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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鸿蒙初梦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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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脱了宋克己,沈之如的心事和步伐陡然轻快起来。
她一踏进家门,远远便望见沈玉台坐在中堂里,手里握着一幅画仔细端详。那样的认真入神,直像是要溶进画里似的。
她悄悄凑上前去,在兄长肩头拍了一拍,“看什么呢?”
沈玉台被她吓了一着,笑道,“原来你也肯回来的?我还当你另外成家了呢,整日在外头疯跑。”
沈之如难得显露一点娇俏与稚气,伸出青葱般的指节轻拂了额上的汗,故作无奈地摇摇头,“嗳,这不是朋友太多的不好么?”
沈玉台望着妹妹笑道,“你这样芳踪不定,要嫁出去可不大容易。”
沈之如闻得此语,脸色便冷了些许,“这还早着,你也不要总挂在嘴边。早些给我寻个嫂子才是要紧的。”
沈玉台见她不悦,又将话题转圜开,“如何又拐到此处?原是要给你看看画的。”
沈之如接过一瞧,只觉心旷神怡,清新雅致。盛夏的流火一时全被搁在外头,沈府内里是天凉好个秋。
她又向画尾落款处注目,只见上面端端正正写着许莫侬三字。朱红的笔迹清雅灵秀,浓淡相宜。
她立时抬头望着沈玉台道,“哥哥,此画可是琼林苑的许老板画的?”
沈玉台笑道,“她竟这样有名气么?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沈之如摇头叹道,“并不尽然。只是我一向当她身世凄苦,想不到她有如此灵慧的心地。”
沈玉台淡淡道,“哦?你事先与她相识么?”
沈之如将原委细细道来,沈玉台逐渐收敛了笑容。
“如此说来,那许静言或者是她与恩客生的孩子?连父亲是谁也不明了?”
沈之如认真地点一点头。
沈玉台听到此处,这一个纸上俏佳人的形象忽然立体丰满起来。他感到她的笑与悲都是活生生的,与那些机械式的露水红颜全然不同。
是日傍晚,沈玉台才在家中用了晚饭,便让刘叔驱车前往琼林苑。
待到远远望见了那栋粉红的洋楼,沈玉台便下了车,让刘叔独自回去了。
奉天一向是国际交通的重要关口,繁华瑰丽自然不胜枚举。那些色彩浓烈的灯红酒绿,即使浸在如此幽冷的月色里,还是令沈玉台有些目眩神迷。
他抬起头,琼林苑门口的霓虹灯牌闪着亮莹莹的红色。这光彩直到今日方才映进他心里去。
他礼貌的敲一敲门。灯光璀璨的不夜城向来钟爱新人。
黄花梨的木门缓缓打开,又是几个软玉温香的躯体迎上来,柔情蜜意的按住了他的肩头和衣袖。然而面孔是完全生涩的。
那是看似温柔实则强硬的镣铐。任凭你是大罗金仙,也休想逃出这群弱女子的掌心。
沈玉台佯装酒醉,身体微晃着起身到了后院,终于摆脱了眼前的脂粉堆。
他漫步在娴静的月光下,小路两旁盛开着鹅黄色的月见草。一阵阵冷香直向他衣袖里钻,半点缝隙也不留。
他心中懒怠起来,意欲抬头观赏溶溶冷月,却一眼望见月下美人。
此刻许莫侬独立在对面小楼的阳台上,斜斜的倚着栏杆。一张丹唇微启,口中吞吐着梦幻的烟雾。
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望着她。心中暗自篡改了一句诗词:回首下望人寰处,不见冷月见明珠。
这时许莫侬的目光在尘海中打了几转,终于转到他身上来。
许莫侬一时竟有些按捺不住的惊喜,“沈少来了,请不要推辞,上楼来坐一坐。”
沈玉台笑着走上去,许莫侬已为他沏好了一壶普洱茶。
她将茶碗放在手心里,轻轻匀一匀碗盖,递给沈玉台,“沈少可知道,普洱茶的典故么?”
沈玉台接过小啜了一口,笑道,“是口唇茶么?据说这种茶叶,需得由少女在清晨时分,以唇采摘。”
许莫侬微微颔首道,“虽说是坊间流传,不过少女清纯无暇,体香冰清玉洁,的确可使茶香更为醇和。”
沈玉台笑着看她,“我却觉得无论是少女还是女子,各有各的美。少女自是清纯无暇,女子也别有一种温婉风韵,许老板便是如此。”
许莫侬听到此处,扑哧一声笑了,“沈少可真爱调侃。年轻貌美的女孩子这样多,我早已经成为明日黄花了。”
沈玉台摇头道,“许老板正当韶华,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何必以黄花自贬呢?”
许莫侬只当他敷衍了事,转开话题,“上次还要多谢沈少解围,否则我真要无地自容了。”
沈玉台笑道,“无需客气,这便是我与许小姐有缘。”
许莫侬圆滑事故惯了,开口便是一句调笑,“什么缘法?应是姣婆遇上脂粉客罢?”
沈玉台慢悠悠的道,“许老板聪明惯了,不受我这薄情人糊弄。这可怎么得了?”
许莫侬过了半晌,忽然认认真真的道,“薄情更好。做这一行,最怕的就是情深。”
她手头的烟蒂掉落在精美的地毯上。那点火星儿悄无声息的灭了。
与此同时,顾遇白正要从沈府回家——由于要照顾母亲的缘故,他向来是不住在沈府的。
他放慢了脚步,仔细回忆沈之如在白天教给他的英文单词。
起初他忌惮着沈之如杀人那一幕,然而真正相处起来,他发觉沈之如明辨事理,宽厚通达,与其他娇生惯养的富家千金的确大相径庭。
他想的出了神,这会才发现自己已到了贫民区附近的街口。
此处人烟稀少,是万象更新的奉天省中,最为古老陈旧的风貌。
他摇了摇头,正要前行,忽然被人狠狠一拽,跌入了草坪之中。
他想要挣开那人,却发觉脖颈处传来冰冷坚硬的触感。
那人在他耳畔低声道,“这位小兄弟,还请你带我到安全的地方去。”
顾遇白听得他气息孱弱,心知他已是强弩之末,然而那把刀实在锋锐,此刻已在他脖颈划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你放开我,我带你去便是了。”
那人扶着他站起来,刀刃未曾移开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