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鬼》凤歌楚狂人

14、第十三章 慧能大师

　　出了小院，往外走，一边是颜月卿和颜遇卿来时走的路，另一边是一条曲径通幽的石子小道。

　　颜月卿与公孙玖走上那条石子路，燕跃鹄踊跟在身后，颜月卿见脚下圆石，俱都依着颜色大小的差异，排布成不同的图案，有花鸟鱼虫的，也有笔墨纸砚的，颇像现代公园里常铺的那种。

　　公孙玖见颜月卿看得认真，便凑趣道：“颜二公子是否觉得这石子图案饶有情致？”

　　颜月卿点头道：“是还不错。”

　　公孙玖接着道：“这是慧能大师当年设计的，做成后，大京里好多人家纷纷效仿，就连几位娘娘的宫里，都有专门铺设的小路。”

　　颜月卿心道：这往日随便能见到的东西，怎么到这儿还成了稀罕玩意儿了，又问：“这慧能大师，是何人？”

　　公孙玖看了两眼颜月卿，慢慢道：“外边传说颜二公子溺水伤了头，我还不信，今日看来，到是确有其事了。”

　　颜月卿停下步子，看着公孙玖，等着他的下文。

　　公孙玖笑道：“先时在厢房里，你们主仆三人进来看见宏昱，是两个下仆先变了脸色，你却是在这奴才喊出宏昱的名字后才注意到宏昱。”

　　“二来，是你与宏昱争执。往日里我虽与你交往不深，却也知道你不是那等牙尖嘴利爱逞口舌之快的。结果今日竟是针尖麦芒不肯退半分。”

　　“最后，这满吴国，有谁，会不知道慧能大师呢？”

　　颜月卿脸色未变，道：“你在给我下套。”

　　公孙玖道：“颜二公子这话又怎么说？”

　　颜月卿道：“你我二人走上这石子小路，你见我多看了两眼，便故意引着我往这方向说。如你所说，满吴国没人不知道慧能大师，你又何必故意给知道慧能大师的人介绍这石子路是慧能大师设计的呢？”

　　“如今你确认了我是真的伤了头，又想怎么样？”

　　公孙玖听此，往外退开半步，朝着颜月卿施了半礼，道：“还请月卿见谅，我实在是好奇地紧，才出言试探。”

　　“当日你被宏昱推下水，将养了半年之久，先是传出你伤了头的消息，又说你要考明经，我们都惊讶得很。宏昱说找你出来道歉，今日我见了你，看你跟往日多有不同，这才起了好奇之心。”

　　“想来月卿这番改变，是头脑伤痛所致，我实不该擅起窥探之心。”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颜月卿也没法再说什么，而且刚公孙玖自报家门后鹄踊的那一拉衣角颜月卿还记得，此时他虽心里尚存疑惑，对公孙玖的话也半信半疑，却也暂时按捺，只装傻白甜道：“公孙公子既如此说了，那便无妨，无妨。”

　　公孙玖道：“月卿不要见外，在下表字念永，可叫我念永。”

　　颜月卿心里呵呵，面上却从善如流：“念永兄，请吧，我们再转转。”

　　这条石子小路的尽头，是一片开阔的竹林，竹子稀稀疏疏地种着，几个石凳分散其中，颜月卿走了这会儿，又跟公孙玖说话费了半天心神，觉得累了，无意欣赏景致，见了石凳只想坐下来休息。

　　鹄踊拿出帕子将凳子仔细擦拭了，扶颜月卿坐下，又替公孙玖擦拭了凳子，颜月卿觉得口干舌燥，一想自坐上马车，就没喝水，到了寺里，跟江震吵了一架，又和公孙玖出来说了半天话，便吩咐燕跃去找点水来。

　　闲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过了会儿，便见燕跃端了茶盘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沙弥。

　　到了近前，燕跃道：“公子，茶来了。”

　　又让出身后的小沙弥道：“这小僧人说是来找您的，我就一起带过来了。”

　　那小沙弥过来，合十一礼道：“见过两位施主。”

　　朝着颜月卿道:“您可是颜小施主？”

　　颜月卿道：“我是，你找我有什么事？”

　　那小沙弥目光在颜月卿脸上一扫而过，从怀中取出一个木盒子，双手递给颜月卿道：“这是慧能师父给您的，他让您转交给颜夫人，说是上月敬香的佛礼，给颜夫人保个平安。”

　　颜月卿接过，见是个平平无奇的木盒，便递给身后的鹄踊，道：“有劳，请代我向慧能大师说声谢。”

　　小沙弥再合十行礼，道：“小僧告退了。”

　　见这小沙弥走远，公孙玖道：“不愧是慧能大师身边的人，小小年纪，说话行礼皆有法度。”

　　颜月卿心道：刚这小和尚眼神乱瞟，哪儿有法度了。

　　面上却只道：“出来也久了，我有些饿了，不如我们去吃斋菜吧。”

　　公孙玖点头道：“正是，我们走吧。”

　　不想与江震再见面，颜月卿另找了个小院，叫僧人把斋菜端到这儿来，公孙玖心知，也不提回去原来的院子，二人吃完斋菜，颜月卿便道：“我觉得身子有些乏，想早点回去，劳烦念永兄替我告知遇卿一声，我就不过去了。”

　　刚吃完饭，身子乏了，不在寺里休息，却要回去。公孙玖知道是借口，也不强留，只道:“那我送送月卿。”

　　颜月卿只好派鹄踊去通知颜遇卿，没过一会儿，便见颜遇卿过来，道：“五哥这就要走了吗？”

　　颜月卿懒得与他磨缠，只冷了脸道：“我有些不舒服，想回去。”

　　颜遇卿见此，不敢再劝，只好叫安国公府的车再把颜月卿送回去。

　　坐上马车，颜月卿挑起一角帘子，见颜遇卿和公孙玖在慈恩寺门口说着些什么，他不以为意，放下帘子，想了想，叫鹄踊把慧能给的那个木盒拿过来。

　　不过巴掌大的木盒，他掂了掂，轻飘飘的，也不知装了什么。

　　佛礼？什么佛礼？啥是佛礼？

　　王氏上个月有来慈恩寺吗？还是说有钱人家敬香是包年的？

　　颜月卿有心打开看看，却见那木盒上挂着个小锁，燕跃鹄踊又都坐在身边，只好放弃了暴力破解的念头。

　　到了宁郡公府，颜月卿带着燕跃鹄踊先去了锦华院，见过王氏，聊了几句慈恩寺的风物斋菜，未提与江震的见面争执，便将那木盒拿出来，递给王氏：“母亲，这是寺里的慧能大师让我转交给您的，说是上月的佛礼。”

　　王氏接过木盒，随手放在一旁，问道：“慧能大师真是太客气了，他还有说什么吗？”

　　颜月卿仔细想了想那小沙弥的话，道：“也没说什么，就说让您保个平安什么的。”

　　王氏哦了一声，也不再聊这个，颜月卿见王氏神色平静，又闲聊了几句，便退了出来。

　　他在马车上想七想八，阴谋论了不少，如今看王氏神态，只道自己想多了，就是个普通的佛礼，不由暗笑自己职业病上身，看谁都有问题。

　　锦华院内。

　　见颜月卿走远了，王氏只说累了，想歇歇，王嬷嬷扶了王氏进内屋，叫其他丫头们都下去。
　　进了内屋，下了帘子，王嬷嬷从袖子里掏出那个木盒，递给王氏。

　　王氏一手拿着木盒，一手在妆奁里翻找，找到一个金镯，放下木盒，将那金镯轻轻一扭，也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镯子一裂两半，从内面掉出一把小钥匙来：

　　竟是藏在中空的镯子里。

　　王氏用那钥匙打开木盒，里面躺着一个素色的绸袋，打开绸袋，是一束黑色的发丝。

　　王氏见那发丝，两行泪一下流了出来，旁边的王嬷嬷也激动不已，红了眼眶，安慰王氏道：“夫人不要伤心，慧能大师说了，平安，平安。”

　　王氏将那束发丝贴在心口，眼泪止不住地流，听此言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么些年，我也过
　　来了，只是……我……”

　　王嬷嬷哭道：“我可怜的夫人，都怪那……”

　　王氏急道：“嬷嬷慎言。”

　　主仆二人，声音渐小不闻。

　　慈恩寺内。

　　一间厢房内，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僧，旁边侍立着一个年轻僧人和一个小僧，那小僧，赫然便
　　是来给颜月卿送木盒的小沙弥。

　　那小沙弥问道：“师父，这样做好吗？”

　　老僧微笑道：“一切皆有天意。”

　　小沙弥接着问：“这样不会被发现吗？”

　　老僧微笑道：“一切皆有天意。”

　　“可是…可是…”小沙弥道：“我还是不明白。”

　　老僧未语，那年轻僧人道：“师弟，一切皆有天意。”

　　小沙弥嘟了嘴，不再出声。

　　迟来的春风，卷起轻浮的尘土，飘飘扬扬，从慈恩寺的上空，向着大京城里，飘摇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