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荼》缘止

81、红颜祸水

　　祸事不知何时起，坊间巷道，皆有人议论纷纷，蜀国皇城里进了妖孽，说那妖孽幻化作女子，容貌艳丽，身姿婀娜，媚态百生。一夕之间，翌方城内谣言四起，闹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众说纷纭，妖孽一事更是传得沸沸扬扬。皇城之中，人人畏惧，闻声失色。惊慌和恐惧笼罩着整座城，有人道，那妖孽法力无边，生性凶残，专门吸取人的精魂修炼魔功，要是倒霉遇到了只怕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这日，司空徵允宴请莫白和白璟以及朝中诸位百官，冷无涯和决明子作为医好太后的有功之臣，一同赴宴。
　　等众人落了座，方见司空景行姗姗来迟，身后还跟着一个美貌女子。那女子一袭湖蓝色水袖长裙，走起路来步步生莲，还伴随着清脆悦耳的铃音。坐在席上的男子不禁嘘叹，素问麟王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如今倒是有绝色美人在怀，正应了那句俗话，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是一鸣惊人。
　　冷无涯看见未歌倒不惊讶，司空景行到底是心里有她的，至于何时能交出重华不过是在寻一个合适的契机。然，她看了一眼端坐在主位上的司空徵允，看着他阴郁着一张脸，差点笑出了声。也难怪，自己的意中人此刻坐在别人身侧，心中不免恼火，只怕待会有场疾风骤雨，她该早早作好防备，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其实，她就是故意要未歌跟着司空景行来的，目的就是刺激刺激司空徵允。比起司空景行，他可没那么好屈服。人家毕竟是皇帝，要是听从他们摆布，面子上实在有些挂不住，对于重华一事，他表现得十分冷漠。既然如此，她只好在一旁扇扇阴风点把鬼火了，不信你能如此沉得住气！冷无涯对着未歌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笑盈盈地替身侧的司空景行斟酒布菜，惹得司空徵允又是一阵怒火，却不好发作。
　　莫白坐在冷无涯的对面，依旧与白璟相邻，一直伴他左右的段宁此刻竟未出席，她倒有些纳闷。白璟的侍女岚琳，看着她的眼色，依旧冷冰冰阴郁郁的，让她不敢直视。忽又见到莫白清澈关切的眼神，她才勉强地笑了起来。
　　酒过三巡，那些个大臣开始发表醉酒感言了，其中一个身着盔甲的武将站起身来道：“皇上看起来有些不悦，是否在担心妖孽作祟一事？”
　　话音刚落，众人不禁色变。这段时间，有关妖孽的流言满天飞，而司空徵允却迟迟未下诏肃查此事，满朝官员都是提心吊胆。
　　听到“妖孽”二字，冷无涯身形一颤，默默低下头去。白璟她，终究还是说出去了么？这就是她背弃当日承诺的代价么？
　　然而，司空徵允矜持地笑了一声，淡淡回道：“既是谣言，李将军何必当真？”
　　“皇上。”旁边一个年岁颇大的男子站起身来，劝道：“如今城内人人惶恐，为了安定人心，还请皇上下旨早日彻查此事，我等必将那妖孽活擒！”
　　“此事容后再议，今日莫公子和白璟公主在此，不商国事。”司空徵允托起酒杯，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移。
　　这场宴，真是无比煎熬。即使面对满目珍馐，也是索然无味，冷无涯的心早就被那“妖孽”二字搅得天翻地覆，如坐针毡。
　　若是莫白发现，众人口中的那个妖孽说的就是自己，他会不会害怕她？会不会因此而离开她？等到殿内众人纷纷散去后，莫白起身走到她身边，向她伸出了手，她方才回过神来。
　　莫白牵着冷无涯的手先行离去，唯留下静坐在原位的决明子和白璟。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坐在殿内的两人心中都不免一阵失落。于是，决明子起身走到白璟面前，出声道：“你可真是沉得住气。”
　　“决公子不也是么？白璟只怕自愧不如。”白璟抬头注视着他，反唇相讥。
　　“我与你不同，我只想无涯过得快乐，而你却是千方百计地想得到他。”
　　听他的话意有所指，白璟倒是不怒，明亮的眸子浮现笑意，道：“她怕了么？劳烦你回去转告冷无涯，既然她想和莫白在一起，请你问问她，她是否输得起？谎言，终归是假的，藏得再深，也有被戳穿的一日，你们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莫白对你无意，你又何苦执着？”
　　“哼。”白璟冷嗤一声，说道：“你是在劝我么？即使他现在不爱我，日后我也会得到他的爱。为何你不回去劝劝冷无涯，她明知不可能却还要一直纠缠着他？最该放手的那个人是她，不是么？枉你身为天界上仙，竟也不顾六界准则了么？”
　　白璟悠悠道出这番话，起身带着岚琳扬长而去。她倒要看看接下来冷无涯要如何扭转乾坤，她所遭受的痛苦，耻辱，一定要她冷无涯千倍万倍地还回来！
　　月上中天，莫白与冷无涯并肩而走，为了打破沉寂，冷无涯故作轻松地开腔问道：“小白，今夜段宁将军怎么没有来？”
　　“他昨日已回到了黎国。”
　　已经回去了？段宁竟然会丢下莫白独自回国，看来事态已经颇为严重了，莫白之所以迟迟未归，是在等她吗？冷无涯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他，当初是她说走就走，丝毫不曾考虑过他的感受，如今又与他示弱和好，却没有将自己的真心完完全全地交出来。于是，她认真问道：“莫白，你恨过我吗？”
　　“恨？”他有些吃惊，又道：“怎么会不恨？当初你那般决绝地离开，我就在想，这个女人的心是石头做的吗？不然怎么会说走就走，毫不留情。”
　　“那后来呢？”冷无涯急急问道。
　　“后来......”莫白突然笑了起来，说：“后来我才发现原来这个女人的心是铁做的，因为她就算再次见到我，也不想和我有过多交集，甚至唯恐避之不及。”
　　冷无涯听了，伸手去捶他的胸膛，却被他一把攥住，然后紧紧拥进怀里。他的声音低低的，飘落下来：“无涯你可知，恨一个人是因为爱。倘若连恨都不在了，那就是真的不爱了。”
　　爱不在了，连恨也是一种奢侈么？倘若有一天，你不再爱我，是不是眼中再也不会有我？冷无涯攀着他的将头埋在他的胸前，柔声道：“就算以后你不爱我，我也希望你能恨我。小白，其实我是个很自私很懦弱的人，你知道吗？”
　　“我认识的无涯一直是个义无反顾敢作敢当的人，但倒也是真的，若说自私，你认第一，倒没人敢认第二了。”莫白笑了，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轻地摩挲着她柔软的发丝。
　　那日，在灵羽国一别，再到今晚的互倾衷肠，虽已回不到最初，却也有了别样的情怀。他的宠溺还在，他的温柔还在，而她却已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烂漫仰天长歌的冷无涯了。终有一天，事实的真相浮出水面，泥沙俱下，将她一点一点地吞没。
　　“小白，你信红颜祸水吗？”她突然问，怕她不理解，她又解释道：“商朝的妲己被人视为妖孽，魅惑君王，残忍无道，最后害得商朝灭亡，自己也落了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无涯信吗？”
　　“不信。”她摇摇头。世人总爱将过错推到女子的身上。凡间红尘路漫漫，情意二字最为难得。且不说那商纣与妲己是否真心相爱，但她也实难理解一个女子怎么就有了□□的能力呢？
　　“亘古至今，改朝换代是历史的规律，谁也无法阻挡。所谓红颜祸水不过是那些无能的人强加在女子身上的借口。”
　　“小白，那你呢？九州战事纷争，你想要的是什么？”她离开他的怀抱，怔怔地盯着他的脸。
　　莫白陷入沉默，遂郑重地开口道：“生在乱世既不能独善其身，那就该迎难而上谋求天下太平，这是每个生在乱世的君主的抱负。在这条路上，我走了很多年，甚至将其看作我毕生的心愿。”
　　“我能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即使不是出自本心，也必须要去做，因为我们没有选择。”
　　“不。”莫白制止了她，继而道：“当你成为真正的强者，你就有选择的机会。但是，无涯，直到遇见了你，我才看清了真正的自己。原本献身国家我该义不容辞，但是如今我会害怕，害怕自己即使能给天下人一个太平盛世，却给不了自己最爱的人一份至死不渝的承诺。”
　　他说的如此动容，冷无涯的眼中涌出了泪水，视线又开始模糊起来，她握着他温热的手掌，露出个牵强的微笑，一字一句道：“小白，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会一直陪着你，看着你如何制衡这个乱世，看着你如何还天下人一个太平盛世。”
　　有他这番话，她还求什么呢？她不愿他因为她而放弃自己一直以来的抱负和理想，她知道，他作为君王，身上肩负着沉重的责任和使命。上天是公平的，既然给了你尊贵的地位和身份，同时也赋予了比常人更重的职责和考验。
　　对她一往情深的那个男人，是莫白，但同时，她也没有忘记，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伊远墨，黎国的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