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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杂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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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扬州,于兮身份低微,没能见到那些富贵人家夫人小姐的内室,但在轻音阁,还是见过不少或清丽雅致或辉煌奢靡的室内装潢的,但这些都与白鹭的闺阁大不同,又有那么点相同之处。
白鹭的屋子里,素的贵的皆有。
就比如说桌上的茶杯。杯子是上好的瓷器,杯内镶了两圈银边,大抵是作试毒之用,杯外璧又嵌了珠贝壳,打磨后团成各色的鲜花式样,十分贵气。
再比如说屋内的摆设。两个糙胎的素色花瓶,里面各自插着一直兰花,淡淡的黄色,好不清雅。再有两个铜铸的香炉,一扇素白的屏风,就连床帐也是极浅极淡的桃红色。
可再说桌上的镇纸,又是两个金灿灿的小狮子,窗边的梳妆镜子,也是被刺绣繁复的遮帘盖着,只见得侧面镶嵌的几颗红宝石。
也是奇怪。
偶有风吹过,才会让人注意到正门前两个房檐上挂着的铜铃铛,叮叮当当甚是好听。
而这屋子的主人一身艳丽的玫红色的轻纱灯笼长裤,歪坐在墨绿色桌布的案几边喝水,倒也没显得格格不入。
“你闻闻这茶香不香?”白鹭举了杯到她面前,从淡绿色的水中传出一股子花香。她素日喜爱些香啊粉的,连这茶也是底下的奴才找了鲜花瓣子和着新茶炒的,味道就没那么清苦。
“真香。”于兮含笑接过。
“于兮,后日,不对,是明日,明日早上你可不可以和我下山一趟,偷偷地?”
“下山?”
“我…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伯楠交待,你陪我去好不好?”
于兮以为她是怕自己迷路,“可是我也不是很认识路啊。”
“我认识路的,只是需要一个借口下去。”白鹭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就说陪你散散心,好不好?”
“好啊,都可以。”
“于兮你真好。”
“鹭姑娘,我也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路姑娘道姑娘的,你直接叫我白鹭就好啦。”
“恩,白鹭,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你说,我能说的肯定都告诉你。”
于兮咬了咬嘴唇,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你师兄白鹤,他喜欢什么东西?”
白鹭听到这句话后,愣愣地看着于兮,女子特有的防备心这时候开始作怪,“你问我鹤师兄做什么?”
“白鹤在扬州替我报了仇,我想报答他的恩情,送一件他喜欢的东西,可是今天你也看见了,他丝毫没有理会我的意思,所以就来问问你。”
“我师兄…我师兄…我师兄…”
白鹭“我师兄”了半天,还是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我师兄向来都很乐于助人”这种欺骗老天爷的谎话她还是说不出口的。
“我师兄人很好的!”她突然大喊一声。
于兮被吓了一个激灵,差点扔掉手里的杯子,“白鹤人是很好,有什么不对吗?”
“我是说,他就是那样一个人嘛,他武功很好杀人很方便,他去扬州,去扬州本来就是杀人。”她努力稳定下情绪,脑子里想着这是未来的嫂子,不能随意冲她发火。
“总之,总之他帮你是举手之劳,你别…不要…你不用总挂在心上。”白鹭一着急就会和伯楠一样开始语无伦次,“我也不晓得他喜欢什么,他在这什么都不会缺的,你就别操心了。”
“嗯,好吧。”于兮看从她这也问不出什么,那就等有机会再说吧,自己现在无家可归,也许在云漫山还要住一段时间,时日还长。
“于兮你会不会绣花啊,我想在这个帕子上绣一只白鹭,可不可以帮我?”白鹭想着赶紧转移开话题,从妆台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帕子,“我看你们扬州姑娘的帕子,都绣着特别好看的花样,我也想要一条。”
“好,我这就绣。”
两个人绣着帕子说着话,不知不觉天就暗了,
“笃笃笃。”
有人来敲门。
“做什么?”白鹭坐在桌前,看着于兮穿针引线,帕子上鸟的雏形已现了。
“小姐,您和于姑娘的晚膳是在大厅用还是送过来?”
“我师兄们呢?”
“两位公子都在房里用。”
“那就送到这儿来吧。”
小丫鬟答应着退下,在白鹭阁的口遇到了经过的白雀。
“大公子安。”
“这个时辰该给小姐送饭了吧?”
“是。”
“叫厨房给小姐屋里加两碗甜汤。”
“是。”
小丫鬟很快就端来了晚膳,并说明白雀让加了甜汤,白鹭拿着饭碗悄悄地看着于兮笑,又怅然何时鹤师兄才能对自己这么上心。
二人用过膳早早就歇息下,平日燃烛至子时的白鹭阁罕见地熄了灯,院子里一片寂静,只剩下树影在窗纱上摇曳。
“师弟,这么晚还在练剑。”
白雀的声音打断了白鹤手中剑劈砍空气的飒飒声。一袭黑衣的白鹤在夜晚并不显眼,何况今夜星光熹微,只是那剑身反射的泠泠清光叫人移不开眼。他的动作如流水行云,一套变换十个身位的独门剑法他信手拈来,一招一式早就印在了心里,每次出剑收鞘都已经是出自本能。
我知道师兄不是在偷学。”
白鹤也不正眼看过来,把剑随手往一旁的武器架子上一扔。他这个人也是奇怪,其他三位师兄弟都有自己特有的防身武器,但是白鹤都是手边有什么用什么,没有就抢别人的,经常是抢了人家的剑还要了人家的命。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造就他各样武器都能拿来耍一番的高超武艺,也是,什么都会用杀起人来也方便得多。
自从风云榜出世,秋涟就对白鹤更加要求严苛,不过也更加偏爱,独独将自己潜心研究多年而成的武功秘籍给了他,并放下话,除了白鹤谁都不可以修炼,白雀此时来瞧他,他正在练呢。
“师弟说笑了,师父既然规定了我就不会去练的,方才从鹭师妹那儿过来,看她们两个人安好,知会你一声。”
“与我什么相干。”
“毕竟,于姑娘是来找你的,我只是做个顺水人情。”
白鹤眼中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师兄的人情真是到处都有。”
白雀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心中似有千万根针在扎,他站在原地,直至白鹤二层阁楼的灯亮起来,才慢慢吐出几个字。
“杂种!”
大清早,白鹤起身练功,只因时辰够早,山中竟只有晨鸟的鸣叫。这日怕是有雨,雾气蒙蒙的,整个山头像是披了一层绵云似的的薄纱,那些散云又不聚拢又不散开,就在山头懒懒趴着,打远望去,倒像是个流云遮山的奇观。他正于推开阁楼的窗户,看见两个花红柳绿的身影从白鹭阁窜出来,前头的一个跑得过快,只得拖拉着后头的,两个人鬼鬼祟祟,东躲西藏。
就是这一刹那,白鹤突然觉得不对劲。于兮来云漫山到底是做什么,自己去扬州城做任务恰好遇见她是不是也不是巧合?
要是平时,他是不会多事的,但在扬州他帮了于兮,就顺理成章的认为她的底细不清不楚就如同自己为师门带来了祸事。白鹤这个人最是孤傲,在家门口让人玷污自己名声的事他是绝对不会任其发生的,因此就跟在后面下了山。
往常教中弟子上下山都是要和管事的人报备的,并且要在大门口登记录入,白鹤眼瞧着那两个姑娘从狗洞里钻出去,心下也就明了,她们要做的绝不是什么正经勾当。
在山上还是一片静悄悄的时候,山前的村庄早就已经生气勃勃,老人烧起灶膛里的火,孩子们顶着睡得有些蓬乱的头发蹲在家门口玩,年轻人则挑上担子不知要往哪个镇上去。
“阿婆阿婆!”白鹭眼尖,一下就看见了正在敲打着伯楠的老婆婆。
别看伯楠个子长得不矮,背着一袋子谷物却走得东倒西歪,婆婆在后面用拐杖不时敲打着他的头,生怕他再多洒一粒出来。
白鹤隐在山脚的那片树林里,眯起眼睛向着他们的方向,就好似一直潜伏在丛林里等待猎物的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