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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倾莲 ...

  •   桐回到净植轩已经过了用晚饭时间,惋儿就站在掩香阁的门口看着她,用一种很严肃的表情。

      桐的身边伴着的是段嬷嬷。接触到惋儿幽冷的目光,段嬷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感觉到她的畏缩,桐碰了碰段嬷嬷的手,静静地吩咐:

      “你先去吃饭吧,这里不需要你伺候。”

      段嬷嬷在惋儿那种严厉而幽冷的眼光中,连小腿都忍不住发抖,听到桐这么说简直像听到特赦的圣旨,慌忙的退出去了。

      她走上前,轻轻地挽住了惋儿,叹着气道:

      “惋儿,你实在太严厉了。”

      惋儿不语,只是顺着她的势子走进掩香阁。

      “我没有独自出去,我特意带的段嬷嬷。”

      沉默。

      “好了,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不让你知道就出去。”桐叹着气妥协。却想不到一把就被惋儿揽进了怀里。

      她们差不多高,惋儿紧紧地抱住桐的肩膀,声音抽紧而暗哑:

      “幸好你没事,否则我做的就都没有意义了。”

      桐见怪不怪,虽然惋儿极少表现的这么露骨,但是她一直知道惋儿对她的关心,从父母去世后,惋儿对她就融合了朋友,姐妹,父母对孩子的各种感情。

      “好了,惋儿,我回来了,我答应你以后只要你不同意我绝对不出去。”桐抬起一只手顺着惋儿披散在背上的长发,低低地呢喃:“你实在把自己逼的太紧了。”哎……

      闻言,惋儿放开了手,一时之间没说话,只是继续跟着桐走进房间,坐在一张凳子上,良久后,她抬起头看着桐,眼里有水气刚退的痕迹。

      “不,是我错了,你能自己走出去,我应该高兴,你应该出去看看的,别总守在这座宅子里,净植轩或许是夫人的牢笼,但绝不是你的牢笼。”

      “惋儿,你在说什么?”桐惊嚷,脸上因方才心情激动而稍稍染上的淡淡红晕也褪的干干净净,而且越见苍白。

      “不是吗?老爷用所谓的爱关了夫人一辈子,夫人对净植轩以外的风景人情从不知晓,净植轩不是夫人的牢笼吗?”惋儿相反,激动使的她面色潮红,刚流过泪的眼睛愈加明亮。

      “不是的。”桐的声音虚弱,她记得娘一辈子也没展颜笑过的脸,爹在外头的风流韵事。

      “爹可能真的是用所谓的爱关住了娘,但那不是牢笼,”桐继续说,低低地,百转千回地,“娘是心甘情愿的。”

      惋儿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问:“你是说夫人是爱着老爷的?”她在净植轩看了五年,看到的情况却不是如此啊!

      “是的,就是因为爱着,所以她才更不快乐。”桐的声音更低,仰起头,任一滴清泪缓缓地滑下面颊。

      惋儿还是不太懂,但是她明白了一点,原来夫人一直是爱着老爷的,是啊,老爷那样的人原本就是全天下的女人都会爱上的呀。

      惋儿不语,桐陷入了追思,只有风的呼吸轻轻地吹过窗棂,仿佛那个艳绝人寰的男子再次扬起嘲讽的微笑,笑尽人间女子的痴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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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了,屋外起了风。

      桐从床上坐起身,其实她一直是个饮食睡眠不规则的人,因为病,她常常一睡几天,也可能很久都睡不着。

      屋里只有她一个人,平日段嬷嬷都会在她屋里守夜,但今晚惋儿跟她聊的太晚,而只要惋儿在此,段嬷嬷是断不敢进来的。后来大概太晚,就睡在外面了。

      她的病是很不规律,但她觉得最近自己好了很多,也许是心里有了事,转移了身体上的病痛。

      她没有点灯,只是把棉被把自己身上拢了拢,就靠着床头静静的坐着。前些时候惋儿说的话让她心思缠绕,那段关于父母之间的爱恨恩怨。

      离开春大概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原以为凭她这付病骨,今生可以摆脱情爱,也可以不论婚姻了,谁曾想到远在天边的皇宫里会来道圣旨召她进宫呢?

      窗外有淡淡的月光,无霜无雪的冬夜,空气清冷而干净。她低头看着窗子上透进的月光把自己的影子投在缎面锦被上,清淡的笑着,自己进宫能干什么呢?跟宫中的众多女人争宠吗?皇帝会是自己的真命天子?

      不,她的命中原本不该有因缘的。她记得还很小的时候,惋儿还没来净植轩之前,有一次父亲带回个算命测字的老妇。

      那老妇就铁口直断说她今生都不该有因缘,否则不但折寿还会惹怒众神,给天下苍生带来灾难。

      父亲不相信,但是依然强硬地要那老妇说出破解之法,她记得那老妇抖着声音说:除非得到仙家之物,表示上苍默许。

      仙家之物?

      哪里有?这世间有什么仙家凡家吗?

      她叹了口气,挥开了锦被,只穿单衣,冻的簌簌发抖,赤脚踩上地板,冷的她连手指都蜷了起来,但是却有一股快意涌上心头,从来也没有这么痛快过,她知道自己任性了,可是她能留在净植轩的日子不长了,就让她记住这种快意,面对她今后的宫中岁月吧。

      走到门边,知道屋里虽然也不算暖和,但屋外一定更冷,所以她嘴边噙着笑,深吸了一口气,霍地拉开了门。

      然后——

      她看到了——

      阿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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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到了阿谅。

      阿谅就站在她的门外,就在廊前的柱子边,静静的立着,已不知道站了多久,面容轻松从容,见她出来,仿佛不敢相信,因为她看到他的眼里有朦胧的痕迹,不是那种睡意朦胧,而是仿佛美梦成真,一下子还不敢相信的朦胧。

      “你怎么在这里?”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

      她没听到他的回答,因为当他看清她身上的衣着和光着的脚时,瞳孔快速的收缩,眼中的朦胧仿佛从来没存在过,脸上的肌肉都抽紧了。

      她看的出他有些生气了,因为他迅速的一把抓住她,气势很凶。

      阿谅抱着她很快的进到她的房间,一把她放上床,就立刻用被子把她紧紧的包裹起来,她以为他会和以前一样,退到床边去,但是她猜错了,他一句不发的就跟着脱鞋上床,隔着被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正常的女子碰到这样的事情应该怎么做?先尖叫,再用力的挣扎?

      可是他是阿谅,她就是知道他永远也不会伤害她。

      她很柔顺的躺在他的怀抱里,隔着棉被都能感觉的到他身上的温暖。刚才在屋里走一圈的冰冷早不知道被他赶到哪重天去了。

      “阿谅”她唤,声调软绵绵的,他的怀抱太舒服了,她是个相对隔绝人世的人,自从母亲去世以后就再也没人抱过她,哦,稍早惋儿的拥抱不算,她差点勒死她。

      “嗯?”

      “你为什么离开路家?”她没考虑到任何男女授受不清的问题,他是阿谅啊,仿佛这句话就能够代表一切。

      阿谅不语,但她明显的感到他箍着她的手臂僵住了,头也从她的发里抬了起来。

      “我问过路丛了,但他也没说。”其实他说了很多,只是她不信。

      “这就是你今天外出的原因?”他问,声音低低的,“你去找路丛了?”

      “嗯!”她轻飘飘地回答。他的怀抱实在是很舒服,她几乎眯起了眼睛。

      “其实,”他说的不见一丝迟疑,“你可以来问我,为什么要去问别人呢?难道你认为我会对你有所隐瞒吗?”

      她在他怀里坐直了身子,有些讶异地转头看着他。

      “你不要我去问他吗?我以为那些对你不是什么好的回忆,肯定会让你不舒服的。”她的眼睛闪亮,带些天生的无辜和怜悯。

      气氛有些不一样,阿谅定定地看着她纯真的容颜,谁会相信净植轩的当家的,在厅里对路丛谈笑过招的桐姑娘其实还纯真的一如孩童?

      桐习惯了平淡,即使心里对身边的人关心、在乎也绝不会表现出来,只是现在的气氛太好,他的怀抱太温暖太舒适,不知不觉让人撤下心防,她才会对他说出来,她竟然会不舍他心痛!

      “是的,那些记忆会让我不舒服,但是我愿意让你知道,亲口。”他低低的嗓音带着魔魅的诱惑,炽热的陈述着他的深情。

      没有放开他的手臂,阿谅依然温柔地包着她的身子,不让她有任何冻到的可能。

      他的目光放的很远,好像跟着他的记忆又回到那个遥远的过去。

      “我是个孤儿,从小就不知道被爹还是被娘放在了京城郊区的一所小寺庙门口,庙里的师傅捡了我,所以我是在寺庙里长大的。”

      “我读过书,是我的恩师初草师傅教我的,寺庙不宽裕,香火也不好,所以在我十一岁那年我就到路家帮工,一开始只是帮工,后来初草师傅生病的很严重,我就自己提出卖身给路家做长工,得了一些银子想给师傅看病,但是在我拿着银子回寺庙的时候才知道,寺庙失了火。”

      她在他怀里瞪大了眼睛,几乎可以想见那个小小的阿谅捧着卖了身的银子回去却只看到一地废墟的惊恐和茫然。

      “那初草师傅呢?”她忍不住问。

      “不知道,没有找到师傅的法身,也没有人再见过他。”

      她知道他不愿意自己从小相依为命的师傅在那场大火中丧身,因此他不说遗体,只说法身。

      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她握住了他,却没有说一句话。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所以我一直就留在了路家。”他的面容很平静,仿佛那只不过是午夜的一场梦,从不曾影响到他什么。

      “路老爷很器重我,一直让我跟着三位公子读书骑射,因此有一些可以强身健体的武功。我很感激路老爷,他虽然是个有些霸道的人,但对我的栽培倒是不遗余力,可是八年后,我还是离开了他。”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得不离开路家。”她突然说。

      “你,为什么这么说”他诧异地看她,不明白她何至如此肯定。

      “你就是这么一个人,不但恋主而且还死忠,路家老爷如此对你,如果不是发生了你不得不走的事,你是绝对不会离开的。”她深情淡然,仿佛已经了解了他千年,现在说来只是陈述一件大家都知道的事实,一点也没有值得大惊小怪的地方。

      他看着她,面容不再平静,他离开路家三年,一直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他怕自己会对那个地方有了感情,到要离开的时候会太痛苦,而这些从来没人了解过,他们只看到他虽然温和,但是从不对人付出感情,用他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把自己与人远远的隔离开来。时间长了,连他自己也认为自己就是个那么冷漠的人,他的归宿最后一定是找个远离尘嚣的深山古寺,长伴青灯,终了此生。

      可是命运安排他来到了远溪镇,来到了净植轩,而净植轩里也有个原本准备当仙女的寂寞女子——桐,所以他的脚步停了,他付出他原本以为自己没有的痴恋,等待自己也不盼望会有的结局。

      那是一朵莲啊,只亭亭玉立,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谁能妄想攀摘而不湿了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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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的清晨,霜在檐前凝结。

      静静的室内,曙光染白了窗子,案上摆的腊梅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阿谅缓缓的睁开眼睛,看着纯白的床顶,立刻明白这是哪里,他曾经看过这个房间的摆设无数次。这是桐的掩香阁,这是桐的床,而桐正伏在他的胸口上熟睡。

      可能是因为他的体温,她的脸庞难得的浮着一抹淡淡的晕红,连一向苍白的唇色也像染了胭脂似的发着淡淡的粉红光泽。

      他不记得昨天自己是怎样睡着的,但是是在她睡去了以后,她贪恋他的体温,而他则不舍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的拥抱,所以他没有回自己的屋,贪看她柔和而满足的睡颜只至自己也睡去。

      他知道再过一会段嬷嬷会来看桐是否起床,但是他依然不想起来,一个连想都不敢想的梦实现了,这种甜蜜尝过的人都不愿意舍下,而他只是个普通的男人,能拥着自己喜欢的女人是那么的幸福,全天下的财富和权势也不能和这一刻相比。

      但是空气的震动摧折了案头上的腊梅,一朵雪白的花瓣突然碎裂、悄悄地落在了案头的红木桌上。

      惋儿走了进来。

      床帐并没有放下,雪白的锦被之间阿谅平躺着,而桐伏在他身上,特有的乌亮的长发披满了他整个胸膛。

      这样的情景换做任何时候都可以称作唯美,但对走进来的人来说,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阿谅,你怎么可以对姑娘做这样的事情?”震惊过后,惋儿爆发了。

      她没有压低自己的声音,阿谅叹口气,看着桐闪了闪眼睫毛,慢慢地张开了那双有淡淡血丝的眼眸。

      “阿谅?”她很惊讶,有些不明白自己怎会伏在他身上睡着了,她记得他还没讲到为什么离开路家呢!

      “姑娘,你还记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惋儿急问,她完全误解了桐的疑问。

      “啊?”桐吓了一跳,转过眼看到惋儿有些气急败坏的脸。

      “惋儿,你怎么了,是谁一大早就惹你生气?”

      惋儿无语问苍天,桐到底了不了解现在的状况?

      “姑娘,你和阿谅怎会睡在……都在这张床上?”她实在无法说出“睡在一起”这样的话。

      “我跟阿谅谈一些事情,谈着谈着就睡着了,怎么了?”桐奇怪地看着惋儿,难道惋儿不高兴她跟阿谅谈话吗?

      “姑娘——”她噎住了,这个姑娘精明的时候像一只狐狸,可是糊涂的时候也糊涂的可以,难道她不明白一个未出阁的闺女和一个年轻男子在床上过了一夜所代表的意思吗?

      “惋儿,你是担心我的名节吗?”桐好心地替她说完她要说却噎住没说的话,“可是早在你让阿谅来照顾我的生活起居的时候,我就应该没什么名节可言了。”

      原来她都知道,只是她不在乎而已,惋儿恍然大悟。

      “那时是不得已的,你的病经常发作,阿谅有力气,又有武功才能保护你周全。”

      “那现在也一样,我心里有事情,阿谅陪我谈了一夜,我好久没睡的这么香了。”桐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惋儿不再说话,她知道她在逃避,只是奇怪桐的性子,一向直面困难,连随时会要她命的病她都没有害怕逃避过,如今为了阿谅竟然学会了避而不谈。她看向已坐起身来的阿谅,他的神色平静,甚至有些冷淡,仿佛面前发生的事与他无关。

      这两个人真的是很配啊,惋儿突然生出这样的念头,而且无比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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