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株待鹿》听空镜

2、02

　　求问：捡到一个快死的人类，下一步该做什么？

　　如果现在做一份问卷调查，让妖怪们投票选出一个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呦呦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这个。

　　深更半夜，四下无妖，呦呦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一个劲儿地在男人身边转来转去，连蹄子底下的泥土都被刨起浅浅的一层。

　　小九倒没呦呦那么焦虑，不过身后那条拍来拍去的大尾巴，却在无形中泄露了它的紧张。

　　“你停一停，停一停。”眼见呦呦的情绪越来越失控，小九无奈开口。

　　“这可怎么办呢？”虽然转动未停，速度好歹稍稍放缓了些。呦呦看着男人愈加苍白的脸色，惊慌无措道：“你看，他不流血了！”

　　小九随意瞄了眼，不甚在意道：“血是不流了，人估计也快死了。”

　　“那怎么办？！”呦呦一噎，慌张得不得了，黑黝黝的眼里瞬间盈满泪水。

　　“要不……”小九挠挠脖子，试着提议，“就把他这么放着？”

　　倒不是小九冷酷无情，它只是觉得没必要大半夜的为一个人类劳神费力，毕竟谁知道这个人类是好是坏呢，万一这个男人醒来后恩将仇报，按照它和呦呦低下的武力值，到时候一个都跑不掉。

　　可惜呦呦不这样认为。

　　“不行！”它用力一跺蹄子，想都不想地就拒绝了，眼中闪烁着正义的光芒，“我们可是好妖，怎么可以见死不救呢！”

　　在它的小脑瓜里，救人一命，那可是胜造七的N次方级浮屠，要真救成了，无异于功德无量的大好事；而从另一个角度讲，它长这么大，好不容易才摸到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舍得就这样让对方死掉呢。

　　如果就这样把对方弃之不顾，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妖怪也是要讲义气的，呦呦这么坚持，小九也不好撒手不管，当即收了放任自流的心思，一同思考起对策。

　　两只小妖怪脑袋抵着脑袋，在树下嘀嘀咕咕了半天，绞尽脑汁地商量着拯救男人的方法。不知是注定还是凑巧，还真让它们误打误撞地想出了一个。

　　原来小九仔细观察了一番那个男人，发现他所着的衣物十分华贵，一看就是顶好的料子，可见这人的出身非富即贵，顺着这条线索往下一想，再结合自己阅览诸多话本总结的经验，小九得出一个石破天惊又有理有据的结论：此人身上，必定带着那种“一颗解百毒”的灵丹妙药！

　　一旁，呦呦被它说得心服口服，眼睛里满是崇拜的星星，除了点头就是点头。

　　于是两只小妖怪又分头协作，在男人身上搜索起来。期间，先是呦呦的蹄子不小心压到男人胸口，使得他不堪重负地多吐了好几口血；又有小九的尾巴没留神盖在男人鼻间，差点让他因为呼吸不畅而一命呜呼。

　　一番兵荒马乱的摸索过后，呦呦果真在男人衣服的夹层里发现了一个小袋子，里面恰好装着几枚黑不溜秋的圆形丹药。

　　两只累得满头大汗的小妖怪大喜过望，赶紧给男人喂下一颗，然后眼巴巴地守在一旁，视线半分不离，期待着预想中的结果。

　　就在这时，头顶的树梢上忽然飘下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

　　“不过是一个臭烘烘的人类，也值得你们这么大惊小怪。”

　　森林里本就寂静，乍然冒出这么个声响，听着就有些难以言喻的尖刻。

　　呦呦和小九抬头，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它俩的头顶上一直蹲着只鸟。这鸟的眼边一圈黄，白色的胸脯缀满了层层黑纹，通体黯淡灰蒙，整只鸟仿佛一小节一小节拼凑而成，在不怎么明朗的月光的映衬下，实在是不起眼的一团。

　　那鸟却丝毫不觉，继续嘲讽道：“也就你们这些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妖怪才会……”

　　它还没说完，就被爆然跳起的小九给猛地打断了。小九两个爪子大张，摆出一副标准的猫科动物扑鸟的动作，恶狠狠地龇牙道：“说什么呢！信不信我这就拔光你的毛做成烤鸟！”

　　虽然知道小九不会违背妖怪道义真的扑杀自己，但那只刚刚还在大放厥词的鸟，仍旧被吓得一缩脖子。

　　“凶什么凶……”它在小声嘟囔的同时灰溜溜地飞离枝头，却趁呦呦和小九背过身，迅速衔走了男人脚边一个闪着亮光的物件，紧接着拍着翅膀扬长而去。

　　“现在要做什么呢？”看着男人的气息逐渐平稳，呦呦心中悬着的大石也放了下来，开心地刨刨蹄子。

　　小九沉思片刻后道：“半山腰有个废弃的木屋，要不我们把他拖到那里？”

　　呦呦自然毫无异议。两只小妖怪一拍即合，一个身子倒转用嘴衔住男人左边的袍角，一个肩背微弯奋力扛起男人的右脚，就这样一高一低、摇摇晃晃地拖动着对方，在林中一路“乒乒乓乓”的穿行，最后气喘吁吁地到达了目的地。

　　头上沾满草屑、衣襟散乱的男人被放到简易的木床上。身侧，呦呦两眼锃亮，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

　　小九这会儿找食物去了，留下呦呦一个，名义上为“照料”，实际上把对方当成样本一样地尽兴观察。

　　毕竟能真正接触到人类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

　　它就这样瞪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看了半天，嗅嗅头发，蹭蹭衣角，最后看得眼睛都酸了，才终于兴致半消。

　　呦呦的视线落在男人恢复血色的脸庞上。

　　它的大眼睛骨碌碌一转，长长的睫毛轻弹，最终还是没有按捺住好奇心，慢悠悠地靠了过去。

　　它实在很好奇刚刚那颗“灵丹妙药”——

　　怎么就会那么神奇呢？明明刚才这个人还快要死掉了。

　　它把袋子拖到地上，用蹄子小心翼翼地拨弄——在外力的挤压下，仅剩的几枚丹药一股脑地滚了出来，接二连三地弹到呦呦面前。

　　呦呦快速地瞄了沉睡的男人一眼，有些心虚般嗅了嗅，飞快地低头吞下一枚丹药。

　　有点甜，又带着青草的清香，而且还很有嚼劲……它一边咀嚼一边认真品味。等到察觉过来，面前的丹药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自己吃了个精光。

　　这可犯了大错了，好妖怪怎么可以偷吃别人的东西呢！

　　呦呦又自责又懊恼，完全乱了方寸，拼命思索着有没有什么可以补过的方法，手忙脚乱间，只觉得从腹部升起一股直冲喉间的热流，紧接着，身上仿佛蒸在温泉池子里一般滚烫，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过后，呦呦“扑通”一下地倒在了男人腿上。

　　半晌，失去意识的呦呦才复而转醒，只是这时的他，刚刚经历完一场“大变活人”，全然变成另一番模样了！

　　“哎呀！”呦呦迷迷糊糊地看清眼前的景象，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惊诧。

　　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但是身体上的变化却是清晰可见的。呦呦撅着光屁股，稀罕地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仿佛遇见了什么难得一见的玩具。他从软绵绵的肚子一路摸到白嫩嫩的脚丫，一圈下来，意犹未尽。

　　他感到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只是一个闭眼，自己就变成另一副模样了呢？这个药丸可真是神奇得不得了！

　　与此同时，在呦呦身下，一直沉睡的男人眉头紧拧，慢慢睁开了眼睛。

　　还有什么比睁开眼就看见一个不着寸缕的大活人坐在自己身上更刺激的？

　　本来就重伤在身，又被呦呦这两只小妖怪不知轻重地拖行了半天，等到好不容易醒过来，却看到这样一幅让人怒火攻心的画面。

　　三重打击之下，萧景盛刚睁开眼，视线只来得及与身上之人对上一秒，就一口气没缓上来，又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