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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蓝色妖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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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放得早结束得也早,元宵节前千缪就早早回到了学校。一切按部就班,唯一的意外就是千缪再次见到了米拉。
那天周末下午,千缪抱着本画册从图书馆出来刚走下台阶,迎面一个棕发绿瞳的漂亮小哥朝她迎面走来,言笑晏晏。千缪不由得顿住脚步,看着对方好看的笑容,听着她用自然从容的口吻寒暄,千缪却不觉得这是简单的偶遇。
“米拉,好久不见,”千缪无声地叹息,淡淡回应。
此时太阳未落,天光正好,蜜糖般的暮光在校园中流泻满地,憩静而美好。两人踏着柔暖的光缓缓散步,米拉穿着深色风衣,手插衣兜,步履从容,身姿潇洒,像个绅士一样走在千缪外侧,保持着礼貌而恰到好处的距离,一言一行比以前还要客气几分。米拉说她知道千缪在找兼职,问她有没有兴趣在她的酒吧工作,时间可以根据课程情况自由安排,工资不薄。
千缪扭头端详着薄暮下米拉俊美如俦的侧颜,宛如天神的恩赐。千缪不明白是什么让米拉不厌其烦地扮演着体贴完美的骑士角色,米拉有太多太多模样,千缪分辨不清眼前这个风流蕴藉、自信坦荡的男子是否真实。千缪并没有立时答应,回去考虑了几天才终于打电话给米拉。
米拉的酒吧其实才接受不久,是一位日本朋友盘给她的。米拉事先做好准备,苦练汉语,短短数月间中文突飞猛进,有了质的飞跃。虽然还不到巧舌如簧、成语典故信手拈来的地步,但凭着出色的管理以及外交能力也将酒吧开得风生水起。
在酒吧里工作比千缪在以前的咖啡店要稍微轻松一点,这当然归功于米拉的关照。不管在什么地方,当服务生当久了什么牛鬼蛇神都会遇到,在酒吧干了一段时间后米拉就帮千缪解过几次围,千缪对此很是感激。米拉从不特意接近,也不玩弄技巧,只是在适当的时候伸出援助之手,犹如从天而降一般。千缪经常看到米拉端着酒杯噙着无懈可击的笑容与客人寒暄,无论客人提出怎样无礼的要求米拉都能巧妙化解。米拉有着大多数男子都不能及的可靠坚毅,只比千缪高几公分的身姿毫无柔弱之感,如松柏般清峭挺拔,坦然自信的背影是无比令人安心的存在。米拉是存在于光与暗之间的灰色,阴冷又温柔,霸道又亲和,复杂莫测的气质使这个年轻人具有令人沉迷的魔性。
夜幕降临,千缪换上宝蓝色的工作服,修身简雅的裙装勾勒出她不盈一握的腰身和修长笔直的双腿。她把碎发塞进发髻,端着酒踩着流丽灯光轻车熟路地送上二楼包间。
回廊里一个男生与她擦肩而过,惊讶地“咦”了一声,停下脚步打量着她:“你是那个……”
身为服务生顾客至上,千缪不得不停下来看向他,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男生:“小安,磨蹭什么呢!”前面包间里出来一个年轻人朝男生使劲招手。
“来了,”小安应了一声,朝千缪歉意地笑笑,便朝年轻人的方向走去。
千缪只当他是认错了人,不以为然地继续走向包厢。
迷离的灯光和震耳的音乐交织成狂欢的密林,千缪和同为服务生的同行们像飞鸟一样熟稔地穿梭在密林中。千缪觉得自己就是没有双脚的夜航鸟,只能不停地挥动翅膀,却永远找不到安身立命之所。
下班后千缪换上常服,正欲离开时吧台后面的调酒师眉妩叫住她,递了一杯蓝色妖姬给她,冲她挤挤眼笑道:“小杜,有帅哥给你点了一杯酒,今晚干得不错哦!”
千缪讶然,顺着她指点的方向看去,只见交织迷乱的光影中,一个修颀的身影站在数米外静静望着她,金色的头发挑眼而明亮,冰蓝色眼瞳深郁有如大海,他微微一笑,隔着灯火阑珊,幢幢人影,朝她轻轻举起手中的酒杯示意。
天气在渐渐变暖,但是初春的夜晚风还是幽凉的。千缪出来时只穿着一件圆领毛衣,不够御寒,于是她将双臂抱在身前,这动作让她感到温暖又安全。
维克多见状立即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上。
她抬眸看他一眼,笑着说谢谢。
眼前的女孩明显变了,维克多发现了这一点。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多了点什么,虽然依旧纯真,但不再是清凌忐忑。最重要的是她的笑,好似脱胎换骨一般,有了股游刃有余的味道,那是女孩朝女人过渡的气质,一颦一笑间不经意的妩媚笃定就如同暗夜里的银鱼,动人心弦。
“你的工作丢了?”千缪闲庭信步地走着,脚步有些轻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在幸灾乐祸。其实她只是让自己偷了个懒,她总是小心翼翼、看人脸色地说话,偶尔简单直接的说话方式让她感到分外轻松。她有时也会感叹自己,这辈子注定做不成爽利大方的女孩。
“差不多吧,”维克多平静道。
“你是来找我算账的?”
“你说呢?”印象中她说话从没如此大胆,维克多看她一眼,微微一笑。
“是我勾引了你?”千缪不背这个锅,愈发语出惊人。她转过身面朝向他,倒退着走,从她背后吹过来的风将她的长发吹得如海藻般四散飘荡,她的手拢着他的外套,莹洁脸庞削若莲瓣。
维克多伸手轻触着她的脸颊,像是怕她一不小心消失似的,他帮她凌乱的头发抿到耳边,柔声道:“你真的很美。”
电视剧和小说中常有这样的告诫,男人的话大多数都不可信。千缪心知这是真理,但是身为女生恐怕很少有人能对这五个字的称赞免疫。
“因为我长得像丹琳?”她发现自己还在对这个问题不依不饶。
“我不认识丹琳,我只认识你,”维克多轻笑着将她拥入怀中。
说来奇怪,日子一天天过去,昭佩的病情也一天比一天好转。原本来势汹汹取她性命的剧毒忽然就偃旗息鼓了,连跟来的医师也说不出缘由,侍女都说是佛祖显灵了。
青罗有时会闲言几句,好久不见智远大师了。自雪化后智远就再没有踏足别院,青罗问王妃要不要着人另请大师来讲经,昭佩摆摆手说算了。她自己抄抄佛经,弹琴下棋也可以打发时间。后来身体渐好,她又开始练武,寺院里不得见刀兵,她就以木代剑,总要练得酣畅淋漓才停下来,倒是自得其乐。
就这样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上元节。荆州上元节的灯会是远近闻名的盛景,然而昭佩是无缘得见的。萧绎将她遣到瑶光寺说好听了是养病,说白了就是囚禁,反倒是随行的侍女从人比她更自由些。昭佩把青罗支去看灯会,叮嘱青罗带盏民间花灯回来就可。
料峭春寒,夜风幽咽冰凉。昭佩拥着大氅坐在院子的躺椅上,望着天上冷月孤清。灯火万家的繁华节日里,她于天地间孑然一身,月影照孤魂。
万籁俱寂,一点点细微声响也格外明晰,不急不慢的脚步声踏碎一地落叶徐徐走近。
昭佩坐起身看去。
洁白僧袍自黑暗中从容浮现,他一手提灯,面如冠玉的脸上依旧是清净无尘的模样,他凝望着她,边走边吟:“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纠兮,”他行至她面前,将灯盏放在一边,微微俯身就她,漫不经心地伸手挑起她身前一缕的青丝,看着她的眼睛吟出最为暧昧的那一句:“劳心悄兮。”他的眼角秀美地上扬,茶色眼瞳中仿佛盛满碎星,又幽邃深沉,似要吸走人的魂魄。
昭佩微微抿唇,浅桃色的唇边渗出笑意。
“病才刚好,怎么就坐在风地里?”他轻轻叹息。
“你真不怕我毁你清修啊?”昭佩娇慵地笑,文不对题,略含讥诮。
“我不怕,”他的语气平静疏淡。
“呀,真是个好和尚,”她孩子气地笑了,逗他。
但他不为所动,于是她盯着他若有所思地看:“你可真是奇怪啊。”
智远看着她天真烂漫的容颜,心下柔软,只觉对她没有任何脾气。
昭佩直起身轻吻了一下他的鼻尖,蜻蜓点水似的,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像是在等他的反应。
清冷的夜里泛起醉人的暧昧甜香,于是一切顺理成章。
昭佩在颠簸中醒来,意识还未清醒,便听到了源于自己的沉重喘息、细碎低吟。她星眸半睁,室内是锁住了夜色的稠黑,月光自窗外流泻进来,铺呈一地,那颜色如此静谧柔美,像是捣烂了、搅匀了的迎春花枝。
男人健壮有力的臂膀箍紧了她,光滑的肌肤紧密贴合,乍醒的瞬间她几乎要脱口而出一句王爷。她咬紧了自己的下唇,心中痛恨又快意。智远低首轻轻叩开她的贝齿,像是感受到了她的失神,一璧深吻,一璧动作猛烈,昭佩终于像牵线娃娃一样被他摆布着。她好似化成了波涛中的一叶孤舟,被带得起伏跌宕、颠沛流离。
在这剧烈跌宕的夜晚,她终于看清了她的淫邪,她的轻浮,她血液里潜藏的忤逆。她就是要试一试,看看自己能堕落到什么地步,甚至好奇会得来什么样的后果。生而为人想要作践自己实在是太容易了。
多年以后,世人便只看到她的淫邪与忤逆,谁又能体会到她此情此境中的所思所想。怨憎会,求不得,她清楚这有多痛彻心扉,也明白注定没有人能体会这份所思所想。她终于看清了这个人世,心甘情愿做个顾影自怜的戏子,在这场红尘火海里跳着孤楚的舞。
“我带你走,”又是一回夜深露重,铜壶滴漏在寂静的院子里轻轻回响,智远伏在她身边喘息着说。
“你要入世,还会带着我这个累赘吗?”昭佩虚弱而娇媚地笑。
“我要和你一起,”他抓住她的手缠在自己的脖子上,仿佛这样就把两个人的命运都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