闭目流泪，只叫道：“义父！”
　　朱祁镇沉吟片刻：“传旨曹吉祥，将朱祁钰迁至万安宫软禁，杭氏送去坤宁宫皇后处安置。”
　　允贤猛地睁开双眼，拔下头上金钗，对着自己脖颈，厉声道：“我们夫妻一体，如果非要分开我们，就请你先替我收尸吧！”
　　朱祁镇心中乱成一团，想起她之前在瓦剌军中也曾为自己宁愿一死，如今时移事易，她却要为自己的夫君舍命了，不及细想，到底皇位局势要紧，随即摆手吩咐道：“一同送往万安宫！”
　　左右高声叫道：“起驾奉天殿！”
　　允贤不再言语，自带了小马子绿香带祁钰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