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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惋儿的计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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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天还没有大亮,一顶轿子已经停在了极阳客栈的大门口。
客栈掌柜的被店里的伙计叫醒,揉着惺忪的眼睛打量那顶上好的粉色呢料轿。
轿子停在客栈门口,可是轿子里的人并不下轿,只有跟在轿子外的一个模样很好的丫鬟打扮的女孩子在看到掌柜的以后凑到轿门附近,低声请示:
“他们掌柜的出来了。”
“让他去问问路公子起来了吗?”轿帘后传出一个清婉的女声,低低而淡淡的吩咐。
“是。”丫鬟答应了一声,直起身子,直望着掌柜的眼睛,有礼却也冷淡地道:
“掌柜大叔,麻烦您去问一声住在你们这的路公子,他起床了吗?我们姑娘想跟他见个面。”
“哎呀,姑娘,不用去问,路公子每日不到中午不起身。”
“还是麻烦大叔去问一声,好吗?我们是净植轩来的。”闻言,掌柜的终于放下揉眼睛的手,看清楚眼前的架势。
丫鬟长的很好看,但就是冷冷的,好象比人家做小姐的还有气势。坐在轿子里的那位就不用说了,要“求见”别人却连个面也不露一下,难道——掌柜的骇然往后退了一步,脸上大惊失色,难道轿子里坐的会是这个镇上最神秘,惹来最多猜测的净植轩女老板——桐姑娘?
一路跌跌撞撞地奔到如意院,压根就忘了还有伙计可利用,又在路丛的一顿怒吼中狼狈地退回来。
“呃,那个……姑娘,路公子还没有起身,他说,他,他也不想见您。”困难地说完,掌柜的偷偷地抹了一把汗。
“是吗?你去跟他说我在迎风馆里等他半个时辰。”这次丫鬟没派上什么用处,轿子里清冷的声音直接回答。
掌柜的一凛,是不是他刚才没把话说明白?他明明已经讲过路公子今天不见她的呀,虽然他很怀疑路公子连对方是谁都没完全搞清楚就直接拒绝好象是有点不够谨慎。
“姑,姑娘……”掌柜的觉得自己同样惹不起如意院里的那位,只得再奋力挣扎出一丝声音,“姑娘,路公子,他,他说……”
“我们去迎风馆。”清冷的声音淡淡地说,截断了他最后一丝挣扎,宣告阵亡。
看着那顶远去的呢轿,掌柜的张口结舌,怎——怎么没人听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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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风馆里,惋儿安安静静地坐在天字号包房里。听伙计说这是他们这最好的包房了,原本只是一道屏风与外界相隔,但不知道火颜突然为什么撤了屏风,改装了隔音很好的门窗。于是迎风馆里就有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包房。
今天为了轻便她只带了一名丫鬟出来,此时就静静地站在她身后,不时给她添添茶。
“还有多久?”惋儿问,一点也不像个在等人的人,她姿势优雅,态度闲适,仿佛只是在这里品茗消遣,打发早上无聊的时光。
“还差一刻就半个时辰了。”丫鬟恭恭敬敬地答。
“恩!”惋儿低叹,唇边缓缓地勾起一抹浅笑。
阿弟领着路丛走进天字号包房时,惋儿很有风度地站起身欢迎他。
“路公子,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路丛扫视一下桌面,两只茶盅,她根本是料准了他会来。心下有些懊恼起来,他干吗要来赴这个约,尤其对面这个女人绝对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路公子,先坐下来喝杯热茶吧。”她先坐下示意。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仿佛什么事情都早已经被她一手掌控,只等着他呆呆地把脚伸过去然后跌下——陷阱。
“有话快说,本公子没有很多时间和你蘑菇。”他的态度绝对称不上好,他原本不愿意来的,但不知为什么他还是来了,他知道找他的绝不是桐,因此见到惋儿也完全在意料之中。
“路公子是大忙人,我原本不该一早就扰您清梦,”她只当不知道他的勉强,并未受他态度影响,径自理了理自己紫色的衣裙,微笑地跟他套起客套来。
“可你还是扰了。”他没好气地说,而且现在还东拉西扯,不说正题。
“所以很抱歉,”惋儿道,“但若不是重要的事情,对你我都有益的事,我也不敢劳烦你。”
“怎么说?”路丛坐直了身子,被她话中的意思吸引。他从不怀疑她是个聪明人,一个在商场上翻云覆雨,游刃有余的女人,不可能是个笨蛋,即使他一开始轻视过她,现在也早就用全面戒备的态度面对她了。
惋儿不语,站起身,淡紫的衣裳,裙褶飘飘,衣带摇曳,漾出一个明艳高贵的笑容,亲自执壶,为他斟上一杯清茗。
“路公子已经见过我家姑娘,觉得她怎样?”杯中的茶香刚刚溢开,她也在他耳边轻柔地丢下一个问题。
“你说的是桐姑娘?”路丛其实只见过桐一面,在他的脑中对桐的印象也并不好,虽然表面上看起来,瘦弱不堪,容貌也不出色,但是内心却狡猾多诈。
惋儿颔首,仿佛料准他对桐没有什么好观感,并不久等他的回答,而直接接着说明今日谈话的重点:
“我家姑娘并不是个美人,这是你我都心知肚明的,我并不知道宫中的选妃制度,但皇上特地让公子来恐怕还是别有深意吧?如果我听说的没错,公子在朝中并未拜官,那么这次选妃一事很可能关系着公子的仕途吧?”
路从瞪着眼睛看她,内心却大吃一惊,这个远离京城的女子到底懂得多少事?那双眼睛又能看透多少官场玄机?
见到路从的反映,惋儿在心中一笑,路丛虽然生在官宦之家,但并未沾染官场上那勾心斗角的伎俩,在他的脸上和眼睛里还是可以很轻易看出他的心思。
“所以此事就决不可以马虎行之,对不对?”惋儿知道自己说到了重点,乘胜追击,但表面上却更坐正了身子,甩甩淡紫色的水袖,浑身更洋溢出一股浓浓的宁静和高贵雍容来。
“如果这次公子能献给皇上的是个容貌美丽、身体健康而又能琴棋书画的女子对公子以后的官道一定会很有帮助。反之,如果公子只能献给皇上一个浑身病态,容颜苍白、普通,也不善歌舞的女子,皇上他也会龙颜大悦吗?”
路丛端起茶杯,心里虽然不乐意却完全同意她的说法,会召桐入宫与路家关系非浅,父亲在皇上面前使了些手段才争取到来远溪镇宣读圣旨的机会。原本认为“桐姑娘”即使不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也应该是个姿色清秀,善于琴棋的女子,就算再差也绝不应该是桐那样一阵风也能吹倒了的样子。
“你是说另寻一名女子进宫?”他的唇抵在杯沿上说,见她点头,马上放下杯子不同意。
“那怎么行,是欺君之罪要灭九族的。”
“宫里又没人见过姑娘,只要这顶替之人能够守口如瓶,再加上你不说,我不说,难道皇上会知道吗?又还有谁敢怀疑吗?”
她说的不是不可行,但是到哪里去找这样一个让人完全放心的女子呢?
“这个你就放心的交给我吧,我保证不会让事情败露。”惋儿很恳切也很坚定的说,只是在路丛看不见的眼睛深处沉淀着胜利的喜悦。真的是太喜欢这种感觉了,每当征服一个难对付的敌人,解决一件棘手的问题,她总是这样满足,其实她真的不会太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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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净植轩的惋儿姑娘今天一早跟你谈了很久?”火颜站在柜台后面,边看帐边状似漫不经心地对倚在柜台外的路丛说。
她今天是吃过午饭才进迎风馆的,一进门就听到阿弟汇声汇色地转述早上的事情经过。
“是啊。”路丛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火颜竟然会关心他的行踪呢。
“好像还谈的很开心,”阿弟说惋儿姑娘是面带微笑的离开的。“都说了些什么?”
路丛没有立刻回答,他喜滋滋地发现她虽然现在在看帐,但是已经很久都没有翻动过帐册了,她虽然极力装作一付不在意的样子,但是她却是真的很注意他说的每一个字,她是如此的在乎着他的一举一动呢。
火颜得不到他的回答,忍不住抬起头来奇怪的看他,看到他一脸喜不自禁的样子,心里直犯嘀咕,今早到底他们谈了什么,让他开心成这样。她记得他跟惋儿并没有好到可以相谈甚欢的地步,如果她没记错他们还曾“恶言相向”过,路丛到她这里来发过牢骚。
“不方便讲吗?”她举出一个他不回答的可能性。
“没有不方便,只是你竟然会问我?”而且还问他跟惋儿的谈话内容,她难道没想过她是用什么立场问他吗?他话中惊讶不小,惊喜也不小。
她眯了眯眸子,有什么她漏知道的吗?她是问了,他何必高兴成这样?
“爱说不说。”她没好气的骂了一句,然后就再低下头,这次是认真的看帐册。
“我们在谈桐姑娘的事情。”他的舌头没有经过他的大脑同意就径自开始说。他原本不想说的,怎么着这也是一招险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是她曾经也就这件事情跟他“讨论”过,现在的决定说出来不知道她会不会高兴点?
火颜抬起头,这次很仔细的看他,微微蹙起的秀眉显示她正在认真、仔细的听。
“桐姑娘也许不需要进宫。”
“为什么?你想到办法了?”火颜追问,美丽的眼睛深不见底。
他从来没看过她这么紧张,是的,她在紧张,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是惋儿姑娘想到的,我只是觉得可行而已。”
“她?她想到了什么好办法?”
“火姑娘,”他唤,语气深情。“你上次答应我考虑的事情还算数吗?”
他的表情殷切,而她则懒散。
“这个办法好不好,行不行的通还不知道,更何况又不是你想出来的,你拿什么要求我考虑你的提议?”
“可是,若不是因为你我决不会考虑答应。”他把他的身家九族都压在这次的赌桌上了。
“不是吧?”她闲闲的翻了一页,“难道这个决定就不能为你带来点别的好处?”
“有,有好处,”他吸一口气,“可是为了那么点好处,绝对不值得我赌上身家性命和九种族亲。”
灭九族——欺君!
“好,如果你真能做的到的话,我答应。”美艳红唇缓缓吐出世上他最想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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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能做到,从小到大,只要他真的想要做,从来就没有做不到的,他是路家的长子嫡孙,连路太妃都捧在手心里宠着,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要不到的。
离开迎风馆,他几乎一路是用跑的跑回极阳客栈,他要马上用路家专用的信纸给京里的修书,他要派最好的信使骑最好的马马上把信送到路家人手里,他还要恳请三姑母到皇上面前请求皇上能赐他和火颜的婚事,他想了很多很多,但是一进极阳客栈的大门就被端坐在大堂里的白色身影给打断了所有的想法。
天色已经暗了,他怀疑是不是客栈里的光线不够以至于他看错了坐在那里的人——桐。
就在他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瞪着一径稳稳坐着的身影时,掌柜的很狗腿地走上前来对他暧昧地说道:
“这位姑娘来等你一个多时辰了。公子艳福不浅哦,先有大美人火老板,又有早上净植轩老板桐姑娘,现在又有一位看起来也不俗的女子甘心在这等你这么久,公子不愧是京城里来的啊!”羡慕到快要滴口水的声音。
早上的净植轩的老板?真正的净植轩老板就坐在你面前一个多时辰,可惜你却视而不见。远溪镇人都说净植轩老板桐姑娘神秘,都想见一面,但桐从未在公共场合露过面,所以即使现在端端正正地坐在大家面前,大家也是不识。
“路公子,未约而至,不甚唐突,希望公子莫怪。”桐站起身,风过衣衫,身形清瘦俊秀。
路丛没有要接待桐,也没有想过这种情形,但良好的家教还是让他把她让进了如意院的花厅。实际上他最想做的是撵走她,好让他赶紧修书,完成他的心愿。
客栈伙计泡了茶,但她并不喝,只是看了他很久,很久,久到他心里发毛。
“姑娘,不,桐贵人有什么指教吗?”一定是来问进宫的事的,难道惋儿回去没跟她禀报吗?还要她再亲自跑一趟?
桐对他叫她什么并不在意,只是深思地看着他,然后轻启白唇,问了一句他绝没想到的话:
“阿谅为什么会离开路家?”
沉默,路丛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他想起了路家的马场,古逸脱俗的帐房,那片樱花树林,和美丽娇纵的白樱。
他好像知道阿谅为什么离开,又好像不知道。
“桐姑娘为什么不问阿谅本人?”最后他如是说。
桐轻轻地绽出一丝笑意,很坦白地说:
“我不知道阿谅为什么离开路家,但我知道那肯定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问他本人不是挖他的伤口,让他再痛一次吗?”
这次换路丛深深的看她,这次他看出了一些不同,桐的身上有什么改变了,就好像她会踏出净植轩,来找他一样。她能经营净植轩六年而不踏出净植轩一步,如今为了阿谅竟然愿意来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极阳客栈,还在厅里坐了一个多时辰等他。突然之间有一种突如其来的不甘擢住了他,先有娇纵的出奇的白樱,再有这脱俗如九天玄女的桐,阿谅何其幸运?他只是个从小被卖到路家的长工啊。
“我不知道阿谅为什么要离开路家,那时他在路家虽然是个长工,但我爹对他很是器重,也花费了不少心血栽培他,可是他说走就走,把整个路家弄的人仰马翻。”他恨恨地说。
“可是,你们路家是个人才济济的大家庭,怎么可能因为走了一个阿谅就人仰马翻呢?路公子,我希望你不要恶意诋毁他。”桐并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立刻就他的话提出反证,并且想到这个路公子可能在恶意破坏阿谅的名声,就淡淡的生气了,口气也不由自主的严厉了起来。
“我诋毁他?”路丛怪叫了一声,从小不容人冒犯的性子也因为她的话露头,他很快也很凶地嚷:“你去问问他自己,他离开了路家造成多大的损伤,白家因此跟路家断交,爹爹的生意也因为白家拆伙一落千丈。要不是勤王及时伸出援手,我们路家就算毁了。”
桐看着他面色发青,看着他面容扭曲,那么他说的应该没错了,没有一个人会撒这样的谎,因为是不是实情只要稍加打听就可以查的很清楚,路丛还不至于那么笨。那么是真的了,可是依阿谅那样的性子,他是绝不会随随便便地做出让他的东家这么致命的离开决定的,不,他根本就不不会做。
那么是什么原因呢,阿谅离开一心栽培他的路家老爷,独自在世间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