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已开》若若瑶

26、二十五

　　与此同时，对面一直沉默静听的赫连漠云也已霍的站起身，视线直剌剌的扎到了我脸上，再又转向方丈大师：“令师……是何意？”

　　方丈大师淡笑而不语，漠云又扭头来看正在茫然看着方丈的我，我下意识的转头看他，并不算清晰的视野里也能明白的看到他面上一瞬掠过被欺骗愚弄的神色。

　　哎大哥你别这么瞪我，我也想在脸上一瞬掠过同样的神色啊……

　　老爷子到底在想些什么，怎么招呼不打一声就这么把我给卖了？之前在渠灵山我瞧着他态度，不像是想让外人知道他收我做徒弟的事啊。至于我这个徒弟还是个空有虚名连打酱油的实力都没有的角色……暂时想不了这么多了。

　　只这一瞬的静默和停顿，我再看向赫连漠云，就知道无需再解释了——这个脑子转得比谁都快的人精不知道已经脑补出了多少情节，任何解释在他面前都已经变成故作掩饰了。

　　更何况我本来就在故作掩饰。

　　禅室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沉凝，方丈大师目光在我们两个之间来回片刻，起身圆场道：“两位施主今日上山劳累，不如先回房中休息，关于血灵珠之事，明日再接着谈吧。”

　　方丈大师既然送了台阶，那我当然要给面子的顺着下来，只是被方丈送到门外时，我瞥了一眼旁边满脸“被骗了很不爽”几个大字盯着我不放的赫连漠云，我是傻的才跟他一道回去，于是又扭头对方丈大师道：“对了，我有几个想不明白的问题，想跟大师探讨一下人生，赫连公子不如先回去休息吧。”

　　扎在我脑袋上的两道目光似乎更尖锐了，但还好赫连漠云没有冒出什么诸如“我也有问题不如我们坐下来一起探讨”的话来，神色不明的跟方丈大师告辞，然后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看到他身影消失在门外，我这才松了口气。

　　方丈大师在一旁道：“那么司徒施主也请回去休息吧。”

　　“……大师，我是真的有问题请教。”我就知道所有人都觉得刚才那句是托词。

　　其实我的问题一早就跟司徒炯请教过，只不过在我惯有的观念里，先知还是比不上高僧显得靠谱。

　　“司徒施主想问些什么？”

　　我想了想：“我想先问一下，老……我师父在给大师那封信中可有提及我的来历？”

　　方丈大师瞧着我，顿了顿缓缓点头：“非此世中人，不知从何处来，不知往何处去。说实话，老衲对此也颇感费解。”

　　“……”那好像已经没得聊了呢。

　　我瞬间放弃了跟方丈大师聊人生的问题，转问道：“那我师父可有提到为何，唔，要公布我的身份？”照我对司徒炯那老头子脾气的了解，他如此举动让我心里有点不详的念头，但也不敢深想。

　　方丈大师停顿得长了些：“司命先知信中说他还有其他事要办，会离开渠灵山一段时间，怕施主回去了扑空，信中托老衲先代为照看司徒施主和那位小朗施主，自然提及了施主的身份。”

　　这番托付什么的方丈大师刚才倒是没当着赫连漠云的面提，看来还确实是个实在厚道的人，不过……老爷子有事离开渠灵山？他不是说自己折腾不动了么？

　　这时又听方丈大师道：“老衲虽与司命先知素未谋面，不过本寺早年承过他的人情，此番托付自是义不容辞，但也不会勉强，一切只看司徒施主的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我总觉得老方丈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似乎隐含着“只要我答应，他老人家就会罩着我，即便是赫连漠云也不能强行把我弄走”的意思。

　　而如果不回渠灵山，又不留在麒趾寺，我能去的地方……

　　“司徒施主为何突然面露沮丧？”

　　不知道点击【方丈大师】NPC，能不能获得新技能或者开启新剧情呢……

　　我把这个问题思考了两遍，叹气：“方丈大师，实不相瞒，我师父虽然说收了我做徒弟，可是我实在是根朽木，并不会占卜预知啊。”

　　方丈大师淡然的看着我，神色似乎并没有因为我的诚恳坦白而出现波动。

　　这个反应，是信？不信？还是……他老人家没听清？

　　我忐忑了大约半分钟后，老人家看向空寂庭院，语气悠缓道：“只要司徒施主你是先知认定的接班人，会不会占卜预知，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

　　“……哎？”

　　方丈想表达的意思并不难理解，可这里不是还挺尊崇巫术占卜的么？这么公然的鱼目混珠真的没问题？

　　“令师既然在信中提及与施主的师徒关系，想必是有意公诸于世，施主也不必介怀赫连施主知晓此事。这个身份或许会给施主带来诸多纷扰，但施主若当真非此世中人，这个身份同样也是施主在这世间极有力的庇护。”

　　方丈大师停顿片刻，目光回到我脸上：“令师用心可谓良苦，施主明理之人，想必能体会得到。”

　　我沉默了片刻。体会是体会得到，只是这种被人提醒“你在这里是个黑户”的感觉真的是有点糟糕啊。

　　突然有些羡慕那些魂穿的妹子们了，不管穿成个什么身份，总归是有个本地正规户籍，不像我，在这个远离现世的陌生时空里，彻头彻尾是个来历不明的人。

　　辞别方丈大师回到下榻的院子，已是斜阳西沉红霞满天，衬着苍茫山景，颇有些晨钟暮鼓之色。这样的景色在现代也并不罕见，似乎差别也并不大，恍然入眼，便让人一瞬生出混淆了时代和地点的错觉。

　　我站在院门外走神看了会儿，收回视线才发现院中无声的站着个人，是赫连漠云。不知道他这么站了多久，晕了一身霞光暖色，面容却在光线的阴影中晦暗不清。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心理作用，我总觉得他目光落处就正正在我脸上。

　　不过我此时没什么跟人说话的兴致，看了赫连漠云一眼就往自己房间那边拐去了。身后一直没有声响，而余光瞥见洒满夕阳的地上，那道斜长的影子也一直没有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