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弦断》昨夜星辰

3、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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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啪啪--”，静寂里蓦地响起一阵击掌声，清脆却毫不留情地拍醒了燕鈭幽的黯然神伤。
　　“想不到，我们的燕庄主也有如此绝情的一面，实在是让我大开眼界啊。”随着话音，一个绯红的身影从门外踱了进来，似笑非笑，似揶非揶。
　　“楚胜依，你竟然在旁偷听？”燕鈭幽有着片刻的狼狈与难以遏制的愤怒。
　　“非也非也，我不过是刚巧路过，可不知正巧赶上一场好戏，哈哈，精彩啊精彩。燕鈭幽，你的确没有令我失望。”
　　“那……是如你所愿了，如此，你可还满意？”燕鈭幽冷冷回道。
　　“满意，满意，非常满意。为了你这么一着，我看我也要展示一下我的诚意了。”楚胜依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出乎燕鈭幽意料之外地说出这么一句。
　　闻听此言，燕鈭幽不由定住心神，把不该有的情绪压抑下来。“哦？如何说？”
　　“呵呵，你现在不是急需人手，抵御姬月门防不胜防的毒数攻击么？”楚明依微微一笑。“我可立即把人马调来，还有请明言堂里对姬月门之毒了解颇深的人来此为你研制应对的解药。如何，这个诚意可还足够？”楚胜依看着燕鈭幽的眼睛，秋波流转，巧笑嫣然。
　　闻言，燕鈭幽晦黯的眼睛不由为之一亮，多日的愁闷似乎找到了出路，黑暗里觅得一盏明灯。他盯住楚明依的眼睛，似想瞧出她所说的是真是假。是假意戏弄，还是真心相帮。
　　“怎么？燕庄主可是不信？”楚明依对燕鈭幽的沉默与探究似乎并不以为逆，反而笑容不减，心情颇为愉悦。
　　“这样吧，我们的婚礼在十日后。而我的诚意，在五日内必会实现。”楚明依轻轻转身，出门而去，空留一室若有似无的幽香，撩拨着燕鈭幽微起波澜的心弦。

　　“报告庄主，我庄设在汴西的分舵，在三日前不知被何人所袭，一夜间全舵一百四十五人被不动声息地杀害，无一生还，据探查，每个人均面泛青紫，面容扭曲，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暂时还未查清是何人所为，但依照属下等查验，怀疑是中毒，而且此症状与姬月门的一样叫做“勾吻”之毒发作后的形状甚为相似。”
　　匆匆赶回来的探子跪在下方一一如实禀报道，只把燕鈭幽听得一个怒从心头起。“砰--”一掌拍在案上，直震得那探子心神俱颤，胆战心惊，不知如何是好。
　　姬月门，又是姬月门，它要戏弄自己到何时？近一个月来，已经灭我一十三个分舵，不留活口，是示威抑或嘲弄？是威慑还是嘲笑我幽雲庄无人，任它肆意而为么？
　　可是，可是今天不一样了，燕鈭幽冷冷一笑。“知道了，此事我自会处理。”
　　挥令探子退下。他沉吟了半晌，从身后的书架的暗格处摸索出一样物事，越是公开越是无人怀疑，他一向深谙此理，只要收藏在人人可见之处，那么人反而会忽视略过此处。越为人所知，越安全。况且，便是别人翻到了，也不知此物是何，更不用提如何使用了。
　　燕鈭幽微微一笑，手轻轻地托着，那……是一个沉甸甸泛出乌光的盒子。
　　呵呵，只要有这个，再加上楚胜依调来的人马……不求进攻，但也足以自保了吧……若是以后再有机会伺机而动进行拓展的话，那么，分庭抗礼也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翻开盒盖，燕鈭幽仔细检视了一下里面的东西，半分没少，丝毫没动。很好，这是最后的致胜关键，不能有丝毫意外。
　　他小心地再把盒子放回原处，轻轻坐回椅子上，看着案上刚收到的信笺，陷入沉思。照信上所说，楚明依当真没有欺骗自己，果然言而有信地抽调人马往幽雲庄而来，照其速度，在大婚前必可赶到，想不到她也有如此信守的一面。
　　燕鈭幽收起案上的信笺，微微叹息，可惜啊，楚明依，你终究不是我所爱的那个人。
　　站起身来，仰望天边，雪，似乎停了，一轮清澄的太阳遥遥自半空中投下淡淡的暖意，这是个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燕鈭幽一时兴起，不如今日出外走走吧。坐言起行，他随意加了件黑色貂领披风便走出了书房。绕过曲曲折折的回廊，静立一角的湖心亭映然在目，里有一人影绰绰，在这难得的好天气里，也有人心有灵犀地出来感受暖阳？燕鈭幽不由一奇，却在走近时怔然顿住。
　　万缕的青丝随风而动，本是静静矗立的人此刻闻得人声，慢慢地转过身来。见是他，有着片刻的惊愕，转瞬如常。
　　“燕庄主，可还好？”淡淡的一句问候，已将两人往日的情分生生割裂，摒弃于外。
　　自嘲似的一笑，摇摇头，“我这是糊涂了，燕庄主大婚在即，当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又怎会有不好之理？！”
　　“琬……琬心……”怔愣半晌，燕鈭幽方才拾回自己的舌头，怔怔吐出支离破碎的一句话。“你……你怎么在这里？”
　　“哦，是，我已是今非昔比，不是未来的庄主夫人，自不能在山庄内随意行走了，更何况是这个庄主爱到的湖心亭，对吧？对，我怎么没想到，想来是上次病了一场，烧糊涂了……”沈琬心挑起柳眉，微微行礼。“那么，真的请燕庄主见谅了，不识礼数的小女子先行告退。”说罢，便要举步离开。
　　“不……”燕鈭幽一伸手，攫住沈琬心欲动的身形，却惊觉掌下的手臂，枯长纤细，骨瘦嶙峋，再细看她的眉目，更是不见往日一分的圆润，弱不胜衣，一阵寒风吹来，几乎可以将她随风刮去。
　　内疚夹杂着让人心疼的怜惜泛上心湖，燕鈭幽不由蹙起俊眉，问道：“你病了？我怎么没有听说？姹紫嫣红她们怎么照顾你的，让你消瘦得这么厉害？”
　　“不用责怪他人了，她们服侍得我很好，没有半分怠慢，而我这些小病，何用燕庄主关注，是我让她们不要禀报的，因此你不需要迁怒于她们，有何责罚我自得领受。”
　　“琬心，我怎么舍得责罚你？只不过，你的身体……”燕鈭幽见她如此，不由柔声说道。
　　“只不过我的身体？瘦了些罢了，呵，想是我不识好人心，吃不下那些嗟来之食吧。”沈琬心淡淡一笑，似对自己的消瘦不以为意，反倒引以为豪。抬起眼来，她直视燕鈭幽的眼睛，倔犟的光彩未曾因身体的潺而减弱。“嗯，是了，今日见着你也好。我想向庄主请求一事……”
　　“哦，何事？但说无妨，我一定应允。”燕鈭幽急忙应道。
　　“我想请求庄主让我离开幽雲庄。虽然我今日的境况大不如前，但没有你的命令，你的属下们还是十分尽忠职守，只要我一近庄门，便百般拦阻，让我无法出去，在此，小女子自知人卑言轻，但还是请庄主大发慈悲，放我离去罢。反正，我在此，亦不过一闲人，又怎好浪费庄主的一分一毫呢。”沈琬心清浅一笑，似已看清红尘，前尘往事，不愿再提。
　　“不！”燕鈭幽大力扳过沈琬心瘦弱的身躯。“我不许你走，我不要你离开我！”
　　“为什么呢？”沈琬心虽被燕鈭幽的蛮力压制，手臂亦似被拗断，但还是咬紧牙关，尽力克制，没有痛出声来，她忍住剧痛，徐徐说道：“我不过是燕庄主的弃物，庄主又何必苦苦纠缠？”
　　“不，琬心，你不是我的弃物，你不是……”燕鈭幽痛苦得五脏六腑挤作一团，气血翻滚，懊悔排空而来，但那句解释的话，却还是未能说出口。
　　“哦，庄主认为不是，那便不是，因为庄主从未对小女子动情，又谈何遗弃？”沈琬心空灵一笑，那种笑，空灵飘渺，不似凡尘，笑得似乎是她的魂魄立刻要绝尘而去，不作眷恋地逃离她的躯壳，让燕鈭幽看在眼中，暗暗心惊，心底油然而生一种即将要失去她的惊惧和恐慌。
　　“不，你是我的，不准逃，不准离开我！不准，不准！”燕鈭幽拥住她，紧紧地，似乎要将她锲入自己的血肉，再不分离。
　　咯。燕鈭幽耳畔传来一道异声，温热的液体从他的脖颈缓缓流下，一股腥味随之席卷至鼻间。
　　“琬心……？！”燕鈭幽急忙松开刚才自己紧抱的躯体，大惊失色地看着地下那鲜艳得扎眼的一滩浓稠，还有她唇边的那一抹鲜红。
　　咯……，沈琬心又咯出一口鲜血，绝艳地洒落在那洁白无垠冰冷无辜的雪地上，热血融化了冰雪，慢慢地渗入地去。但那殷红却仍生生地留在那儿，刺人眼目，扎痛人心。
　　“呵呵……”她没有抹去唇边的残迹，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由着它，刺目地留在透白的肌肤上，玉白鲜红，眦目惨然。
　　“呵呵，庄主可都看到了，那么现在可还要留着我着残躯破体以供庄主得意时观瞻？”沈琬心依旧轻轻地地笑着，云淡风清，似乎说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用自己的生命来嘲弄世人。
　　“琬心……”燕鈭幽的黑瞳蒙上一层痛不当初的悔恨，是自己，让如花娇颜迅速凋落，是自己，伤了自己最爱女人的心！

　　不，不能在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琬心会死的！
　　燕鈭幽闭了闭眼，心中做了个决断。
　　“琬心，你跟我来。”燕鈭幽攫住沈琬心的手腕，拉着她轻展身形迅速来到了人迹罕至的后院。
　　“燕鈭幽，你到底想怎么样？”沈琬心回过神来，一把挥开燕鈭幽的手。
　　燕鈭幽苦笑一声，松开沈琬心的手。“琬心，你先冷静下来，听我慢慢说，其实我对你如此，是有苦衷的。”
　　琬心盈盈一笑，退后半步，凄切宛然，“苦衷？是，我也曾经这么一厢情愿地为你设想过，甚至，还傻傻地去你那里求证。不过，那一天，你亲口推翻了所有的一切。你现在又何必再来戏弄于我？燕鈭幽，你到底还想玩什么把戏？”
　　果然，那一天，把她伤得太深了，深得，她再也不会相信自己所言均是出自肺腑，没有搀入半点杂质。
　　燕鈭幽心中真是百味杂陈，不知是何滋味。半晌，他才缓缓说道：“琬心，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即将举行的大婚，只是一场掩人耳目的交易。”
　　沈琬心当场镇住，难以置信地看着燕鈭幽，若这是用来骗她的谎话，也太骇人听闻了吧？“荒谬！”她冷冷吐出一句，嗤之以鼻。“岂有用婚事来做儿戏？燕鈭幽，你也太糊弄人，太不尊重你未来的夫人了吧？”
　　燕鈭幽苦涩一笑，“那么，我想，你也不会相信我与这位未来的庄主夫人只是……只是认识了十日。”
　　十日？沈琬心惊愕地微张樱唇。可上次她见到他掩掩藏藏也不过是十日前啊？
　　“不错，就是你第一次见到她，而她藏在我书房内的那一天。”燕鈭幽看到沈琬心的神色，似知道她的心中所想，补充道。“其实，我第一次见到她就在你送我寒衣的前一个时辰。”
　　“那……那你们是一见钟情？”沈琬心反驳。
　　“即使是对方惊为天人，我也不会如此快的陷落，旋刻与她私订终身吧？况且，之前，我还有你？！”燕鈭幽哀怨地望了沈琬心一眼。
　　“我……你……你心里根本没有我……”沈琬心被他一望，不由乱了心神，樱唇颤抖着弱弱地反驳了一句。
　　“琬心……”燕鈭幽见她有所松动，不由立刻上前握住沈琬心的手。“你难道真的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难道你真的分辩不出我之前的举动是真情还是假意？”
　　“谁知道你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沈琬心重重地掷下他的手，眼中晶莹闪烁，这一下柔情，又令她想起之前燕鈭幽的绝情以对。“谁又能分辩出你现在说的是实话还是谎言？！燕鈭幽，收起你的伎俩吧，这一次，我怎么都不会那么傻，白白被你再骗了。”
　　“好吧，我实话跟你说吧。这次即将跟我成婚的女子是明言堂的大小姐。我与她的联姻，就代表着幽雲庄与明言堂的结盟，而我们两家联盟，就可一起对抗姬月门的步步进击，否则，幽雲庄体单力薄，很快便会被姬月门控制，不是投降便是被歼灭，而这两样，我都不愿意见到。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已流传百代的幽雲庄就这么被毁于一旦，起码，也不能毁在我的手里。因此，我答应了楚胜依的条件……”燕鈭幽苦苦地解释说道，却没有看见沈琬心在瞬间变得震惊恍惚的神情。
　　明言堂？楚胜依？当再次听到这些陌生却又熟悉的名字的时候，沈琬心不由一怔一惊一乱一痛，那久远的尘封在心底自以为早已忘怀的往事，如潮水般向她汹涌而来。
　　“琬心，你有新妹妹了，她叫小依，你看，多可爱。”
　　“琬心，你怎么不学学你的妹妹呀，活泼一点，别老是守在房中，足不出户呀。”
　　“琬心，爹和娘要出趟远门，家里就暂时由你照看啦，记得多看着妹妹，别让她到处跑呀。”
　　只是千叮万嘱抵不过一朝意外。
　　“小依，小依，快抓住我的手呀……”
　　“快，快来人啊，小依落水了--”
　　湖水迅速湮没了娇小的身躯，转瞬只在湖面留下层层的涟漪。当众人赶到时，只来得及捞起没有生气的躯壳……
　　“不，不是的，假的，都是假的，小依已经死了，不会，不会再回来了……”沈琬心眼神呆滞，失魂落魄地倒退几步。
　　“什么？”燕鈭幽赶紧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娇躯，似乎不理解她的话语。“琬心，你怎么了？”
　　沈琬心定了定神，推开燕鈭幽的手，半晌才缓缓道：“你刚才说的明言堂，可是处于燕西，由那以一招‘燕燕于飞’轰动武林的飞燕子一手创办的明言堂？”
　　“正是，难道琬心你也曾听说？”燕鈭幽奇怪地问道。
　　“呵呵……”沈琬心轻笑，多年的酸楚，暗夜里的梦魇，都付诸于这一笑之间。十年，十年了，到了如今，你还是不肯放过我么，小依？
　　“你可知道，我娘是谁？”半晌，沈琬心没有直接回答燕鈭幽的疑问，反而问道。
　　“你娘？”燕鈭幽怔了怔，听得死去的爹娘隐约提到沈夫人似乎也是武林上震得出名堂的人物，但闺名就不太清楚了，而燕鈭幽当时也没有细问。
　　“我娘，我娘就是楚湘燕……”沈琬心忍着心底的剧痛幽幽说道。
　　“楚湘燕？飞燕子楚湘燕？建立明言堂的楚湘燕？”燕鈭幽喃喃地重复道。“那么说……那么说你才是明言堂的真正大小姐？怎的从来未曾听你提起过？”
　　沈琬心点点头，复又摇摇头，“曾经是，但……但自从小依死后，娘哀伤过度，整日恍恍惚惚，别说料理堂内的事务，便是日常生活也是失魂落魄……而我爹也因职务缠身，无法他顾，所以到了后来堂内的大权，就交到我姨楚湘侬的手里。而现在，明言堂仍是我姨当家，她膝下并无一男半女，又怎会有什么大小姐？更为可笑的是，胜依，是我小妹的名字，她……她在十年前已经溺水而亡了……”
　　抬起头，沈琬心看着燕鈭幽的眼睛，“你刚才的一番话，我实在驽钝，难分此中真假，若这是你再次耍弄我的把戏，我劝你还是趁早收起来吧。若是你刚才所言不虚，那还是好好查查你未来夫人的底细吧。好了，是真是假，我亦言尽于此，你……”话音停顿，沈琬心的身体微微晃了晃，似已体力耗尽。
　　“琬心！”燕鈭幽急忙冲上前，将她一把抱住，方才发现沈琬心已昏迷，紧张之下急忙探了探她的脉门，才微松了一口气，虽然潺弱但应没有什么大碍，该是刚才伤心过度，吐血费神之故吧。
　　只是，若依琬心刚才所言，那么，即将与自己的大婚的楚胜依便不是真的，是假冒的？甚至，是子虚乌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