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游》流氓陈

8、酒不醉人人自醉

　　明日酒店位于城郊的十字路口，西边一侧。一条小小的河流自南向北穿过这个城市的中心，把整个城市一分为二。河的两边是滨河路，路两边种着茂盛的大樟树，星期天，天气又格外的好，这正是晚春外游的最好时节，很多人沿着河两边走来走去，或者倚着漆成黑色的护栏看那泛着银光的水波。
　　杨四平的出租车正是从滨河路来的。他来的时候，离开宴已不到十分钟。明日酒店的广场上停满了车。在大门外的一段红地毯的两边，摆着好些花篮，也撒了好些红色的喜纸雨花，这可是这场婚礼的必备景物。张新德在酒店的门口，正同公关部经理和另外公司几个要人讨论什么问题。见杨四平一下车，便迎了过来，紧紧的握住对方的手并高声嚷道：“都以为杨总贵人事忙，把小儿这这杯淡酒给忘记了。”
　　杨四平连说不敢，另外几个要人都责备他来得晚，按照规距，是该罚酒三杯。刘易山则说要罚酒三碗。大家说着往里去，宴席设在三楼主厅，刘易山挽着杨四平坐到了早为他们设定的位置。杨四平环顾四下，发现公司有点头脸的人都来了，李敏来了不奇怪，可刚来的田蓉不知何故也被请来了，还有一些他不认识的人，大概全是张新德在外的朋友。李敏同生产部几个在一起，她们正在用筷子不知玩着什么游戏，时而笑声四起。田容却和人事部的张小姐在一起，见他来了，伏在张小姐耳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话，然后又走到了李敏那一桌去。
　　“杨总，今天想要喝几碗？席上可不具茶杯的。”刘易山坐在杨四平旁边，呵呵的笑。其它人还没有来席，只他两个坐在一起。接着他附在他耳边说：“你何时又多了个助手？如果不是张新德介绍，刘某差点要出洋相了。”他用眼神指了指田容。
　　“刘哥除了酒，还会对什么感兴趣？”
　　“所谓美食养胃，美女养眼，杨老弟没有听说过吗？其实也没有什么，我一来这里，眼前一一下子蹦出这么一个眼生的美女，心里就想把她拉进我的部门，老弟那里可是芳草青青，老哥这可就荒凉了。”
　　“如果早两天哥说一声，不就什么事都好解决了吗？”
　　“算了，木已成舟，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这个君子，老弟是最了解不过了。”
　　接着他环顾四下，然后悄然对杨四平说：“老哥那里有一件宝贝，不知老弟感不感兴趣。”
　　“说来听听。”
　　“我的这件宝贝听说是四百年以前的东西了，明朝那会儿的东西。”
　　“你真有路，这些话还是留着回家去说吧。”杨四平拍拍他的肩膀。这时大家都已经入席，这一桌的是人事部张新德，公关部关礼成，采购部吴达，营销部汪明，生产部刘易山，设计部杨四平，会计周敏芳，后勤部成增，因为人事部张新德不可能坐在此席，便由他指定自己的得力副手——副经理罗阳代替。
　　婚礼由专业的婚介公司承办，一切流程都符合当代要求，十分完美。一对新人被装扮得无可挑剔，惹人艳羡。
　　鞭炮准点响起，宴席在鞭炮声中准时开始，宾客们开始杯酒交措。亦真亦伪的祝酒辞和劝酒话像扬起的红色纸花四处乱飞，没有人会相信对方为了劝你喝一杯酒所说的祝辞是出于真心的，也没有人会相信一句出于凡人口中的话会在以后的日子里兑现出现实。但是，几乎酒桌上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的应酬话，假话，废话，大话都会得到应有的尊重。中国人酒桌文化同官场上的文化一样博大精深，一句话可以让你平步青云，也可能一句话让你万劫不复。那些久经酒精考验的人在酒桌上几乎不存在君子。比如一个酒量深的人想把一个酒量浅的人灌醉，酒过三巡后他开始劝酒。第一杯他会说：自古英雄一杯酒，走遍天涯是朋友。然后第二杯则说：兄弟感情深，喝酒一口闷。接着第三杯就说：薄酒一杯待朋友，不说寒酸不说丑。如果你还是屹立不倒，然后口中就来一个：久逢知己千杯少，心里则说：干完此杯倒不倒？酒桌上的心理大抵如此，不过是想在最后看看某个人的洋相而已。
　　杨四平本来酒量浅，在这样的桌面上让人灌醉就如屠牛人杀鸡一样容易。酒过一巡，他已经抵挡不住，新人敬酒得要三巡过后，所以最少也得再捱过两巡，因此他很不喜欢这样的宴席，只要稍微有一点公家性质的酒会，他都会找一个下属来为自己挡酒，挡得最多的是他的助手李敏，一个女流之辈，竟然胜过他三个男儿不止，还有成灵也为他挡过，付平也挡过，严恢也挡过等等。他叫服务员换了一张高背椅子，好在喝酒之余把头靠一靠缓缓酒劲。这样的宴席，没有人可以找来挡酒，李敏坐在他旁边又旁边的一张桌子，她旁边坐着田蓉。至从换了椅子后，他感觉有人在时刻盯着他，他想应该是李敏，每一次喝醉后，只要她在，总是她叫车送自己回家。他看她，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心里倒还有了一点底。他想着装醉了，以便不让自己把洋相出得那么大。于是把眼神迷糊的瞪着，晃着头，把对面的关礼成认成汪明，两人很觉得无味，倒也不再强着喝酒。好容易等来了新人敬酒，大家都站起来，只有杨四平一副醉得不分天南地北的模样斜着眼神睡倒在椅子上，旁边的刘易山一把拽起他来，嚷道：
　　“杨总，装什么呢，大家可是看着你喝酒的，喝三巡，你才喝一巡。人哪会醉得那么快。新人来敬酒呢。”
　　“新德来敬酒？”他摇晃着站起来口齿不清的说，“新德来敬酒当然要喝。”于是就低下身子去端酒杯，不小心把酒杯也碰倒了，那杯里的酒水就顺势流了下来，他就说，“这东西还会动呢，难不成长了脚，不让抓。”
　　大家都笑了起来，新娘见杨四平醉得如此厉害，有点过意不去，就说用茶水代替。但众人不依，说那样不成体统。于是汪明把他的酒杯重新扶起来，让新郎满满的替他筛了。
　　刘易山怕他听不清楚，就在他耳朵边加大力度嚷道：“是新人来敬酒，不是新德。是新郎和新娘。新德还要在后面。”
　　杨四平皱了一下眉，因为这么大的声音让他难以忍受，但他还得坚持他的醉态。也报以大声说：“听清楚了，是新人，不是张总。”
　　大家又呵呵大笑起来。刘易山把他端好杯，甚至为他稳住颤抖的手然后干杯。看着他杯中的酒水一半入口一半从口角边流溢出来，不禁大笑。
　　新人继续向前敬酒，杨四平觉得今天这一关算是过去了，现在他可以毫无顾忌的装醉了。他坐下来，不，应该说是倒下来的。头歪在椅子沿边，双手无力下垂，口水从嘴角流出，口中还不断的说着众人都听不懂的胡话。其实装醉也是件很辛苦的事。他就这样辛苦的等着这场宴席的结束。但是不能不说，他倒还是有好几分醉意的，特别是新人这杯酒，几乎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是他心里面是明白的，这样醉着，还不至于出多大的洋相，他用眼睛的余光看旁边，不止是他一个人像这样醉着，因此，他倒还不觉得怎么难堪。他知道，宴席一结束，就会有人把他送回家，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着它的结束，可是，这要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啊？谁知道呢，但愿早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