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荼》缘止

94、是去是留

　　冷无涯醒过来时，感觉到手被人紧紧地握着。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是决明子？是醒辰？还是他？
　　“无涯。”
　　听见有人轻柔地唤着她，这声音令她魂牵梦萦，如今听了心里阵阵哀戚。
　　“对不起啊，小白，我再也看不见你了。”她艰难地笑了起来。
　　她这简单的一句，让莫白的心好似被深深划开一道口子，疼痛不止。他伸手去抚摸她的面颊，淡淡说道：“没关系，只要你在就好。”
　　见他并不震惊，冷无涯反倒有些奇怪，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很久，很久，莫白回答：“是，在蜀国的时候就知道了，没有人会比我更敏感。”
　　“那你怎么不戳穿我？”
　　“你既不想我知道，那你希望我点破么？我那时想着，就算你看不见了，你还是我的无涯，不管将来如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莫白声音低了下来，又道：“只是，无涯，这次是我食言了，我说过要娶你，却娶了别人。”
　　冷无涯轻轻覆上他的手背，安慰道：“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小白，我不怪你，真的，我不怪你。”
　　“但我无法原谅我自己。”莫白急急抢白，“无涯你知道么？到现在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害怕会失去你，以后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
　　他诚恳地挽留，着实令她心动。这样的他，叫她怎么拒绝？但是，她真的还能跟他在一起么？经历了这么多，他们早已无法回到当初了。
　　看见冷无涯陷入沉默，莫白心里很是沮丧，他摸摸她的鬓角，替她整理好锦被，又道：“你先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了再说。”然后，他起身，慌忙离去。因为，他在害怕，害怕她的拒绝，因为现在的他已经没有资格再挽留她了。
　　自私也好，无情也罢，对于白璟，他无法回应她的爱，是因为他全部的爱早已给了这个叫做冷无涯的女子。她的笑，她的怒，她的无赖，她的天真，她的所有的一切，都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上，再也无法抹去。
　　冷无涯不愿留在莫府养伤，执意回了福满堂。临走那日，莫白将她抱上马车，本是想亲自送她回去的，却被她婉拒，理由是他现在已经是有妇之夫，他们得注意影响。
　　白璟想要她死。
　　没错，因为她有危机感，只要冷无涯在，她就没有自信让莫白爱上自己。其实，这的确是件让人恼火的事，如果莫白移情别恋爱上了别的女子，冷无涯也同样会抓狂，更或者，也想要不择手段地除掉那根眼中钉吧。只是，后肩上的那一处伤，她永远不会忘记。如果说，在此之前她还会有点同情白璟，甚至觉得跟她有一丝惺惺相惜的感觉，但是现在，一切都将发生改变。
　　她们注定是敌人，因为她们爱上了同一个男人！
　　卧床养伤的日子对冷无涯来说，简直就像一场噩梦。也不知是命里犯太岁，这段时间她总是受伤，好不容易之前的伤好了，现在又倒下了，还差点赔上了小命。
　　人倒霉的时候，喝药都会被呛到，对于这一现象，决明子总结的很深刻，因为她嘚瑟自己喝药不再觉得苦而遭到的报应。这话是事实，虽然养伤很无聊，不能随意下床，整天还要喝那些乱七八糟美其名曰滋补养伤的汤药，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如今她味觉丧失，再也感觉不到药苦了。
　　“我说，你是不是把我当药罐子了？”冷无涯端着一碗药，欲哭无泪。
　　“不想喝是吧？”决明子走上前准备端走她手中的药碗，又道：“那你就这样躺着吧，多躺个一年半载伤也能好的。”
　　“喂喂喂。”冷无涯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背，道：“我喝还不行么？”
　　一仰头，咕咚咕咚将药灌下去。一旁的决明子嘴角扬起，一袭白衣的他清润非凡。
　　自打冷无涯知道一直在郢城作祟的妖孽就是当初的玉萝时，她有点震惊。那个女子，一生不知情为何物，向往着自由，却残忍地被他们破灭。想必现在的玉萝，肯定对他们恨之入骨吧？要是遇见了，也不知打不打得过，但也不用怕，就算她和决明子不是她的对手，还有醒辰呢！
　　莫白时常来看她，每次醒辰都得回避，如果让他见到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该十分惊讶吧？冷无涯觉得目前还是不要让莫白知道这个事情比较好。
　　只是，她自己都觉得好奇了。醒辰来看她时，为她输送仙力疗伤，随后坐在床边陪她说话解闷。
　　“上仙，其实我有个问题一直很想问你。”
　　“你是不是想问为何我和莫白会长得一模一样？”
　　“对。”冷无涯不住点头。
　　醒辰将手放在膝上，回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这个回答，还真的挺诚实的。
　　“竟然上仙都不知道，难道说六界之中真的会有人能长得同一副相貌？”
　　“或许吧。”醒辰也不否认。
　　突然，外面有人敲门，随后听到了莫白的声音。冷无涯慌了起来，要是让莫白看见醒辰就不好了，她急忙催促道：“上仙，快，快躲起来！”
　　然而醒辰并不买账，他依旧坐在床沿边，目光灼灼地盯着床上的女子。
　　门，被打开了。莫白一眼就看见了背对着自己坐在床边的醒辰。冷无涯心里扑通乱跳，而后感觉到醒辰的鼻息渐渐近了，毫无征兆地，唇被他温柔地贴住。
　　站在门外的莫白怔住了脚步，看见冷无涯竟然在与一个男子亲热，震惊和震怒从脚底袭来。莫白双手紧紧握拳，极力隐忍着自己的怒气，他眼花了吗？不，没有。冷无涯真的是在和一个男人亲吻，他不知她为何要这般做，是故意要气他？还是，情难自禁？
　　一时间，他已没了勇气走进去，他怕冷无涯会一脸坚决地告诉他，她爱上了别人。
　　冷无涯触到醒辰的唇的那一刻，感觉到他的冰冷，这个男人历经千年情劫，是否一颗心真的已经变得冰冷了？
　　听见莫白远去的脚步声，冷无涯立即远离了眼前的男子，她心虚地叹了口气，半似埋怨地说道：“上仙，为何连你也喜欢捉弄我？”
　　“我在帮你解决难题，你是不是该谢谢我？”
　　醒辰的话，似乎让她明白了他的用意。是，她不能和莫白在这样不清不楚地纠缠下去了，况且她也答应过段宁要和莫白从此划清界限。刚刚和醒辰的那一吻，不是恰好帮她解决了所有的事情么？她再也不需要煞费苦心地找借口和莫白说分手了。
　　“那我还真的得谢谢你了。”冷无涯有些怅然。
　　“只嘴上说谢么？”醒辰反问。
　　“那你想我怎么谢你？”
　　“不准再让自己受伤。”醒辰缓缓说出这一句，语气轻柔。
　　果真，莫白没有再来找她。也许，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其实，她也是呢，冷无涯也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莫白。
　　没错，她很爱他，也曾经很想和莫白在一起。但是，当这个愿望一次一次地被打击，直至今日也完全幻灭，冷无涯也逐渐开始接受事实，即使他们相爱，上天总有各种理由让他们互相伤害，互相误解，到最后情尽人散。
　　现在的她，什么也不求，只求早日找到重华回天界复命，然后回去她的九重地狱，当一个无喜无悲的千烟鬼。她会记得凡间有个很爱很爱她的男子，而她也很爱很爱这个男子。
　　城中又发生了一宗年轻女子失踪的案件，官府对此束手无策，只说是有妖孽作祟，却始终查不到结果。
　　冷无涯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有醒辰每日为她输送仙力疗伤，不仅伤势好得快，她的功力也有所长进。虽说她现在灵力全无，但是她的拳脚功夫对付那些道行浅的小妖怪们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天近了黄昏，冷无涯在客栈内坐不住了。他们来到郢城一个多月了，一直没有时间出去逛逛。冷无涯倒是有个借口：城中妖孽猖狂，他们是时候该去为民除害了！
　　夜晚，街市人群熙攘，作为黎国的国都，郢城自是十分繁荣热闹，只是冷无涯眼睛看不见，即使护城河外两旁灿若星辰的灯火，她也无缘得见。好在有决明子和醒辰在旁讲解，她多少也能想象出七七八八。
　　一行三人，俊男美女，引人注目。只是唯独醒辰除外，自从那日被莫白撞见后，冷无涯求死求活地非得让醒辰戴上面具，还一本正经告知：我可是为你着想，倘若你总是这样招摇过市，大家一定会将你认作是莫白的，恐怕会引起诸多不必要的麻烦。
　　只是，戴着面具的醒辰似乎更具神秘感，路上的那些个少女少妇们更想揭下他脸上的面具一探究竟。一路上，是不是有芳心荡漾的目光飘过来。
　　冷无涯突然想起了远在千里之外的虞城，那座荒凉的被世人遗忘的城，然后两张俏丽的脸渐渐浮现，她叹了一口气，道：“要是胧月和小云雀也在就好了，她们肯定也会喜欢这个地方。”
　　“无涯想她们了？”
　　“嗯，上仙，为什么你自己一个人出来，却不带上她们呢？”
　　“她们还在修行当中，不能出关。等她们修成正果，便会来和我们相会。”醒辰解释道。
　　“那她们是不是很快就可以成仙了？”
　　“当神仙有什么好？”一旁的决明子终于插上话来，“无涯，你别听他说，他就知道祸害别人去天界当什么神仙，自己还不是一直留在凡间？”
　　“阿决，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你自己不也是谪仙么？我希望呢，等我们找到重华，你们可以重返天界，做回上仙之职，那样岂不是很好？”
　　“好什么好？”决明子一脸气结，她倒是挺会打算的，但是问过他的意见了么？“谁说我想回那个冷冰冰的天界？我宁愿永远留在凡间当个谪仙。到时找到重华，你回无间地狱，我就回我的医心馆，醒辰也可以回他的虞城。咱们有空也可以多聚，这样岂不是更好？”
　　“阿决的想法倒是值得考虑。”醒辰也点头赞同。
　　冷无涯对着两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脸嫌弃地撇开他们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