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荼》缘止

80、苦涩的吻

　　“上仙，重华的分灵之术会有危险么？”玖歌手托腮，问着矮桌前盘腿而坐正在凝神修炼的决明子。
　　“玖歌，阿决正在运功，你不要和他说话。”冷无涯拉住玖歌的手臂，制止道。这段时日，决明子耗费颇多仙力为太后配药，再加上他在凡间多年仙力本就失了七七八八，这会儿必要调息练功增长元气。
　　看着决明子额角冒出细密的汗珠，冷无涯抬起手细心地为他擦拭后，方才牵了玖歌的手推门走了出去。
　　今夜，月光清润，洒在御花园的荷花池里，泛着素银的亮。冷无涯倚在池边的木栏上，漆黑的夜空细如银钩的月，离上次月缺已有大半月，心情不禁低落起来。
　　见她一脸心事重重，玖歌忍不住靠在她身边，将头倚在冷无涯的肩头，轻声问道：“无涯，你是在担心重华的事么？”
　　是，也不全是。拿到重华固然重要，但是如今她已做好了打算，不会再离开她爱的人，直到元神聚散的那一刻。只是，她又该如何开口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她只怕欺骗越多，到最后事情会发展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只是，现在又遇到了一个难题。且不说司空徵允和司空景行是否会拿出重华，就算到手，师父曾说过，重华七十二面皆刻有修仙之法，到底那一种才是分灵之术呢？还有，师父曾跟她提起过的聚灵之术，又会是哪一种呢？
　　冷无涯叹了口气，将头抵在玖歌的头上，喟然道：“关于重华分灵之事，我分析了以下三种情况，你参考一下。第一，你和未歌可以脱离妖身，成为两个独立的凡人，当然这也是我们最希望看到的结果；第二，你们其中一个将会消失；第三，也许你们两个都会死。”
　　“无涯，我和姐姐同生共死，决不会独自存活。”
　　“那他们两个怎么办？若你们都不在了，司空徵允和司空景行岂不是要伤心死了？”冷无涯挑眉道，“不然，你们可以来个一女共侍二夫，这样岂不是皆大欢喜？”
　　“无涯，你再胡说！”玖歌急了，连忙直起身来，要用手堵住冷无涯的嘴。
　　冷无涯笑着躲开老远，看着玖歌气急败坏的模样，她脸上笑意更深，摆了摆手道：“好了，我只不过开个玩笑，你干嘛这么较真？”
　　玖歌双手叉腰，嘟起嘴对她翻起了白眼。突然听到背后有人的声音响起：“冷姑娘，我们公主想见你。”
　　一转头，她就看到了白璟的侍女，好像是叫岚琳。
　　“那就见吧。”冷无涯应声。
　　“无涯......”玖歌抓住她的手臂，低声劝道，她早前已知晓冷无涯与白璟的过往，这回白璟找她许是来者不善。
　　“没关系的，你先回去吧。”
　　岚琳瞥了她一眼，也未再开口，转身走了。冷无涯一路尾随着她，心想，安稳的日子不好过，白璟这次找她是要跟她算账的吧！
　　走到西苑一处宫殿，四周悄然无声。其他国家的使臣早已离去，只有她与莫白还留在此处。夜晚，格外清冷些，未进内殿，冷无涯便听见里面传来琴音，有些杂乱，预示着主人此时的心情也是十分恼火。
　　见她进来，白璟住了手，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仰起头看着比她要高出些许的女子，默然道：“冷姑娘，白璟一直都信守当日承诺，为何你要出尔反尔？”
　　白璟此时的表现远不如冷无涯预想的那般激烈，她只是淡淡地质问着她。然而冷无涯的心里却浮现一丝愧疚，没错，是她言而无信违背了当初的诺言，事后她也有些懊恼，为何自己就不能再忍一忍呢？莫白是回到她身边了，但是，她要怎么向眼前的这个女子交代？
　　“是我错了，我以为我可以放下他，但事实上我做不到。之前是我不好，所以以后我不会再离开他了。”
　　“你是想说，你要把他抢回去了是吗？冷姑娘，他不是你招之则来弃之则去的人，你可还记得他的身份？”
　　冷无涯沉默不语。
　　白璟又道：“你这样做其实是在害他。试问，如果世人知晓堂堂的黎国帝君竟然会爱上一个来自地狱的千烟鬼，你要他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求你不要说！”冷无涯乞求道。
　　“不可能，我说过，要么你离开他，要么我死，我绝不会让你和他在一起。”
　　“我不想离开他。”
　　“那我会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到那时，就算他想保你，也未必保得了你。”白璟厉声道，一步一步将她逼至墙角，“我想你该记得那种滋味。”
　　冷无涯背贴着冰冷的墙壁，痛苦地闭上眼睛，回想起那时身体被洒朱砂犹如烈焰焚身的煎熬，也许最后，她会飞灰湮灭，永不超生！
　　“怎么？怕了？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他是一国之君，身边绝不会允许你这样的怪物存在，想你死的人千千万万，只怕你防不胜防。”
　　白璟的话，如一把把利刃扎在她的心尖，心痛得似乎在滴血，冷无涯突然觉得呼吸困难，她的脸色变得苍白，不由深吸一口气，艰难开口道：“不要说了，求你不要说了！为何你们都不肯放过我？”
　　“要我放过你？那你又是如何对我的？”白璟钳制住她的双肩，狠狠地摇了起来，又道：“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可你却又夺走了他，你的心何尝不是很残忍！冷无涯，你尽管缠着他吧，即使我不说，终有一天他也会知道你的丑陋的面目！”白璟伏在她的耳侧，轻轻吐出的话，在她听来，话里的寒气仿佛浸入骨髓，冰冷彻骨。
　　她逃一般地离开白璟的寝宫，飞奔了出去。冷无涯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只有这样她就无法听到那些让她无力承受的话。
　　“无涯！”
　　手臂被人握住，她抬头一看，是莫白。
　　“小白。”冷无涯哭着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
　　“发生什么事了？”
　　她不说话，只一个劲地摇头，搂着他的力道渐渐加重。
　　“无涯，是不是白璟她......”
　　“不是！”冷无涯一口否认，稍稍松开他，一双眼睛里水汽朦胧，她哽咽道：“小白，对不起，对不起，之前都是我太任性，太自私，你原谅我，你原谅我！”
　　她不住地道歉，莫白无奈地摸摸她的头顶，在她的额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安慰道：“傻瓜，我怎么会怪你？”
　　他的话，简短，轻缓，温柔，让她渐渐心安。冷无涯睁大眼睛不让泪水流出来，紧紧地环住他的腰，然后踮起脚尖触碰到他的薄唇，用力地吻了下去。
　　莫白身子一怔，右手穿过她细软的发丝，温柔地托住她的后脑，渐渐加深了这个深情又略微苦涩的吻。
　　小白，谢谢你不曾离开过。她在心里默默庆幸，眼角有晶莹的泪珠轻轻划过。
　　“上仙，无涯与别人相爱，你会难过吗？”站在远处的玖歌看见冷无涯和莫白紧紧相拥，不觉为身边的男人感到难过。刚刚冷无涯跟岚琳走后，她放心不下，便回太医院叫了决明子一同前去，未曾想在半路看到这一幕。
　　“明明你也喜欢无涯，为何不告诉她？”玖歌又问。
　　决明子淡笑着移开目光，盯着玖歌道：“你怎知我没有说过？”
　　“那......”
　　“无涯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的心不是么？以后，我只想好好陪着她，她的路不好走。”决明子低下眼眸，又道：“世间如你和司空徵允，如未歌和司空景行这般的缘分难得一遇，你们比无涯幸运，其实无涯她很羡慕你们，所以她才会一直坚持着要帮你们。”
　　“我知道，无涯她是个很善良的人。”
　　“是啊，她看起来有些顽劣，偶然爱耍些小性子，还总喜欢和我顶嘴，但其实，她是个很脆弱很胆小的人。”提起冷无涯，决明子总是一脸温柔，话里有说不出的宠溺。
　　或许吧，爱一个人是只希望她好。世间，如决明子这样痴情的人能有几个？玖歌打心底里敬佩这个男人，“上仙，无涯遇见你，是她的幸事。”
　　“不，也许没有我，她会活得更好。”决明子怆然出声，说到底，是他欠了她的，他做的这一切是在为过往赎罪。若不是他，她又何至于此？
　　一连等了三天，司空徵允和司空景行都未曾给出答复。也许，这个决定很难，毕竟事关蜀国皇室，子孙后代一直遵从先祖遗言世代守护的圣物，一旦打开，究竟会招致怎样的后果？
　　“无涯，你说他们是不是......”未歌的话染上落寞。
　　“不，没有同意并不代表拒绝，他们只是在权衡利弊。未歌，你要相信他对你的爱，你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他怎么对你弃之不顾？”
　　冷无涯的话没有错，司空景行也没有错。那谁错了呢？错在她不该是妖，错在六界不该分三六九等，什么神仙人鬼妖魔，自洪荒开际以来，有多少人因为这些教条而付出惨重的代价？
　　未歌，不信命；玖歌，也不会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