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弦断》昨夜星辰

2、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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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棱慢慢透出一点亮，渐渐发白。
　　天亮了吗？沈琬心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轻倚在床榻，小心地揭开一条窗缝，微微的一丝亮，夹杂着入骨的一股冷意，雪花飘了进来。
　　哦，原来……是又下雪了，轻轻磨挲那刚刚收回的手指，只是那么一霎那，已变得冰冷一片，沈琬心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心底，丝丝生疼，就犹如那道窗缝，开了一条裂痕，任风霜雪雨，狂风侵袭。
　　三天了，自从那日之后，自己就像是被遗忘了，无人理睬，不闻不问。呵，也不是，礼食用度是一分不减，一分不少，照旧如常。只是……只是……那个人啊，纵是一面也不愿见，一语也无存。难道他的心，当真已经……不，不会的，也许是那天自己太累太疲太倦，出现幻听，产生幻象，那……不是他会说的话……
　　门咿呀地开了。
　　是……是他么？沈琬心急忙转头，去寻觅那道日夜相思的身影。
　　“小姐……”一个看似十分伶俐的丫头迈了进来，手里端着个暖炉，白气冉冉而起。“我似乎听到你起来了，是睡不安神么？这是刚加了熏香的，有养神安宁的功效……”
　　是姹紫？沈琬心失望地把头转回去，当初进庄时，燕鈭幽见她无人服侍，特意指了嫣红和姹紫来侍奉她的日常起居。呵，姹紫嫣红，多么花团锦簇，喜气洋洋的名字啊，到了如今，却只成笑话，笑话啊，笑话……那耳鬓相厮，谆谆誓言，都只是那水花镜月，转瞬已是空……
　　呵呵，水中花，镜中月啊，多少的倾心终是枉然。想到这儿，沈琬心终于不受控制地神经质般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笑得眼角都带了泪，这其中有多少委屈，多少哀怨，又有何人知晓？
　　“小……小姐……”姹紫见沈琬心无端端地笑了起来，心中忐忑不已，该不会是疯了吧？庄主已是多日未曾过来看顾，便是一声问候也欠奉，这边的门庭冷落也如外面多日的连场大雪，冷清冷寂冷然。据下面的人说呀，庄主似乎已经另结新欢，过几日便要拜堂成婚了。这，难道小姐都知道了……
　　“小姐……”姹紫鼓起勇气劝慰道：“小姐你别听那些外边人说的，道听途说，不得为信，庄主对你的好，是人尽皆知的，庄主为你的改变，也是个个都看到的，他决不会弃你不顾，另娶新欢的……”
　　什么？他要娶她了，怪不得不见他的踪影了，看来是一直在为自己的婚事而操办吧。原来，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为他的冷落而排解，原来，他早已厌倦了自己，因此连一句解释都不愿交出。
　　呵呵，沈琬心又笑了，心沉落谷底，万劫不复。
　　“嫣……嫣红……”姹紫这次真的害怕了，脚步不受控制地后移，直到背部贴近冰冷的珐琅花瓶，那还是正常人的笑容么？在烛火的映衬下，如玉的娇颜泛着几许病态的酡红，嘴角机械般地牵起，冷冷地笑，凄厉地笑，如鬼魅般尖利，如妖罗般诡异。妖异的白，诡异的红，血红蔓延，戚戚而下。疯了，疯了，姹紫大喊着，夺门而出。

　　呵呵，呵呵，沈琬心的眼睛没有焦距地注视着前方，没有看见姹紫的反应，没有感觉周遭的一切，她一直地笑啊笑啊，从高昂到低沉，从低沉到凄切，笑自己的痴，笑自己的傻，笑自己的无知，笑自己的多情……她不停地笑着，笑到喘不过气，笑到嘴角抽搐，她似乎要笑到天荒地老，至死方休。
　　“小姐……”被姹紫匆匆拉吹逆毯斓偷突搅松挪饺炊僭诿疟卟桓移劢！澳恪忝皇掳桑俊彼淙绘毯毂孺弊仙晕⒛瓿ぃ卧醇绱斯钜斓墓饩埃考饫男ι性幼牌嗲械奈匮剩嗳盏某潦胤恐校凰家常蒙蜱娜战ハ荩鹑缤嗜チ艘徊闫ぃ淞艘桓鋈耍饣患迫簧儆铮丝趟湟虼笮Χ成焙欤饣匠龅钠坦獠适遣√模欠⒉〉那罢祝挎毯煲б麓剑欠褚蜃髻鞅兀炕蚴窍嚷髯牛较抡掖蠓蚪纯纯矗空枷朊埽恢绾问呛眉洹?
　　蓦地，笑声停止了。停得那么突然，曳然而止，让人猝不及防。
　　嫣红微微一惊，是恢复正常了吗？
　　不，无论如何，我都要见他一次。
　　不管怎样，只要他没有亲口说出，我也要相信他，也许是旁人的胡乱猜测，也许他还有什么苦衷。
　　这些日子的相处，不可能是作假。即使能骗得了别人，也骗不了自己的心。
　　沈琬心定了定神，眼睛恢复了些许的光彩。
　　只要有希望，就不能放弃。
　　她抬眼，眼角扫到门边瑟缩的嫣红，不由奇怪地问道：“嫣红，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守在门边？外面风雪大，进来吧。”她似乎不记得了，不记得刚才的失态，不记得刚才的疯狂，原来心神只是一念之间，便已是天上地下。
　　“小姐，你还好吧？”嫣红犹疑着，脚步慢慢挪过门槛。她……似乎恢复过来了？
　　“嗯，我很好啊。”沈琬心奇怪地瞥了嫣红一眼，似奇怪她为何会有此言。挣扎着起身，多日困守少进饮食的身体似乎有些虚弱，但，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嫣红，你给我梳妆一下，我要去见鈭幽。”
　　见，去见他。这个信念让沈琬心撑起全身的力气，焕发了无穷的生机。
　　见庄主？嫣红微微一惊，虽然沈琬心的夫人地位似将不保，但一切消息均是传闻，是真是假也亟待确实。始终，沈琬心也是至今让庄主唯一露出柔情一面的女子，以后如何，还难以确定。况且，在嫣红私心里，也是希望沈琬心能与燕鈭幽有个好结局的，不说怎样，她也是被指派予沈琬心的婢女，主子受宠，她也风光。
　　于是，她默默走到沈琬心身后，拿起牙梳，细细地为她疏理那前些日子因主人的困顿亦委靡不振的青丝。
　　鱼白的牙梳慢慢拂过丝丝柔顺，细细盘了个惊鹄髻，插上一枝镶着淡雅明珠的金步摇，薄施脂粉，细细描红，在眉心点上一抹雪梅钿，既带出沈琬心皮肤的细白，又略显红润之色，不显赢弱，反而有画龙点睛之妙。而且，亦与窗外的红梅相映衬，雪中红梅，漫露香气。
　　在嫣红的巧手打理之下，沈琬心苍白的脸上渐渐泛出了红润，恍如变了一个人，焕然一新，因不思饮食而盈盈一握的腰肢，因不见阳光而越见透白的肌肤……闭门不出茶饭不思的消瘦苍白，不成诟病，反成亮眼。
　　“嫣红，谢谢你！”沈琬心感激地向嫣红一笑，没有她的妙手生花，哪得自己的红梅飘香？
　　好了，沈琬心向镜中的自己粲然一笑，眼波流转，顾盼生姿。
　　手，在空中挣扎了一下，还是郑重地把燕鈭幽送与自己的寒裘拿了起来。
　　不管如何，那也是他对自己的一番情意。

　　辗转间，沈琬心终于在书房寻着了正紧皱眉头，批阅文书的燕鈭幽。
　　“燕郎……”幽幽的一声唤，唤出了她的酸涩，唤出了他的心痛。
　　是真实？抑或是幻觉？燕鈭幽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正正地看着那个立在门旁的窈窕身影。
　　雪花缓缓从她身后掠过，盘旋在那乌亮的云髻，金步摇的一个轻颤，珍珠的一闪微明，眉心一点嫣红，裘衣的一番心血，眼前掠过种种，浮光掠影，欲语还休。
　　是她？是她！
　　震惊欣喜过后，是无奈的怅然与挣扎的无力。
　　为什么她会在这儿？
　　不期然的，昨夜楚胜依的话语又浮现在脑间。
　　“有我，就没有她，有她就没有我，你想清楚吧，我的燕庄主……是你流传百世的家业重要，还是一个女子？”
　　“我答应的只是婚约，并不包括其他。”
　　“当然，你可以保住你的心，但在外面，你又如何显示你的专一独钟？若是还痴缠与别人，那我们的婚事又有何意义？始乱终弃虽非你愿，但名存实亡亦非我想。这样吧，我也退一步，不须你驱逐于她，但在我们成婚之前，不与她见面，不与她藕断丝连总可以吧。呵呵，说真的，其实我也不是这么严苛的人嘛，你看，这么快就心软了……”楚胜依似笑非笑地说道。“当然，若是你背后搞些小动作的话，就别怪我翻脸无情，终止我们间的协议咯。”
　　楚胜依咯咯笑了声：“不过我想我们的燕庄主是个聪明人，自会懂得怎么做，不会让我烦恼吧……”
　　燕鈭幽沉默了。墨黑的瞳仁微微收缩了一下。
　　不与她见面，不予她遐想，其实，只是为了不伤害她……但，有些事总是藏不住，这残酷的一天，终究还是来了。琬心，你到底在执着些什么呢？
　　“琬心，你来做什么？”燕鈭幽用平伏的语气说道，尽量不带有任何感情。但微颤的掌心泄露了他的激动，不愿不想却不得不做。
　　“我……”沈琬心深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内心波涛汹涌的情感，平静地说道：“听说，你要成婚了？”
　　“是的，便在十日后。”燕鈭幽冷冷道。“我想，你也没兴趣来参加吧。所以，便没有通知你。”
　　“你……”沈琬心身子一摇，微微向后退了一步，他人如何流传是一件事，但从他口中说出，却如一把重锤，重重地敲在她的心头，如一把利刀把她的心刺得支离破碎，鲜血淋漓，又犹如一场巨震，让她的天地在刹那之间山崩地裂，片瓦无存。
　　“燕鈭幽愫冒愫玫暮堋敲矗颐堑幕樵寄兀磕愦永疵挥蟹袢希嘤胛倚硐旅耸模魏鋈恢洌从氡鹑顺苫椋孤髯盼遥俊鄙饰剩凰圃谖仕窃谖首约骸Ｖ档妹矗饲蟾雒靼祝岩磺卸妓毫眩┞队诠馓旎罩拢荡酥螅牵阍僖裁挥兄睾系幕帷?
　　“是的，我没有否认，但也并没有承认。你的信物虽在，但能表明你便是那一人么？我们素未谋面，我又从何确认？”燕鈭幽斜睨着她，面无表情地说道。
　　“好，好一个不否认，亦不承认。如此说来，你是一早就没有与我成婚的念头，之前的一切统统只是戏弄我罢了？我的身份，若是你不信，当日自可把我拒之门外，又何必惺惺作态，刻意挽留？”沈琬心声声泣下，字字血泪。
　　“呵，你一个人孤苦无依，我好心收留了你，你倒还不满足了？”燕鈭幽知道，说出这句话必会深深伤到她倨傲的心，但事到如今，不得不如此了，依她的性子，她不求得明白，怕是不会死心的，也好，就此做个了断吧。
　　目前，庄中之事已令他焦头烂额，若是沈琬心还在纠缠不休，让楚胜依知道了，那便前功尽弃了。
　　只是这一着，是对是错，他也不愿细想。只想着拿到自己所要的，就能挽救濒临被吞并的命运。
　　“好，好，好，到了今日，我终于认清楚你，燕鈭幽的真面目了！原来你还是个菩萨心肠的大好人啊……难为你了，难为你为我想得如此体贴周到！”沈琬心凄然一笑，肝肠寸断，心碎欲狂，想不到钟情之人，媒定之夫，原是如此一个人物。倒是看走了眼，白毁了心了。
　　沈琬心深深地再看了燕鈭幽一眼，明明只是咫尺之遥，却已是千山万水。那些风花雪月、那些软语呢哝，都化作天边的飞雪，随风散去，不留痕迹。
　　转身，不做留恋地奔了出去。
　　柔情也好，体贴也罢，全是假的假的，俱是荒唐言。
　　喉头涌出腥意，嘴角，有热意蔓延。
　　浓稠的液体，滴滴顺着唇角滴落在纯白的雪地上，晕开一朵一朵的红花，如盛开的红梅，凄绝而浓艳。
　　如此也好，也好。在书房内的燕鈭幽沉痛地闭上双目，不忍再去看沈琬心那绝望的背影，他在心底低吟，琬心，别怪我狠心，不久之后，你便会明白我的苦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