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鬼》凤歌楚狂人

15、第十四章 秋闱之期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秋闱之期，如约而至。

　　今年的秋闱定在八月初五，郡公府里刚到八月，便阖府上下忙碌了起来，一应吃食用度自是精心准备不用多说，便连慈恩寺里的黄符都由王氏日烧一张，混在清水里，交由颜月卿喝下。

　　作为根正苗红的无神论者，那飘着纸灰的符水，只好用来偷偷灌溉屋里的盆栽。

　　六月的时候，礼部颁发了章程，详细介绍了本次制科的一应规定。

　　常科的考生有两个来源，一个是生徒，一个是乡贡。由大京及州县学馆出身，而送往尚书省受试者叫生徒；不由学馆而先经州县考试，及第后再送尚书省应试者叫乡贡。由乡贡入京应试者通称举人。州县考试称为解试，尚书省的考试通称省试，或礼部试。

　　因着解试在秋季举行，故称秋闱。省试在春季举行，故称春闱。

　　本次科举虽非常科，但所循规定皆以常科为例，只是往年都是参加完秋闱，上榜后，还可在家再读三年，以准备春闱，春闱上榜之后，再准备殿试。只是今年乃是制科，故而秋闱之后，来年便是春闱，春闱之后，择日便是殿试。

　　三年的间隔准备时间被压缩至半年，难度可想而知。然而报名的人还是很多，除了想着秋闱先下场试试，可以不参加来年的春闱之外，更多人，还是为了天子门生的名头，想要奋力一搏。

　　今年的主考官自然是天子，副使则选了右相范阳，礼部尚书澹雅和吏部尚书刘豫立。

　　八月二日，颜月卿便停了看书，这次报名人虽多，但他压力很小——人多的是进士科，明经科报名者依然只有一百多人。

　　更何况这将近一年的时间，他把所有要考的书籍，大大小小角角落落全都背的滚瓜烂熟。

　　这几日的时间，除了休息之外，更多的是应付各种来关心的人，这比之乎者也更让他头疼。

　　终于到了八月五日，还不到卯时，颜月卿便被燕跃鹄踊叫醒，洗漱完吃过早饭，去见过宁郡公与王氏，颜逸卿，高氏和颜玉容也早早等在王氏处，都说了些吉利话儿，这才出府踏上去考场的马车。

　　贡院在含光门旁边，马车到了地方，此时天还未亮，然而密密麻麻的火把照得通明，早来的考生已经在排队等候入场了。

　　燕跃去替颜月卿排队了，鹄踊正在给颜月卿捏肩，还不时说着少爷一定会蟾宫折桂这类的好话，颜月卿心里有些发笑，觉得这时再旁边有个人给自己头上浇瓶矿泉水，那就更像打比赛的了。

　　一念闪过，不知怎的，他突然就想起了许坚。想起了每次训练完，肌肉酸痛的时候，他们都是瘫倒在地上，然后又挣扎着爬起来给对方揉捏。

　　有多久没有想起许坚了呢，颜月卿有点懵。

　　不是早就已经深深地忘记了吗，为什么还会突然想起。

　　鹄踊捏肩的动作已经停下，他从车壁的小抽屉里拿出一个小鱼锤，开始轻轻地给颜月卿捶背。

　　一下……一下…又一下…

　　是敲在背上，又像敲在心脏的褶皱上。

　　颜月卿觉得有点疼。

　　他往前扑了下，躲开鹄踊敲下的小鱼锤，正要开口说别再敲了，车窗突然响了。

　　哐…哐…哐…

　　很轻柔，也很坚定。

　　颜月卿打开半扇窗，外面的人轻轻一笑，道：“果然是月卿。”

　　正是公孙玖。

　　颜月卿本有些惊讶，但也迅速想明白了，道：“念永兄也来的这么早？”

　　公孙玖道：“不早，我家下仆去排队，看见了你的仆人，马车停过来，我便看见了宁郡公府的马车，想来便是你已经到了。”

　　颜月卿把头探出去，果然看见周围停着几十辆马车，想来先前自己的车过来时，这些人也看见了，只是颜小公子名声不佳，人缘不好，竟是没人过来打招呼。

　　颜月卿道：“原来如此，念永兄准备得如何，可有把握？”

　　公孙玖道：“不敢说，此次报名的人太多，为了这个天子门生，大家都很用功。”

　　颜月卿一笑，不再说话。

　　见此，公孙玖道：“离入场还有段时间，月卿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颜月卿拱手。

　　目送着公孙玖回到自己的马车，过了片刻，颜月卿将车帘掀起一角，看见公孙玖马车前三三两两站着几个人在攀谈。心道果然是好人缘。

　　歇了不到一刻钟，突听得锣鼓声大作，四周聊天说话声顿时停下，待完全安静下来后，有一道尖利的声音喊道：“诸位考生准备入场！”

　　大家都开始动了起来，颜月卿从鹄踊手里接过准备好的试篮，大致翻了翻，笔墨纸砚都在，肉干大饼也在，便提起篮子就跳下了马车。

　　他低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一跳下车，便觉得腿震得发麻，往旁边栽去，还没等他抓住车架，旁边伸过来一双手，握住了他的胳膊。

　　一道声音响起：“月卿小心。”

　　颜月卿心里暗道晦气，却也向公孙玖道谢，公孙玖道：“不用客气，我们一起过去吧。”

　　颜月卿称是，二人并肩，朝排队的人群中走去。

　　走了几步，便看见公孙玖的仆人在人群里招手，颜月卿道：“你的队伍在那儿，你去吧。”

　　公孙玖道：“不急，我陪你走几步，把你送到你家仆人那儿。”

　　颜月卿道：“不用客气了，我们不同路。”

　　公孙玖皱起眉：“月卿此话何解？”

　　颜月卿微微一笑，朝右边一指，道：“我的队伍在那边，我的是明经科，不是进士科。”

　　说罢，还不等公孙玖有所反应，便大步走开了。

　　到了明经科的队伍里，燕跃排在极靠前的位置，见颜月卿过来，立刻使劲儿招手，大声喊：“少爷，少爷，在这边！”

　　排队的人不就不多，燕跃又是个嗓子洪亮的，此声一出，大家纷纷侧目。

　　颜月卿默默走过去，从队伍尾端一路走上来，所见之考生，俱都是衣着清寒的，颜月卿甚至还看见了有人穿着草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瞧了瞧前面大呼小叫喊着少爷的燕跃，莫名生出了不自在的感受。

　　他快步上前，走到燕跃旁边，低声道：“别喊了，我来了，你回去吧。”

　　燕跃道：“还没开门呢，我再陪少爷站一会儿吧。”

　　颜月卿连忙摇头，道：“我自己可以，你没看见这里谁还带着仆人，你快回去吧。”

　　燕跃嘟囔道：“他们倒是想带啊。”

　　颜月卿瞪了他一眼，燕跃不情不愿地走了。

　　这时，又听得锣鼓声响起，先前出现的那道尖利声音又喊道：“时辰已到，开始入场！”

　　面前的朱红大门打开，里面冲出来一队兵丁，站在排好队伍的两侧，防止有人闹事。

　　几名礼部官员站在门口，开始逐一检查考生的随考物品。

　　颜月卿本以为像高考那样拿扫描器扫一下，没有就过，谁知这个没有扫描器纯靠人工的程序异常复杂。

　　衣服袖子撸到肩膀，裤腿挽起，鞋脱下，袜子脱下，篮子里也被一通翻找，就连大饼都被掰开，确认里面没有夹带后，才放他进去。

　　进了院子，依照分发好的号牌，颜月卿找到自己的号房，坐下收拾东西。

　　说是房间，其实也就是个上面有顶三面有墙的栅栏，里面除了桌子坐椅外，还有一个木床，一个简易的灶以及一个马桶。

　　考试要持续三天两夜，因此吃喝拉撒睡都在里面。

　　颜月卿收拾好东西，便坐在椅子上看陆续进来的考生。

　　待大家都进来了，礼部的官员便宣读了一遍科举律例，随后便有监考使分发试卷，确认试卷无误后，一声锣响，考试，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