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两万米》缘止

4、家庭会议

　　漫无目的地，我独自走在广场上，很多人都是成双入对，唯独我一个人。迎面撞上来一个不明物体，我低头一看，一个小男孩坐在地上“哇”地哭了起来。
　　我一惊，连忙蹲下来将他扶起，摸摸他的脸蛋，安慰道：“不哭，不哭哦，是阿姨不好，不小心撞到你了。”
　　小男孩抽泣着，眼泪沾湿面颊，我取出纸巾为他拭泪。这时候，急匆匆走过来一个女人，将孩子拥到怀里，对着我不停地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孩子太皮了，对不起哦，你别介意！”
　　我笑着摇摇头，那女人便牵了孩子走远了。我蹲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残忍的场景，我失足跌倒在楼梯下，身下有无尽的血蔓延开来，地上染红了一片。心脏好像被人用手紧紧地揪住，痛得抽搐着，那是七年前我流产的一幕。如果不是那次意外，我的孩子也有刚刚那个男孩那般大了吧！
　　那是我的孩子，我和顾景轩的孩子。只是，我失去他了，又或者说，我根本没有资格拥有他。
　　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我蹲在地上死死握住拳头，回忆着丧子之痛。
　　“你还想蹲到什么时候？”头顶飘来熟悉的声音。
　　我一抬头，就看到了顾景轩。他低着头望向我，身后的阳光将他衬托得无比圣洁。我望着他，睁不开眼。胡乱地擦去脸上的泪水，我准备站起来。只是蹲的太久突然站起来大脑开始晕眩，我踉跄了几步。
　　后背被他轻轻地托住，他开腔道：“还跟以前一样笨。”
　　他的话说得很轻，很温柔，直直触碰到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这仿佛是一种错觉，而我和他，梦一醒，依旧分隔在遥不可及的两端。
　　他开车载我缓缓驶进城市的车河，傍晚，霓虹初现，灯光变得柔和起来。我坐在他的身侧，看着他专注地开着车。
　　“怎么，不是不想见我吗？”他突然转过头来看向我。
　　我一愣，迷茫地盯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睛。他又说：“刚刚不是假装没有看见我们吗？为什么又要紧紧盯着我看？”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我无谓地吐了一口气，道：“你丢下她来找我，不怕她生气吗？”
　　“我想做的事，任何人都阻止不了。”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顾景轩永远是顾景轩，与生俱来的强者气势使他愈发熠熠生辉，他就是这样一个能令人疯狂的人，因为他足够霸气，足够强大。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亲手杀死了我们的孩子。每每想到这里，我对他的恨就越发深刻，嵌入骨髓的恨，一发不可收拾。
　　“你还是那么恨我？”他又道。
　　“我不该恨你吗？”我似乎有点咬牙切齿了。也许我的样子，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狰狞。
　　“如果，恨一个人是因为足够爱，我倒希望你能一直恨下去。”
　　“莫名奇妙！”我对他翻了个白眼，然后坐正身子望向前方。
　　“饿了吗？一起吃个晚饭吧，你回来我都未来得及请你吃顿饭。”他好脾气地解释道。
　　“我不饿！我现在也不想吃饭，你送我回去！”我的语气依旧恶劣。
　　他不再与我争辩，将车开向另一条道，回家的方向。

　　到了门口，我急不可耐地跳下车来，没有与他道别转身逃似的进了家，大力关上门。我靠在门上，胸口在剧烈地起伏着。可笑，与他相处，竟还是做不到收放自如！今天的他，表现得十分平静，似乎七年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只是，他可以当做视而不见，但我，不可以！
　　我仍旧清晰地记得，七年前，在医院的病床上，我手上缠着吊针，拼命地捶打着他的胸膛。话语凄厉地责怪他害死了我们的孩子。
　　“顾景轩，我恨你！我恨你！”
　　“顾景轩，为什么你可以这么残忍？为什么你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肯要？”
　　“顾景轩，我不会再爱你了，我永远都不会再爱你了！”
　　“顾景轩，我决定认输了，一直以来，是我错了！我不想再看见你，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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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事一幕幕飞快掠过大脑，那些沉痛悲伤的回忆突然重见天日，我心里压抑到快要窒息而亡。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时的他，平静地转身而去，一如从小到大，仿佛我看的最多的，就是他离我而去的背影。那种感觉我真的受够了，那已成为我一生之中挥之不去的噩梦！
　　就这样，我离开了家，去了巴黎，一去就是七年。期间，无数次哭着从梦中醒来，他的面容始终盘旋在脑海里，无法抹去。是天意吧？顾敬廷的病，又让我们重逢。只是我知道，我们早已不是七年前的我们，我们已没有回头的道路。人生只能不断地前行，无法后退，无法重来，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并且深信不疑。

　　顾敬廷的病情差不多稳定了，可以出院回家休养。是顾景轩接他回来的，那晚，我们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吃饭，只是多了一个人，顾景轩的未婚妻，宋子瑜。
　　顾敬廷很开心，母亲面上跟着他一起笑，但我知道，她心里是难过的，因为顾景轩跟从前一样，自始至终没有承认过她的地位。看着对面的顾景轩和宋子瑜恩爱缠绵，我的心里也是极其地不痛快。我知道，宋子瑜多半是做戏给我看，既然她愿意表演，我便安静当个观众，何乐而不为呢？
　　一餐饭，吃的很久。饭罢，大家聚在客厅聊天。顾敬廷回复到一家之主的姿态，对着顾景轩和宋子瑜道：“因为我的病搞到你们的婚礼推延，现在准备得如何了？”
　　“伯父，我和景轩商量过，希望婚礼办得简单一点，景轩工作那么忙，我担心他会太累，其实只要我们两个人能在一起就好。”宋子瑜将手轻轻覆在顾景轩的手背上，温柔地说道。
　　我心中不屑，这话说的，真是体贴至极。哄得大家都开心，只是我对她的厌恶，分文不少，这个女人，表里不一，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顾景轩会跟她结婚，难道仅仅是因为她的家世吗？
　　顾敬廷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似乎十分赞赏这个儿媳妇。然后，将头转向我，问道：“景安也不小了，这些年在国外交男朋友了吗？”
　　被他问得面上发烫，我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只好如实说道：“没有，工作挺忙的。”
　　“再忙，自己的终身大事也该考虑呀！”这下，连母亲都急了。
　　是的，我已经二十九岁了，一个女人到了三十岁还没有结婚，真的成为大龄剩女了。只是，我要怎么跟他们说，我爱的人是我的哥哥，而他即将迎娶别的女人进门？想想真是可笑，明明是他负我在先，而我却一直无法从过去走出。
　　在巴黎的七年，不是没有男人追求过我，有些甚至是想与我定下终身之诺的，只是我竟然没办法接受任何男人的示爱。我厌恶他们的靠近，厌恶和他们有任何肢体接触，哪怕只是一个非常礼貌性的拥抱，我都非常不喜欢！这样的我，要怎么谈婚论嫁？
　　于是，我婉转地说道：“我的事情我会考虑的，等哥先结婚了再说吧。”
　　听我这样说，他们也只好无奈地接受。只是，突然与顾景轩四目对接，他的眼睛里含着深意，叫我不敢直视。
　　夜深，顾景轩载宋子瑜离开，我借机称困逃上了楼。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车子缓缓从车库驶出大宅，红色的尾灯在黑夜里格外耀眼。我倚着玻璃门不禁想入非非，他们是一起回他那个家吗？他们晚上会做什么？
　　用力地甩了甩脑袋，我自嘲地走进卧室，一头扎进被子里，晕沉沉地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