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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吊针打了很久,等卢孝广醒来的时候,整条手臂都已经冰凉冰凉的了,窗外的天色已黑,璀璨的霓虹灯已经渐次亮起。输液室里已经只剩寥寥一两个人,护士拔了针头,却没有急着叫醒他,还在他肚子上搭了一条薄薄的毛毯。卢孝广揉了揉酸痛的腰,把毛毯整齐地叠成方正的豆腐块,他转身寻觅着护士的身影,想道一声谢,可是甫一站起来,两只眼睛一会儿黑一会儿白,受伤的膝盖也已经痛到麻木了,水肿得太厉害,血液无法流通,一站起来就像有亿万只蚂蚁在往他的肉里钻一样难受,他扶着脑袋躬身在原地晃了几下,最终哗啦一下推翻了椅子仰面向后跌去,说时迟那时快,身后突然伸出了一只手,用力地搀扶在他腋下,这才勉强止住了卢孝广的跌势。
      “小心点啊。”身后的人被他惊得连连咳嗽不止,另一个声音便忍不住对他轻轻地责备了一句,卢孝广把沉重的金属椅子推到了人家身上,自己也差点摔到人家身上,不怪人家责备他。他赶紧稳住身体,转身鞠了个躬给人道歉,那个被他吓到的病人见他身怀六甲,便也不再追究。刚才能瞬间迸发出这么大力气扶住他一个孕夫的,显然不是这个病怏怏的重感冒患者,卢孝广便直起身来往旁边瞥了瞥,这一眼过去,他蓦地愣住了。原来那个出言责备他的人,正是他当初那个令他辗转反侧食不下咽的alpha,卫东寒。
      其实一开始卫东寒是没有认出卢孝广的,毕竟分别好几年了,他的脸又被打成那样,但也正因为那一脸的伤,让卫东寒忍不住又盯着他多看了几眼,这才发现眼前这人是谁。
      “卢孝广?”
      “东……卫东寒?”
      这是那张无数次出现在他的回忆里,无数次让他误以为曾经的那一年只是一场美梦的一张脸,现在真真实实地出现在他面前,距离他是那么近,近得能看清彼此脸上的每一条纹路,每一个斑点,可是卢孝广却觉得自己更像是在做梦了,因为这个人除了那张脸,别的地方都已经与他脑海中的那个身影完全不同了。
      六年的时间,足够卫东寒从一个青涩的大男孩成长为一个男人了。他不再留着毛刺短茬了,精细修剪过的发型上油光水滑地抹了发胶,他也不再穿宽大的卫衣和花哨的篮球鞋了,换了笔挺的西装衬衫和低调的皮鞋,甚至他的笑,都不再是从前那样咧开大嘴仿佛要展示扁桃体一样的大笑了,他的眼睛不再眯起来,而是自信坦然地直视着卢孝广,绽开了一个从容而成熟的微笑。他向着卢孝广稳稳地伸出一直手,代替了从前充满哥们儿气的碰肩膀,以至于卢孝广一时间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卫东寒是想和他握手。
      卢孝广木讷地抽出自己的手放到卫东寒手里,被他用力地握住摇了摇。卢孝广说不清自己是喜还是悲,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卫东寒。这怎么可能呢?他这一生怎么可能还有机会再见到这个人?还能再听到他的声音,闻到他身上的气味,感受到他鲜活的目光?他不是只应该活在脑海深处某个不能示人的角落中吗?保持着六年前分别时最美好的样子,他怎么能又这样活生生地,完全变了面目地跳到自己面前来呢?他看上去一如自己所预想的那样,顺利地大学毕业,找到一个不错的工作,过着体面的生活。
      可是啊,这样的他正是卢孝广不愿再面对的,即便是用六年前,作为房东那样的姿态来面对现在的卫东寒,卢孝广都觉得自己与他天差地别,何况是现在的他,简直比六年前还要低贱了不知道多少倍,老天为什么还要安排这一出并不好笑的闹剧,让自己再出现在他的面前呢?
      “这位是?”那个打吊针的病患看着两人面面相觑,到底是忍不住出声了,这及时地终止了卢孝广的神游。卫东寒这才笑着对那人介绍到“他叫卢孝广,是我在黎大念书时的房东。”然后,他转向了卢孝广,依旧是笑着介绍了身边的人,“我男朋友,安嘉志。”
      短短的七个字,像惊雷一样劈在卢孝广的天灵盖上,男朋友,对啊,自己到底在愚蠢地期盼着什么?一别六载,如今卫东寒也已经二十八九了,仪表堂堂,事业有成,别说男朋友,就是他即刻抱出两个都可以打酱油的孩子来自己也不该吃惊啊。可是卢孝广还是一瞬间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勉强地转动着眼珠,鼓起勇气正面看了看卫东寒的这位男朋友,果然,也是和他一样一表人才的男孩子,连两人的衣服、发型、气质,都无一不相配。卢孝广不知压抑住了心中多少排山倒海的悲伤,他挤出了这辈子最虚伪而灿烂的笑容,对着安嘉志点了点头,
      “你好啊,我是……他的房东,卢孝广。”
      安嘉志的的脸色很憔悴,说话的声音也带着浓重的鼻音,但他还是礼貌地回敬了卢孝广,“你好,幸会。”
      安嘉志看上去确实是已经被感冒折磨了很多天了,但他身高腿长,硬挺的衬衫下能看见浅淡的肌肉的轮廓,与卢孝广那种彻底孱弱的样子并不相同。
      安嘉志虽然病得不轻,但穿着打扮还是不见一丝邋遢,身边还放着一个最新款的双肩电脑包,可见是下了班才来挂水的。此时的他大概是再撑不住了,慢慢地靠到了卫东寒身上,低下了头缩在他怀里狠狠地咳着,像要把肺都咳出来了一样。卫东寒赶紧在他背上顺了几下,略带抱歉地对卢孝广解释到“他病了好几天了,一直忙,今天才抽空来看了看病。”
      卢孝广见两人抱在一起,卫东寒伏在安嘉志耳边亲密地与他耳语着什么,便觉得自己活像一盏巨大号的闪光灯,他赶紧对卫东寒说:“你找护士要一杯温水给他喝吧。”卫东寒这才抬起头来,转身喊了一脖子。一个护士从护士站探出头来,端了一杯止咳糖浆来到三人身边。她看到卢孝广已经醒来,站在卫东寒和安嘉志身边,便笑着问:“你们认识的?”
      卫东寒略带疑问地点点头,“嗯,认识,怎么了?”
      护士看上去已经四十多岁了,正是一个微胖和蔼的大姐,她看了看卢孝广,对卫东寒道:“那……能不能麻烦您送这位先生回家呢?”卢孝广没想到护士如此热心,他赶紧摆摆手,一边对护士鞠躬,一边又对卫东寒摇头,“不用不用,我家不远的,走十分钟就到了。”护士大姐见他这样逞强,只怕还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什么情况,便自顾自地对卫东寒道:“麻烦你们了,这位先生今天来检查是胎盘早剥,本来是应该留院静养的,他非要回家,我看打针都打到这么晚了,也没人来接,所以才想问一问你们能不能捎他一程。”
      固然护士是好心照顾他,但这样一来,卢孝广今天来医院的那个见不得人的原因,只怕也就藏不住了。现在的他,满身的伤,灰头土脸的脏衣服,一个累赘的大肚子,他根本不想再和这两个光鲜亮丽恩恩爱爱的人待在一起的,心里某个声音其实一直催促着他赶紧走,道声再见,然后赶紧走吧,不要再在这里丢人现眼了,这里没有他存在的必要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挪不动步子,他不仅没有马上离开,甚至都舍不得眨一眨眼睛,自从刚才认出卫东寒的那一刻开始,他的目光就像黏在卫东寒身上了一样,一刻都舍不下,哪怕看见卫东寒和安嘉志相依相偎的样子让他心如刀割,可是他还是忍不住直愣愣地盯着看。
      卫东寒一如从前那般绅士,不等护士说完,他就和煦地笑着应下了这份请求,“您放心吧,我男朋友这水马上也挂完了,我们一起走,肯定照顾好他。”
      护士满意地离去,留下卢孝广立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安嘉志从卫东寒怀里直起身来,笑着对卢孝广说:“你坐下吧,东寒有车,很快就送你回去了,你这个样子还自己走回去,你家里人肯定要担心的。”这话让卢孝广更加如坐针毡,他的家里人?他只希望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家里没人,如果顾伟在,他都不知道这个晚上他能不能平安度过。
      安嘉志的针也很快打完了,三个人便一起向医院的停车场走去,卫东寒他们两个都比卢孝广高出一个头,步子自然也迈得大,但大概是为了照顾身怀重孕的卢孝广,两个人只是牵着手,散步一样地慢慢在前面走着。卫东寒和安嘉志小声地聊着天,不时也会回头看一看卢孝广有没有跟上。然而卢孝广因为膝盖剧烈的肿痛,其实根本是一步都走不了了,可又不想让卫东寒看出他腿上的伤,便尽量地掩藏了自己的一瘸一拐拼命地追着。
      从输液室到停车场的路并不远,不过两三百米罢了,但就是这么一点距离,让卢孝广走得痛苦不堪,他最终是没忍住,捂着腿蹲在地上,再也动不了了。
      卫东寒和安嘉志已经走到了车前,回头一看,才见卢孝广蹲在离他们几十米远的空地上,两个人又赶紧返回去察看。卢孝广的膝盖已经肿得像个发面大馒头一样,而且是紫红色的,看上去非常骇人,卫东寒以为卢孝广肯定是骨头断了,吓得立马要去找医生,但卢孝广拉住了他,忍着痛道:“没事……骨头没断,送我回家吧。”
      坐在车里,三个人都沉默了,卫东寒一心一意地直视前方开着车,卢孝广在后座也专心致志地看着地,只有安嘉志一会儿看看卫东寒,一会儿看看卢孝广,感到了莫名的压力。
      “那个……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安嘉志侧过身子,从前座的缝隙里探出脑袋问卢孝广。“终究还是问了。”卢孝广心里咯噔一下。他迟疑了片刻,捏了捏手指,然后笑着说:“我笨,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啊!”安嘉志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那也太危险了!摔成这个样子!你的孩子没事吧?”卢孝广摇摇头,“还好,没事。”
      这时,一直安静的卫东寒突然淡淡地回应道:“护士不是说你胎盘早剥了吗?可不是小事,还是注意些吧。”
      一句话,让卢孝广又陷入了尴尬,他只能乖乖地点了点头,“嗯,你说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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