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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云漫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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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漫山的两扇大门由青铜所铸,有数丈高,在阳光下显出忧郁的青黑色,一对黄铜虎面铺首,两个亮晃晃的门环闪闪发亮。与大门相连的便是一色的灰黑城墙,望不到头。看得出这个山庄不小,盘踞了整整一个山头,整体庄严肃穆,呆板晦涩,像极了一个巨大的棺椁。
面前这几个女子从发型到腰间的配饰全都一模一样,连同站姿和手臂弯起的弧度,也全都一致。除去领头的那个衣服颜色深一度,发饰也不像其余人一样是绢花,而是银质的发钗。只从这几人便能看出云漫山是个要守规矩,尊礼仪,讲尊卑的地方,并且这等级制度严明的可怕。
“请大公子洗尘。”
说罢那几个紫衣女子走上前,把手中托盘的东西一一奉上,一杯清酒,一碗山泉,还有一盆净水和一个瓷瓶。白雉依次用过,饮干清酒山泉,又在盆中净了手。整个个过程除去开始挪动的脚步声和白雀撩起水波的哗啦声,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
白鹭在白雀身后径自玩着上山路中摘的野花,于兮则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即便是轻音阁那样高雅的地方也不曾有这样严明的规矩。
领头的那个女子最后从瓷瓶中拿出柳叶,轻扫在白雀身上,顿时一阵香气飘散开来,她又拿过一旁的锦布为他细心擦拭,待将他双手上的最后一滴水珠擦净才侧身让开,随后又同样侍奉了白鹭。
于兮站在原地看着,不知道该先迈出哪只脚才不算失礼。白雀并未走远,在一尺外的地方回身看,直到于兮迈过门槛走上前,他重新拉过她的手,轻声安慰道,“别怕,跟着我。”
“紫兰,她不要再来一遍吗?”白鹭把锦布扔回盘子里,奇怪地看着领头那人。
“于姑娘不是云漫山的人,依礼是不需要洗尘的,教主特意交代过,于姑娘的饮食起居先依着大公子,等过几日教主出关再另作安排。”紫兰低头回话,然后伸出右手,大门恰在此时轰隆隆打开,“三位请。”
“鹤师兄回来了吗?”白鹭问着,语调轻快。
“二公子今早已经到了,小姐…”
剩下的话于兮没有听清,她被拉着进入了那个青铜大门,仿佛从此她走入了与往常十八年完全不同的生活,一个陌生人的生活。
大门后是一块石碑,刻着许多古老的文字,于兮看不懂也不敢驻足观赏,匆匆跟上白雀的步伐。再穿过一道九曲长廊,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大片石林,高低错落,毫无章法,看不出什么章节名堂。之间翠竹丛生,清香沁脾,只道是大风大雅,意境自来。其间几条小路穿插而行,几个侍女侍从经过,朝众人俯身行礼便离开,于兮静默地看着,耳边都是白鹭身上首饰叮铃铃的响声。
“师兄这一趟走的值,还能领回人来。”
“师兄!”
随着白鹭的一声娇俏的呼喊,于兮抬头向方才声音的地方望去,看到十步开外的假山顶上坐着的白鹤。
仍是玄衣玄靴,和记忆中一般无二。
她不知道,那个人坐在那里,不是为了向众人展示他轻轻一跃便是数丈的轻功,也不是为了找一个足够让左右人仰视他的高高在上的位置,而是单纯地在晒太阳。伤口刚敷了药,要晒太阳。
再往前一个时辰,这个天下人皆怕的大魔星正在接受惩罚。
鞭刑。
秋涟定下过规矩,若是有谁没能完成任务,必要收到惩戒,而能力越强者刑法越是残酷。白鹤此次没有亲自带回秘书和白雉,理应收到鞭刑,幸好白雀早前写了书信告知教主说秘书被白鹤拿到,正在在自己身上,并同时告知了想带一位姑娘回来的事情,这才让他的刑法减少了一半。若是换做白雉,他也就用举着两个水桶在秋涟房门口跪上两个时辰而已。
秋涟责问他为何没有同几人一道回来,他只是闭口不言,挺直脊背生生受了那三十道鞭刑。除去白鹤自己,没有别人知道他与明月山庄来往的事,他不想说也不敢说,他怕秋涟知道会让人血洗苍峰山,更怕被派去的是自己,那里毕竟有他第一个朋友。
“师弟,这儿有客人,你理应下来打声招呼。”白雀说着,松开了握着于兮的那只手,方才有宽大的袖子遮挡,也不晓得白鹤看到那一双相握的手没有。
白鹤的视线在于兮身上停留了一刻,恍然想起这姑娘的名字,想起几日前的种种。
“是你的客,不是我的。”
他说完便跳下假山,向反方向沿着另一条小路走了。白鹭急急忙忙从二人身旁挤过,向白鹤的方向追过去。
于兮看着他一脸淡漠的样子问道,“是不是我不该来?”
“与你无关,他天生就是这个样子,心情时好时坏,等哪天他想起来了,可能就主动来找你了。走吧,我带你逛逛这园子。”
白雀继续引着于兮向内院走,内心有止不住的兴奋,他冒着被秋涟斥责、体罚,甚至是一招毙命的危险带了这个女子上山,白鹤虽无什么大的波澜,但在看见她的那刻也算是有反应,这一次终于是赌对了。
心下得意,更加对于兮上心,连看到低矮的门槛都要轻声提醒她“小心”。
“师兄,你等等我。”白鹭叫着往白鹤身上扑。
“院子里不能大喊大叫。”白鹤止步,回头看她。
白鹭没停住,碰在白鹤背上,他发痛,颤栗了一下,右手紧紧握拳,强忍着没有发出声音。
“师父不是不在嘛,好吧好吧,师兄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她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师父有东西留给你,在你屋里。”白鹤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白鹭又赶紧跟上,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得说点什么他会感兴趣的事,“师兄,你看雀师兄带回一个姑娘来,咱们是不是可以热闹热闹了?”
“没什么可热闹的。”
“喜事啊,可能他们会办喜事的,我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新娘子呢!”
“……”
“刚才那个姑娘你看见没有,长得一般但是脾气是真的不错,跟大师兄也聊得来,最主要她跟白雉也能聊得不错,那个烦人鬼,也终于有个人能和他说说话了。”
“白雉?他人呢?”白鹤又止步。
“他…他…他跑了,对不起师兄,我没看住他。”白鹭低头。
“算了,你该去练功了。”他又抬腿走了,白雉没回来,剩下的那半鞭刑怕是免不了了。白鹤的手不自觉抚上胸口,触碰到了那枚核桃。
为了这枚核桃,什么都是值得的。
白鹭当然不会去练功了,没有内力练什么都没用,只会让自己多出点汗而已。一个人溜溜达达,从后山前遇见了白雀和于兮。
白雀正给她讲到白鹭小时候一个人绑了五个护卫,并把他们捆在后山两天两夜没吃没喝的事。也是从那件事之后,云漫山没人敢再惹这位大小姐。
“大师兄,于姑娘!”白鹭向两个人招手,吃掉了刚刚从侍女的盘子里拿来的一串葡萄,”以后我跟于兮住好不好,你看山庄上就我一个闲人,平时也可以多陪她聊聊天。放心吧,我不会让别人欺负她的。”
“好,那就麻烦师妹了。”
白鹭摇摇头,“这怎么能是麻烦,以后于兮还要和我们一起住很长时间呢。”
“你迟早要嫁人的。”白雀笑眯眯看着小师妹。
白鹭脸一红,小声嘟囔了一句,“又不会嫁出山庄。”
在三个人说说笑笑的同时,白鹤正站在自己屋子内的阁楼上看着,他现在开始有点奇怪,这个扬州女子怎么就能这么快收拢人心,和白雉聊得来倒不奇怪,他的话那么多,但是能和白鹭白雀打成一片,确实有猫腻。看她的样子,行动不敏捷,反应也不迅速,要么是不会武功,要么就是武功远在自己之上,来云漫山可能就是有大图谋。
白鹭拉着于兮,从山庄的另一侧穿过秋涟的正院游廊,穿过跳动着鱼儿的万栖湖,穿过桃花灼灼草木繁盛的花园,最后到了自己的闺阁。
进门先给她倒了一杯茶,这才切入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