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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眼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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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徐立珩再次想起课文中鲁迅的名句,她觉得这就是对她的真实写照,心里的气像被猛摇了的可乐,血淙淙地往头顶上涌,终于抑制不住开口:“王婧佳,我说了不是我说的,你还反复纠缠,没完没了了?你家里有钱会打扮又怎么了?我就该被你们冤枉……”
徐立珩盯着王婧佳的眼睛,眼里恍惚有火光跳跃,两个人之间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你妈的小表子!”王婧佳张口大骂,“今天我还真就不信整不了你!”瞬间手高高扬起冲着徐立珩的脸甩过去。
徐立珩后撤一步躲过,下意识地伸手“啪——”地打下王婧佳的胳膊,霎时王婧佳胳膊上红了一块,登时暴起,钱茜也冲过来扯住了徐立珩的衣服就要上手,徐立珩挣了一下没挣脱,眼见两人就要招呼到自己身上,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和王婧佳玩得好的男生奔过来喊到:”王婧佳,你还有心思在这里,你爸来了,去教室找你没找着,和耿主任一起往画室这边来了。”
王婧佳脸色一变,恶狠狠地瞪了徐立珩一眼手一甩拉着钱茜向画室奔去。
徐立珩站在原地,良久。
徐立珩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胸口侧面缝合处裂了一道小口子,不仔细看并不明显,只是一有动作衣缝隙开裂就能看到里面的胸衣,徐立珩觉得难堪无比,扯着缝合处左扯右捏,理了好几遍终于把两边的线头搭在一起,口子中间多了束缚没那么容易开裂导致春光乍泄。
徐立珩转身回画室,脚下却一不留神绊倒了铁质的垃圾小桶,铁通哐啷哐啷几转,里面的铅笔屑废纸团都洒出来,一地狼藉。
连个破桶都来添乱!徐立珩狠狠踢了一脚地,鼻子一酸,眼泪顿时冲出了眼眶。
可这时候她没有时间了,离晚自习上课打铃没几分钟,昨天教绘画的潘帅说今天晚上一来就要检查她的进度,最后一张差不少,不知道这时候能不能赶完,她不想自己刚开学没多久就给老师留下一个拖沓偷懒的印象,一手捏着衣服开线的地方一边抹眼泪一边朝画室跑去。
还没有上课,画室里有些吵,几个人这儿一群那儿一簇地聊天打张,徐立珩低着头走到自己的座位没怎么引起人注意。
张晨东和许昊楠讲着小话,一路跟着看过来,自然留意到她的不同寻常。张晨东正要起身过来问,却被许昊楠一把拉住并用眼神示意不要打扰她。徐立珩的余光留意到许昊楠的动作,可她顾不上感激他们的体贴,擦着眼泪,一边强迫自己拿起画笔开始给昨天的画稿上光影。可是越画越觉得委屈,眼泪跟秦淮两岸梅雨季似的,歇一阵来一阵,一包纸巾几下就用光。
就在徐立珩把纸巾翻折将就使用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在徐立珩放画笔的板凳上轻轻搁下一包纸巾又离开。徐立珩抬眼一看,许昊楠已经重新拿起画笔,见她满脸泪水望过来脸上有些尴尬,徐立珩一愣,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好几秒之后才又回到自己委屈的情绪里,可这样一打断,徐立珩的眼泪却被止住,鼻子里抽咽了几下,人终于能平静下来。
“潘帅让你带着作业课间过去找他。”许昊楠摸了摸鼻子,小声对徐立珩道。
“嗯,好,谢谢。”徐立珩的回应里满是鼻音。
理了理心情和表情,徐立珩抱着提前完成的画稿站在了潘帅的办公室外面。
潘帅姓潘,本名班上已经没几个人能在第一时间叫出来了。潘帅其实光看脸并没有那么帅,近四十岁,但其穿着十分考究讲究搭配,使整个人独具韵味,比印象中的文艺工作者看着正常,比理想中的正常老师看着要随性。潘帅上课时热情而风趣,教的又是没那么需要动脑的美术专业课,深受大家的喜爱。
最近刚开始教人物形体,每次教学生画人物肖像的时候总是喜欢充当一下模特,坐在桌子上的时候嘴里还喜欢念念有词:“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啊,可别把我这么帅气的脸庞、英武的身姿给画扭曲了……”检查作业的时候,对于画得不尽人意的同学,总是绷住脸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连我这么帅气的五官都画不出来,你们还指望着能画出你们的韩国欧巴?”弄得同学们暗自好笑,在他一脸严肃下还不敢表现出来,回到班上总是模仿半天,久而久之,就有了“潘帅”这一名号。
徐立珩提前临摹完了下一本教材,本来还期待一点点赞许,可看着潘帅翻来覆去比较她的作业,心下有些不安,也不知道潘帅要说什么,只得乖乖站好等潘帅开腔。
“进度很快,看得出来下了功夫。你的作业比起之前已经有了很大进步,构图、框架都不错,比例也拿捏得还可以,但是透视和明暗还是有些欠缺。平时在练习的时候还是要能静下心观察,不要着急交任务草草下笔,该用耐心磨的地方,还是要多花时间。”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表扬加批评,徐立珩点点头,轻声应道:“嗯,谢谢老师指点。”
她也知道自己的画技有待提升,练习的量也在逐步增加,但是心中的焦灼感却越来越强,班上的同学画人物已经有模有样,自己却还停留在最基本的几何体。看到涂彩她们嘴上嚷嚷着画不好,实际却有模有样的画纸,徐立珩的心里还多了一份无力。甚至会在午夜梦回时怀疑自己,会不会选择错了呢?
潘帅敲敲画纸,接着说:“你很有天分也肯努力,但是该踏踏实实的地方就要踏踏实实来,不要因为一时的落后忽略了基础牢固的重要性。”
徐立珩“哎?”一声抬起头,看到原本严肃的潘帅此刻笑了:“学习绘画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更何况是为了应试去学画。你从三中转学过来,我知道是你真心喜欢画画。你比别人迟了几个月开始,进度上暂时不如人又怎么样呢,进度可以慢慢追,技术可以通过练习提升,但是热爱绘画的心在这些把艺考当做降低升学难度的工具的同学中是难得的。你不妨让自己平静一点,享受绘画的过程。老师不会随意将你与其他人拿来做比较,你自己就更不用了。回教室上课去吧,用心来练习,不要怕落后,一步一步来,时间到了自然能赶上来。”
徐立珩胸口中涌起一阵感激,趁着自己的情绪尚未表现出来,匆匆拜谢老师后离开办公室,躲到了教学楼偏僻的厕所里。关着门,徐立珩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是眼泪却又一次止也止不住地掉下来。她心中始终存在的疑惑和不安,因为被潘帅看穿而羞愧,又因为被开解而畅快无比。自从转学过来,她遇到的麻烦事和绘画的进度实在太让人压抑了,今天终于把胸中一口闷气全部哭出来。
半个小时后,徐立珩擦干脸上的泪水,摁摁鼻涕,用水洗了洗脸做了个深呼吸后返回画室。
许昊楠和张晨东依旧是一边听歌一边在画板上耕耘,看到她走进来投过来关切的眼神,双眼红肿的徐立珩点了个头默默坐下来,把耳机塞进耳朵里,另一头却没有连接播放器。
徐立珩发现听音乐并不会让自己更专注,但是耳朵里塞了东西,对于周边的嘈杂还是有一定的阻隔作用。
然而今天却没有阻隔张晨东的吐槽,“啊,怪不得都说女人是水做的,这眼泪都够淹个龙王庙了。”
带着耳机的张晨东以为自己声音很小,然而这句话在画室里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教室里想起几声嗤笑,还有几个人专门转过头来看谁在哭。
许昊楠扯下张晨东的耳机,压低声音急道,“你小点声,全班都听见了。”
徐立珩觉得这个张晨东简直是自己的克星,刚刚哭过劲了,这时候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恨恨地瞪了张晨东一眼,偏偏对方无知无觉,一股拳头打在厚牛皮上牛不觉得疼的感觉,哀怨地看了他几眼,只好接着前面的步骤往后画。
很快大家就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画稿上。
画画真的是一件让人静心的事情,徐立珩到回寝室时那翻情绪已经远离。
寝室里没了两个人比之前更加沉寂,和隔壁寝室热火朝天的笑闹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徐立珩有些想念自己原来学校的同学们了,在之前的学校,她所在的寝室每天晚上也是这样嬉笑,好像很平常的话语都能被寝室里的同学说得俏皮,让所有人笑个不停。
王婧佳和钱茜被各自家长带回家,寝室里的低气压似乎也随之减轻了许多。
熄完灯,徐立珩趟在床上在黑暗里发呆,总觉得自己今天还有什么该做的事没做,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自己到底遗漏了什么。
“向秀,你有没有面包?”
周晓婉站到床前压低了声音,然后徐立珩明显地感觉到下铺的向秀翻了个身,半天没有回应。
周晓婉等了一会儿转身走回自己的床位,徐立珩从枕头边的盒子里摸出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姨妈巾递了出去,“她可能睡了吧,用我的吧。”
周晓婉接过东西,隔了好几秒才低低地道了一声谢谢。
再次躺下,徐立珩回想了一番,终于想到自己忘了什么了——本想晚自习前去操场跑步的,唉,这减肥大业又黄了。减肥啊减肥,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