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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烟雨风波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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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一看这等场面,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指着她道,“你你...犯下人命了!你以为能跑得了么?”
她倒也毫不畏惧的看着那男人,“我沈之如若想杀人,奉天有哪条律法管的了?”
那男子惊惧之下也失了力气,竟毫不挣扎的给他用绳子绑了。
“你是谁?”他问。
沈之如不理会他,为屋里四五个浑身发抖的孩子解了绑绳。她仔细一看,孩子的胳臂有些青紫,想是被二人虐待的痕迹。
“还有别的孩子么?关在何处?”她问。
有个小姑娘约莫八九岁,怯生生的道,“不知道,我们几个才被绑来就到了这里。方才听他们说话,说是要去什么馥林镇的。”
这孩子年纪虽小,心气儿倒灵。沈之如一面思忖,一面带着几个孩子回了警局。
警局局长甫一看见她就认了出来,毕恭毕敬的命人倒了茶水,说是给沈小姐润润嗓子。
沈之如一副柔弱委屈的样子,全然没了杀人时的果决勇悍,向着局长一番梨花带雨,将自己失手杀了女人贩的事儿和盘托出。
局长还想要头上那顶官帽子,连忙好生安慰沈之如,又安排了几个警员先去寻人,再把尸首埋了。
几个孩子都是有家有户的,父母早已报了官,此刻得了通知便心急如焚的前来领人。看着自己的心肝儿受了这么大的罪,家长们也都纷纷落下泪来。
倒是先前那个小姑娘,一直没人来领。低头揪紧了衣角来回揉搓,任警员如何哄劝也不肯说半句话。
沈之如怕兄长担心,请警局向沈玉台去了电话,少顷,沈府便派了司机开车来接。
局长对那孩子没了主意,沈之如便向他道别,把女孩带回车上。
司机刘叔是看着她长大的,此时久别重逢竟半晌无话,只是一味拭泪。沈之如也感伤了一会儿,对着刘叔安抚了几句,又道,“刘叔,先去琼林苑一回。”
那妇人的尸首,沈之如已交代过警长。于是几个警员在杂草丛生的土壤间挖了个坑洞,把人就地埋了。
眼看着那妇人的脸被铁锹铲成一滩烂泥,他多少有些不忍,便站起身央告警员准许他回家去。
警员当他是无关紧要的人,也不拦他,从腰间摸出一个钱袋扔在他手里,“喏,沈小姐赏你的,命你去医院验验伤。”
他仔细的盯着钱袋看了一会儿,喃喃自语道,“沈小姐...是沈督军的女儿么?”
警员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问这些做什么,还不快走”
他便连忙躬身向警员道谢离开。
他顺着东走,在那片草坯房中寻到了自己的家,此时天色已深了。
母亲自病榻上挣扎起身,指向家中唯一的木桌。
他把眼神投过去,看见了桌上的晚饭,一碗清粥和着咸菜。
“遇白,你这背后是怎么了!”他甫一转身,母亲陡然拔高了音调,声音发颤。
“你这孩子,谁准你打架的!不好好学功课,整天做这些东西,你对得起...对得起咱们顾家的列祖列宗么!”
顾遇白便不说话了,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吃他的咸菜。
“我废物,我没用啊...连孩子都教不好...”顾清芸如遭雷击一般,将头颅埋进薄被里,只是幽幽咽咽的哭。
他放了饭碗走到炕边坐下,眼里带着明亮的笑意。
“妈,您看看这个。”他将钱袋拿到母亲面前,“我没打架,是救人来着,人家沈督军的女儿赏我的。”
“沈...沈督军?”顾清芸有些难以置信的问。
顾遇白点点头。
“嗳哟。”顾清芸露出一只干枯开裂的手背,揉了揉心口。
“这孩子,你总是要好好读书...最近功课如何了?”
顾遇白笑着眨眨眼睛,“我还是第一的,妈不用担心。”
顾清芸便安下心来,把钱袋在炕上抖落开,数了一数,整整五十块大洋。
“啊!”顾清芸惊呼了一声,“这沈督军真是阔气呀!”
顾遇白神色一黯,“阔气倒是,只不过俱是搜刮来的民脂民膏。”
“这孩子,又胡说八道!”顾清芸抬起头仔细看了看,门窗确是关严了的,才小声的道,“这话也是咱们老百姓说得的”
顾遇白不甘的住了嘴,心里又想起白日里那一桩。
那妇人他是见过几面的,从前她的话语没有这么尖刻,虽算不上温柔似水,也是个爽朗利索的农家妇女。
可惜丈夫正值壮年病死了,她就此没了倚靠。农家向来封建,找了命婆算家底,均说是她克夫的缘故,于是她便莫名其妙的连娘家也失去了。政府又收了她没钱交租的房屋,强把她赶进了此处的贫民区。
或许也是命途多舛,人心生了变故,竟走到那样一条邪路上去。
那天妇人拐骗前一个孩子的时候,被顾遇白正好撞见。不过他只当是她的远房亲戚,并未深思。
直到眼见她拐了许莫侬的女儿,他才起了疑心。想也是,那样穿金戴银的小丫头,断断不会与她有什么联系。
世道在此,毕竟泾渭分明。
始终是伤到了筋骨。他患处的血液虽已干涸,却在夜间隐隐泛起疼来。
他怕惊醒母亲,忍着痛迷迷糊糊捱过大半夜,才终于勉强入梦。
梦里人来人往,他倒也看不真切,只想着家中已无甚余粮了,要去买米。正在与米行老板闲搭话的当口,一位穿着优雅的淑女走近他面前。他实在认不出,正要开口询问来者,忽觉腹中血流如注。
再一抬头,面前正是沈之如,眸中带着诡谲的厉色。
他便就此从梦中惊醒了。此时已是四更。
天仍是黑的。
他想着睡罢,睡罢。等真正天亮了,太阳出来了,他就能为这个家寻得一个新的希望和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