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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番外二 ...


  •   ☆、热河卷番外二·论有一个疑心病没得治了的皇父该怎么办

      胤禛得知自个儿八弟病势沉重的消息时,正随扈在外。

      康熙五十五年夏,康熙北巡,奉皇太后、驻跸热河行宫消暑。

      九月壬申,圣驾自热河行宫回銮,甲戌,驻跸两间房。

      “你说八阿哥的病如何了?”胤禛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声音不自觉地沉下几分。

      “回主子话,八贝勒病势不稳,病情反复,太医说,怕是……有些不好。”

      有些不好?

      胤禛不由一怔,手腕微颤,浓墨滴落,瞬间就在他正写着的折子上晕开了一团。

      “怎么回事,仔细说说。”

      他皱眉看着被浓墨沾脏的奏折,伸手拿开放到旁侧,又另铺一份重新拟写。

      “八贝勒日前不慎染患伤寒,皇上着十四阿哥带了太医前去诊治,不想八贝勒病势凶猛,太医悉心调治数日却效果甚微,八贝勒一直高烧反复不断,病情时好时坏,人也是时昏时醒,太医说,若是病情再继续反复不定,怕是会不大好。”

      前来禀报的心腹侍卫边斟词酌句地回话边暗暗偷觊胤禛的神情,奈何胤禛涵养极佳,面色平静自若未露分毫情绪,低眉敛目认认真真地誊写奏折。

      年轻的心腹侍卫见状,不由有些讶异。

      胤禛早前特意派了他回京去探望胤禩,还命他带了补品和慰问的话,那一字一句的,光是听着就知道胤禛是当真担心紧张进了骨子里的,可没想到,如今他带回这样一个消息,对方竟还能如此淡定自若地誊写折子。

      他忍不住暗自瞠目,心思纠结,许久才回神,偷偷抬眼看胤禛,结果却发现,方才还坐在几案后头誊折子的雍亲王已经起身出门了。

      胤禛听闻回禀,不由有些心绪不宁。

      他与胤禩的情分虽然因着各种原因已变得淡漠疏离,可对方到底是他弟弟,是除了十三弟之外,他曾经唯一真心相交过的弟弟。

      即使如今两人势同水火,暗地里争斗得厉害,但在他心里,胤禩较之旁人还是有些不太一样的。

      倘若他此刻没有随扈在外,必然已是按耐不住亲自前往探病去了。

      可惜……

      胤禛暗暗叹了口气,负手于门前,站立良晌才又回转进屋。

      不过,他前脚才刚踏入房门,康熙后脚就命人传了话来,说有要事召见他。

      胤禛不由愣了愣,片晌才道句“有劳”,跟着康熙的贴身近侍魏珠前去见驾。

      此刻正是用膳的时辰,康熙一身便服甚是随意地坐在饭桌旁,待到胤禛见过礼,便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前来。

      “用过膳了?”

      胤禛低敛着眉目恭谨回话:“回皇阿玛话,尚且不曾用过。”

      康熙闻言看了眼魏珠,吩咐他给胤禛添一副碗筷,又开口要胤禛坐下。

      胤禛赶忙恭谨地行礼谢恩,在那处离康熙最远的座位上欠身坐下。

      康熙见状不由皱眉,却并未责怪,只沉默半晌,问道:“胤禛啊,日前胤禩染患伤寒的事,你知道么?”

      胤禛闻言一顿,微微颔首道:“儿臣有所耳闻。”

      “那你可曾派人去探视过了?”

      康熙的语气很随意,似乎只是漫不经心般地随口一问,胤禛闻言却霎时心头一紧,忍不住微微变了面色。好在他坐得离康熙远,倒没被康熙看出端倪。

      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唇,片晌,才沉声回道:“回皇阿玛,儿臣……尚未使人往看。”

      他音调沉稳平静,神色也自然无碍,但那双搭放在膝上的手却本能地掐住了衣襟,力道之重,只片晌便攥得骨节泛白。

      康熙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直到他后背的衣衫几乎要被冷汗浸透,康熙才淡淡应了声:“既如此,那你该遣人去看看。”

      他微微顿了顿,抬头看看魏珠,示意对方将自己跟前的这盅菌汤端给胤禛,又接着道:“朕听闻老八这回似乎病得不轻,也不知太医看的结果如何,你派个人去问问,顺道也给看诊的太医传个话,就说朕说的,要他们务必勉力医治。”

      胤禛闻言愣了愣,又复低敛下眉目,恭谨应道:“是,儿臣遵旨。”

      康熙点点头,没再说话,斜靠着饭桌后的椅子,半眯了眼看着胤禛低眉敛目一言不发地用膳。

      胤禛规规矩矩地用完了御赐的菌汤便起身告退。

      直到离了康熙下榻的院落,他心中紧绷着的那根弦才放松下来,眼前忍不住有些发晕,被身旁的贴身大太监苏培盛搭手扶了一把才没摔倒。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上的三重衣衫都已经被冷汗浸了个通透,凉风吹过,顿时惹得他打了个寒噤。

      胤禛忍不住苦笑,心下却暗暗松了口气。

      他这次私自派人回京探望胤禩病情的事,算是顺利过关了。

      只是,他这口气才松下没多久,被他奉皇命派去探视胤禩的人就又带来了八贝勒病情甚笃、昏迷不醒的消息。

      “八贝勒病势沉重,昏迷不醒已三日有余,米水不食、药石不进,太医说,怕是……快不成了。”

      快不成了?

      胤禛不由愣住,从甲戌至己卯,不过才短短五六日,怎么……

      他怔怔地听着前来回报的人一字一句地仔细转述胤禩的病情以及看诊太医们的话,脑中的思绪仿佛突然被深秋的寒气冻住了一般,许久都还转不过来。

      直至桌案上的烛火即将燃尽,垂死挣扎般地发出“噼啪”几声轻响,胤禛才猛然惊醒般回过神来,皱眉看了看不知何时已回禀完毕、此刻正恭恭敬敬等他说话的小太监,片晌才道声“辛苦”,着对方退下休息。

      胤禛心乱如麻,那句“快不成了”好像魔咒似的一直在耳边回荡不止,他紧紧盯着桌案上明灭不定的烛火,暗自深呼吸几口,半晌,终是下定决心起身出门,向着康熙下榻的院子走去。

      康熙正斜歪在内堂的贵妃榻上看书,听到魏珠通传说四阿哥有事求见,倒也没觉得惊讶。

      算算时日,胤禛派去京里探视的人,也的确是该回来了。

      他点点头示意魏珠去将人叫进来,想了想,又斜歪回榻上继续看书,直到胤禛规规矩矩地向他行过礼,这才抬眼看了看对方,轻声道句免礼,吩咐魏珠与他赐坐。

      “你这时候过来,是不是得了京里的信儿了?”

      胤禛闻言颔首:“回皇阿玛话,儿臣派去探望八弟的人已经回了,八弟如今病势甚笃,已昏迷数日,米水不进,太医说,怕是……有些不大好。”

      昏迷数日,米水不进?

      康熙不由一怔,翻书的手顿住,抬头望向胤禛:“怎么这般严重了?先前不是还说调治过有效果了么?”他忍不住皱眉,“十四是怎么回事,朕看他一向同胤禩交好,以为他定会尽心尽力,所以才派他同太医去商酌调治,结果就给治成这个样子?”

      康熙心中顿时升起股烦闷,甩手就将书重重掼在了榻上,闭眼暗暗深呼吸一口,又道:“对了,朕上次让你传话,要太医勉力医治,你可传到了?”

      “回皇阿玛,儿臣已着人将话带到,太医们也回了话,说他们定会竭尽全力救治八弟的。皇阿玛且放宽心。”

      胤禛恭谨回道,不着痕迹地抬眼瞧了瞧康熙的面色,思忖半晌,又轻声开口:“皇阿玛,八弟此番病重,昏迷数日不醒,儿臣心下甚为挂念,儿臣斗胆,想恳请皇阿玛恩准,让儿臣先行回京探视。”

      他微微一顿,又补充:“皇阿玛倘若放心不下八弟,也可待儿臣亲见之后,再将八弟病况奏闻于皇阿玛知晓。”

      康熙没说话,只闭着眼斜歪在榻上,片晌才轻叹口气,点点头算是应允。

      “也好。若无他事,你就先回去吧。”

      胤禛闻言也不耽搁,赶忙恭敬地行礼告退,想了想,也未多做准备,当即便着人牵了马,带着两个心腹侍卫,连夜启程回京,前去探视。

      只是,他一路风尘不曾停歇,前脚踏进胤禩养病的园子才不过两炷香的功夫,后脚康熙的上谕就跟着到了。

      “四阿哥随驾在外,惟伊一人乃置扈驾之事不顾,奏请先回看视。”

      “观此关切之意,亦似党庇胤禩。”

      “八阿哥医药之事,即着四阿哥料理。”

      ……

      传旨太监前来宣旨的时候,胤禩正斜靠在内室的床榻上喝药,一连昏迷数日,他这会儿倒是难得清醒了过来,虽然隔着一道屏风两重门帘,传旨太监那尖声尖气的声音却也听得清明。

      他不由勾了勾嘴角,轻轻闷笑了声。

      不管老四这回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地儿才当着康熙的面奏请先回探视,总之结果是他十分喜闻乐见的,对方此举不仅招了康熙的不满,还莫名其妙变成了党庇他。

      这要是传出去,胤禛和他那群四爷党的面子可就丢大发了。

      胤禩禁不住好笑,眼瞧着胤禛带着一脸诡异到极点的表情走进来,隐忍许久,到底没能憋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药汁呛进喉咙,顿时引得他忍不住连连呛咳。

      旁边服侍他用药的贴身大太监高严见状慌忙搁下药碗,伸手给他顺气。

      胤禩本想借机使劲儿挖苦胤禛一番,奈何他自个儿重病在身,又被汤药呛住,咳嗽得厉害,实在没什么力气讲话,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精神已是倦怠至极,瞧见胤禛朝他走过来,只能有气无力地扯了扯嘴角:“能得四哥庇护、结为党羽,实乃弟弟之幸。”

      他声音虚弱已极,可语气里的揶揄奚落和幸灾乐祸却怎么都掩藏不住。

      胤禛抿了抿嘴唇没接茬,只撩起下摆在床榻边坐下,端过高严搁在旁边的药碗,拿了汤匙准备亲自喂给他喝。

      “药得趁热用,否则会于药效有损。”

      他微微顿了顿,又淡声说道:“皇阿玛已将延医用药之事交予我,待你服过了药,我就将太医们叫来再与你仔细瞧瞧。”

      胤禩闻言一怔,惊讶地抬眼看他。

      康熙这道旨意的重点根本就不在他的医药之事到底由谁负责,而是在于指责胤禛弃圣驾不顾、与他有结党包庇之嫌啊!

      胤禛不想着怎么跟康熙请罪解释、同他划清界限,反倒一脸关心地坐在病榻旁对他嘘寒问暖、还说要找太医给他瞧病?

      这是金乌打西边出来了,还是老四也生了病,把脑袋烧坏了?

      胤禩满脸不可置信,看着胤禛的目光都有些呆滞,直到自己无意识地被对方喂下了大半碗药才猛然反应过来,嗓子蓦地一紧,汤药再次被呛进喉咙里,顿时又止不住地呛咳。

      胤禛骇了一跳,慌忙搁下药碗,学着先前高严的动作给他顺气,可惜却没什么效果。

      胤禩咳得脸颊通红,胸口也又闷又疼,后背上胤禛的手不轻不重地给他顺气,惹得他心绪震动,这咳嗽竟是怎生都平复不得了。

      直到高严看不过眼,接替过胤禛,他才终于渐渐舒缓过来。

      他神色复杂地瞧着胤禛,好半晌才憋出来句话:“四哥不赶紧上道折子与皇父解释清楚,却如何在弟弟这儿……”

      一语未毕,就被胤禛摆手打断:“你有心思想这些,倒不如好生养病。”

      也不待胤禩再言,他又径自伸手拉了棉被与对方盖上,轻声淡笑:“不过,你能这般关心四哥,倒也不枉四哥为你吃了这份挂落儿了。”

      胤禩闻言一愣,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反驳的话到了嘴边竟有些说不出口,最终,他只闷闷地饮完剩下的汤药,便又复闭目沉沉睡了过去。

      胤禛见状忍不住失笑,待他歇下,想了想,还是写了道折子向康熙请罪解释,可奏章送上去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胤禛知道自己这回大概是犯了康熙的忌了,吃了挂落不说,还引得康熙开始对他不满。

      他暗暗叹了口气,心里既无奈又冤枉,实在不明白康熙到底是什么心思,明明好端端准允的事,结果一眨眼就又成了他的不是。

      如今他要想求得康熙的原谅肯定不容易,只怕少不得还得从胤禩身上下手。

      胤禛不由轻慨一声,听着耳边郭络罗氏没好气的冷嘲热讽,又忍不住皱了皱眉。

      胤禩再度陷入昏迷,太医们商酌来商酌去,也没能商酌出个好法子,病情眼见着地愈发危急起来。

      两日后辛巳,驻跸汤泉的康熙突然又发来了一道谕旨。

      因八阿哥卧病在畅春园路傍园内,而圣驾即将抵京,圣上意欲将胤禩移回家中之处,着诸皇子议奏。

      胤禛看着手里的上谕,琢磨过来又琢磨过去,思忖良久,终是决定顺着皇帝的意思,奏请将胤禩移送回府。

      胤禩如今病重,这处养病的园子位于京郊,太医们诊脉抓药来回往返不仅耽搁时辰还十分不便,实是延误诊治,倘若移回城中府邸,则会方便许多,不论是对用药看诊还休憩养病都极为有利。

      而且,他这时候奏请让胤禩移榻,不仅是迎合了康熙的心意,同时也是用实际行动向康熙表明了他与胤禩之间毫无瓜葛,万万没有党庇之意。

      ——倘或他与胤禩当真结党包庇,又怎会不顾对方重病在身奏请让对方移榻?

      胤禛越想越觉得,这是个一举两得、一石二鸟的好法子。

      既于胤禩养病治疗有益,又能缓解康熙对他这次奏请先回看视胤禩之举的不满,何乐而不为?

      况且,他奏请上疏的理由也十分充分:胤禩的病势虽未至于十分沉重,但已然甚笃,倘有不测,其见驻之处乃皇父经由之御路,所关非细,理应移回。

      只是,这想法才刚提出来,就遭到了胤禟的强烈反对。

      “八哥现今如此病重,倘若移往家中,万一不测,谁即承当?!”

      胤禟被气红了眼,恨不得当场指着胤禛的鼻子怒骂一顿,再恶狠狠吼上句:“老四你是不是巴不得八哥就此病死,然后便再没人挡你的道儿了?!”

      好在他理智尚存,知道这话是万万说不得的,再次激切拦阻无果之后,转头就将事情报到了康熙的御案上。

      他就不信了,这群兄弟一个两个的都见不得他八哥好,康熙这个做阿玛的难道也见不得自个儿的亲生儿子好?

      结果折子递上去才不过半个时辰,康熙就着魏珠传来了谕旨:“八阿哥之病极其沉重,已致数日不省人事。今若欲移回,尔等断不可推诿朕躬,令其回家。”

      胤禟听得瞠目结舌,顾不得仪态,当即就抢了圣谕来一辩真伪。

      谕旨当然是真迹无疑,魏珠也万万不敢假传皇命。

      胤禟无法只能恨恨作罢,心里却就此恨毒了胤禛,连带着对康熙也怨怼上了。

      胤禛得到康熙的准允,心里顿时松了口气,于是赶忙拉着胤祉一道儿返京去将胤禩送回了家,想了想,又借着康熙派遣苏努、佟国维等人前去看视、为胤禩多方延医竭力调治的时机,亲自前往汤泉去向康熙请罪解释。

      “儿臣先前因八弟病笃,奏请先回看视,乃置扈驾之事不顾,实是儿臣未审轻重,此举实属错误。”

      “儿臣罪所难逭(huàn),此事之前后始末俱已奏于皇阿玛闻晓,还望皇阿玛宽宥。”

      “儿臣并无他心,请皇阿玛明鉴。”

      康熙没说话,只漫不经心地靠在贵妃榻上翻书,间或偶尔抬头看一眼诚惶诚恐态度端正地向他叩头请罪的胤禛,直到时辰渐晚,魏珠传话说御膳已经备妥,请万岁爷移驾用膳,他才淡淡道了句平身,摆摆手打发胤禛退下:“行了,下不为例。你回去吧”

      胤禛闻言暗暗松了口气,又规规矩矩磕头谢恩,这才起身告退,启程返京回府。

      他这次置扈驾之事不顾、抛下康熙、奏请先回探视胤禩的事,总算是翻了篇了。

      只是,经此一事,他与胤禩之间,却已再无半分转圜的余地。

      胤禛忍不住苦笑,负手站在自家王府门口前,怔怔地望着一旁不远处另一道红漆的府邸大门,幽幽叹了口气。

      从今往后,他怕是再也听不到胤禩唤他一句四哥了。

      【番外二·END】

  • 作者有话要说:  注:本番外中有部分语句改编和引用自《大清圣祖仁皇帝实录·卷之二百六十九》的记叙。
    四爷在随扈途中奏请先行回京探视八爷的事情,以及四爷想将八爷移送回家被九爷激切阻拦的事情在实录里有记载,具体在清圣祖实录的第二百六十九卷~

    这真的是又粗又长的一章小甜饼了鸭有木有,如果感觉虐了的一定是打开方式不对!(狗头.jpg)

    下篇是康熙和四爷的小甜饼~
    康熙:爱妃不喜欢不想要自己的亲儿子了怎么办?急!在线等。
    四爷:额娘有了弟弟就不喜欢不想要爷了怎么办?急!在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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