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洋遗事》沈画檐

37、亨利

　　乌雅离开时，辜苏把阿宝也送上了那艘船。

　　阿宝虽然与他并无血缘关系，不过是陌路相逢罢了，但他觉得自己与那孩子有缘，当初在船上救了他，两人又相处了这么长时日，他早就拿阿宝当半个亲人看待了。那孩子还小，跟着他吃了不少苦，如今他有要事在身，顾不上他，不如让他跟着乌雅回北京去。

　　阿宝舍不得他，一直不肯走，辜苏劝了他好久他才勉强答应。

　　临行前，辜苏特地交给阿宝一样东西，那是一个洋人造的密码箱，他把密码告诉了阿宝，“阿宝，这个箱子里有一些钱，是我特地给你准备的，如果你等不到我来接你，我想这笔钱日后你会用得上。还有，里面有一封信，是我写给我在福州的爹娘的，如果你以后有机会，记得去福州替我看看他们，地址我写在信封上了。”

　　“大哥……”阿宝疑惑地看着他。

　　辜苏把箱子塞到他怀里，“阿宝，什么都别问，去吧，跟乌雅和梅舒去北京，她们会代替我照顾你的。你也长大了，要自己学会照顾自己，做个真正的男子汉。还有，这件事不要跟你乌雅姐姐说，如果有缘，我们定会再次相见的。”

　　阿宝最后是被辜苏强行推上船的，他强忍着泪水同他们挥手告别。

　　他这么做是因为他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他也不愿意把事情往坏处想，但他没办法忽略头脑里那些火光冲天的残酷想象。

　　送走乌雅他们后，辜苏回到住处，看着冷清的屋子，又是一阵惆怅。不想此时江开突然过来找他喝酒，他哪里有心情喝酒，但也不好拒绝，只得坐在桌边。

　　“辜少爷看起来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江开对他说到。

　　“哦，有吗？”辜苏忙端正身子。

　　“我知道，把他们送走，你很舍不得。”江开说。

　　辜苏苦笑道：“这样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决定。”

　　江开问他：“辜少爷是不是已经预感到了过两天会发生什么……”

　　辜苏忙摇头，“江先生见笑了，我虽然是鲛人，但可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江开道：“辜少爷，成败全靠你了，你最好还是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辜苏不明白。他早就准备好了，要不是李善铭坚持要等亨利来了才开地宫大门，他才不会等到现在呢。

　　可江开却是一脸的神秘，“辜少爷，我们不会等太久的，答案很快就会有的。”

　　辜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这个人说话总是这样，神神秘秘的。

　　江开喝了一会儿酒就告辞了，辜苏不明白他来此的目的，难道只是找自己喝酒而已？不会这么简单吧？

　　但他也懒得多想，吃了点儿东西就去歇息了。

　　次日清晨起来，李善铭的人便过来通知他，说是亨利已经到蠡岛了，让他过去见见。

　　没想到亨利比想象中的来得还要快，辜苏见到他的那一刻倒也没有那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感觉，亨利看起来似乎很虚弱的样子，走路几乎都要靠江开搀扶，怎么看也都是一个老人罢了，实在让辜苏恨不起来。

　　他偷偷问江开，“你义父他……”

　　江开告诉他，“义父还在病中，不愿让辜少爷和李大人久等，所以拖着病体就来了。”

　　“看样子，你们父子关系真得很好，你很孝顺他。”辜苏说。

　　“我一出生就被亲生父母遗弃了，是义父收养了我，将我养大成人，我待他如亲生父亲。”江开说。

　　辜苏没想到江开的身世会是这样，说起来，他们俩还挺像的，都是一出生就没见过亲生父母，被人收养的。他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养父母，也不知道二老现在身体如何，想起来，心中难免有愧，不能堂前尽孝，他实在是愧对养父母长达十八年的养育之恩。

　　亨利向辜苏道歉，“辜少爷，当年我在蠡岛犯下的滔天罪行，对此深表歉意，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不能原谅自己，我请求你能原谅我，拿到宝藏后，我会信守诺言，离开蠡岛，并帮你重建鲛国。”

　　辜苏不知道说什么，他其实一点儿都不想原谅亨利，但面对眼前这个瘦弱的老人，他又发不出火来，也就含糊其辞地点了点头。

　　李善铭跟亨利很快就定下了开启地宫大门的日期，他们选在后天，亨利似乎非常着急的样子，说必须保密，要在晚上进行。

　　辜苏不解，还是江开跟他解释：“不知是谁泄露了风声，日本人那边也知道了，他们已经有所行动，义父非常担心，所以我们必须要赶在日本人动手之前打开地宫大门，把一切都处理妥当。”

　　日本人？辜苏心中也担忧起来，他虽然没跟日本人打过交道，但也深知日本狼子野心，对于中国一向是虎视眈眈。光绪三十四年，日本人和俄国人在东北打了一仗，日本以弱胜强，从此愈加狂妄。日本人究竟是如何知道这笔宝藏的他不得而知，但他深知宝藏绝对不能落到日本人手里。他用祖先传承下来的宝藏跟李善铭和亨利做交换已经够蠢的了，要是日本人再来染指这笔宝藏，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王祖父和他的族人。

　　从李善铭那里离开后，辜苏回去看了看他的族人，他们都在等他重建鲛国，可他却一点儿信心都没有，强打着精神跟大祭司说了亨利的事情，大祭司提醒他到时候要小心点儿，地宫里有大量的机关，都是当年第一任鲛王为了保险起见而设置的。

　　“我想我能克服的。”辜苏说。

　　“祖父，请您保佑我。”他对着幽深的大海喃喃道。

　　回到住处的时候，辜苏看到一个人背对着他站在院子里，他走近后，那人转过身，他在路灯下看清那人的脸，不由地吃了一惊。

　　竟然是林昇，辜苏这才想起自己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了，此刻林昇的样子看起来似乎有些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