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巢之下[清穿]》柳虚颜莹

27、八拜为交

　　☆、八拜为交

　　观音保深深喘息一口，终是咬牙将军中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全部和盘托了出来。

　　弘旺与达崇阿不由有些怔愣，面面相觑良晌都未作出反应，直到观音保甩开达崇阿的手走出院子，两人才如梦方醒般回过神来。

　　弘旺转头看着达崇阿，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沉默迂久，又轻轻叹了口气，回身推门往屋里走。

　　达崇阿见状心里顿时一慌，赶忙上前两步拉住他手臂：“大哥，大哥你可别听二哥瞎说！咱们，咱们平日怎么相处的，大哥你都一清二楚……这些都是谣传，是外头的人瞎编乱造的，大哥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他急得有些语无伦次，这事说到底其实就是他的一己私心让外人产生了误会，以致才编排出这等令人难堪的风言风语。

　　“我……我往后不缠着让大哥教我念诗读词写书法了……我不让大哥教了……我……”

　　“你很介意？”

　　达崇阿还在搜肠刮肚找说辞，冷不丁听到弘旺这句反问，不由呆了呆，怔怔地抓着弘旺的手臂抬头看他。

　　弘旺暗暗摇头，又复低声重复了一遍：“我问你，你很介意这些……流言蜚语？”

　　达崇阿这回倒是机灵，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赶忙连连摇头道：“不不不，我不介意，我只是怕大哥……我是怕大哥……我怕大哥……”

　　“怕我什么？”弘旺又是气闷又是好笑，“怕我信了传言，从今往后再不理你？”

　　见达崇阿闻言点点头，弘旺顿时就给气笑了，伸手用力捏住他面皮狠狠揉搓了几下：“你个混小子！你也知道那是谣传，为兄又怎会相信这等胡言乱语！”

　　达崇阿被捏得生疼，脸上瞬间蹿过一阵火辣，面皮子好像要被对方给生生拧脱下来似的，眼中唰地就起了层水雾。

　　他本能地抬起手去捂脸，含含混混地跟弘旺讨饶：“是……是弟弟想左了，大哥……大哥还请……留情……”

　　这句话说完，弘旺才终于大发慈悲一般地松开了手。

　　看着对方脸颊通红眼底带泪的模样，他不禁又失笑了声，心念一转忽然想起了当初上元节弘时带着弘历去他家里赏烟花，弘历被他捏着脸颊搓来揉去地欺负引逗，结果最后要哭不哭眼泪汪汪地冲着他吸鼻子央他带着看烟花的模样。

　　他不由有些出神，良晌才又惊醒过来，抬头静静地看了达崇阿一会儿，微笑着道：“你记好了，身正不怕影斜，真的假不了，假的也总归真不了。你我之间只要坦坦荡荡问心无愧，就不必在乎旁人的言语。”

　　达崇阿一边揉脸一边虚心受教：“大哥说的是，小弟记下了。”

　　弘旺这才满意地颔首：“那你还要不要我再教你念诗读词？”

　　达崇阿一愣，赶忙连连点点头：“要！要！”

　　“书法？”

　　“也要！大哥既不嫌弃弟弟缠人，弟弟自然也要赖着大哥这个师傅！”

　　“那今日的花朝庙会……”

　　“不去了！”没得再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扫兴！

　　弘旺闻言又复失笑，任达崇阿拉着推开门走进屋子。

　　流言一事算是不了了之，除了观音保同他和达崇阿的关系一夜之间变得更加疏远起来了之外，其他的似乎也没什么改变。

　　穆腾还是在每日早膳的时辰就过来看他，同他汇报家中的日常琐事，给达崇阿送些不加姜料的菜食，伺候着他用过了膳，就与达崇阿一起听他念诗读词，陪他说话解闷，直到晚膳过后再离开，替他捎带回当日的问安书信。

　　除去不能随意离开拘禁之所，日子过得倒也不算难捱。

　　弘旺不禁有些感慨，看着与他愈发亲密无间的达崇阿，想了想，还是伸手拉住穆腾，悄悄吩咐他再去将上次置办的那些换帖结拜之物取来——

　　他要与二人歃血焚表，秘密结为八拜之交。

　　穆腾闻言一愣，下意识地就想开口劝阻：歃血焚表可不比先前私下换帖，一旦事败就是必死无疑。

　　他抬眼看了看不远处正在桌案旁念诗经的达崇阿，忍不住低声道：“爷，您可三思啊……”

　　弘旺摇摇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也相信他。”

　　“可是……”人心隔肚皮，当初是他失察才劝着弘旺同观音保他们拜了把子，如今却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放心，不会有事的。”弘旺笑了笑，又复拍拍他的肩，“你只管照我吩咐将东西带来，切记万万莫叫旁人瞧见就是。”

　　穆腾嘎嘎嘴唇还想再劝，可弘旺心意已决，话音落下就拿出问安的信件打发他走。

　　穆腾无法，只能咽下满腹的担忧点头应是，回家准备二次结拜的什物。

　　待到再行换帖之礼，已是雍正八年二月的最后一日。

　　夤夜时分，万籁俱寂，只隐隐约约能听到从行宫城外传来的打更声。

　　皇天在上，后土为鉴，吾等梅勒·穆腾、爱新觉罗·弘旺、喜他拉·达崇阿弟兄三人歃血立誓，自愿结兄弟义，自此死生相托、祸福与共，忧必同忧，乐亦同乐，齐心协力，不离不弃。天地作证，山河为盟，如违此誓，天诛地灭。[1]

　　这回的誓词比先前那次简约得多，但内里的字句却因着一个名姓而带上了几分沉重。

　　弘旺以本名与二人结拜，是当真将对方引为心腹了。

　　穆腾与达崇阿忍不住抬头互相望看两眼，都自对方脸上看出几分讶异，觑视半晌才又依着年纪长幼渐次上前叩拜进香歃血立誓。

　　弘旺浅浅微笑起来，接过达崇阿递来的那盏混合了鲜血的酒，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相濡以沫，血脉交融，这是真真正正地，同生共死了。

　　……

　　上香拜毕，依例行长幼弟兄之礼。

　　弘旺长达崇阿不到五岁，却比穆腾小了三岁，照理该同达崇阿一道行拜见兄长之礼。

　　只是，他才开口唤了声大哥，尚未来得及躬身见礼，就被穆腾诚惶诚恐地拦住了。

　　“哎，使不得！爷，这可使不得！”

　　弘旺如今虽然失了皇室宗亲的身份，可骨子里流的还是爱新觉罗家的血，是圣祖康熙爷的嫡亲皇孙，他不过区区一介伺候人的奴才，尊卑有别，弘旺可以不在乎他身份微末称他一声兄长，他却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做奴才的本分。

　　“奴才身份微末，承蒙爷不嫌弃，结此弟兄之义，这是奴才几辈子才修来的福分，奴才哪里承得起爷这声称呼呢！”

　　穆腾连连摆手，咬紧了二人一为主一为仆，身份尊卑有别，不敢应他这一声大哥，也不敢受他长幼弟兄之礼。

　　弘旺有些无奈，穆腾是他的贴身侍从，自他记事就一直在他身边跟随伺候，陪着他读书陪着他玩耍，他偷懒耍滑犯了过错，他阿玛舍不得责他就拿伺候他的奴才敲打，穆腾没少代他受过替他受罚，两人之间虽身份悬殊一主一仆，可情谊却也极是深厚。

　　“大哥，咱们既已歃过了血盟过了誓，那就是一辈子的弟兄，我称你一声大哥也是应当，哪有什么承起承不起……”

　　弘旺暗暗叹气，他摒弃主仆地位之别，真心将穆腾视作与他身份平等的结拜弟兄，可穆腾却一直视他为身份高贵的皇亲宗室王子皇孙，把他当主子当阿哥，严守着主仆尊卑，无论如何都不肯僭越半分。

　　弘旺拗他不过，最后只能退一步作罢，答应对方仍以名姓相称。

　　穆腾这才松了口气，又依例与达崇阿互见长幼之礼。

　　待到换帖终于结束，已是寅时将过，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该轮守换班了。

　　穆腾仔仔细细收拾好残局准备离开，达崇阿则拉着弘旺又回到炕上小憩了半个时辰。

　　观音保早在花朝庙会后就不愿再同达崇阿一道当值了，如今与达崇阿搭档轮班的是额伦特。

　　额伦特年纪小，心思也单纯，当初会答应拉着弘旺结拜，也是听信了观音保的说辞，想等将来弘旺被召回京的时候也能有机会跟着飞黄腾达，如今眼见着观音保与弘旺的关系似乎有些日渐浅淡，心里难免惴惴不安起来。

　　他私下找柏起图商量了好几回，知道达崇阿与弘旺关系最近，就想趁着轮值换班的机会探一探口风。

　　他提着食盒进门送饭的时候，弘旺正站在达崇阿身侧，手把手教他握笔悬腕写大字，一横一竖一撇一捺，虽算不得刚劲有力，却也方正得体。

　　额伦特见状不由愣了愣，片晌才又照例叫人：“大哥，三哥。”

　　他生性腼腆内向不爱说话，除去偶尔被达崇阿惹急了会红着脸讷讷地给自己辩解两句，平素里都极少主动跟人打招呼说话，一声称呼叫完就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只好低头默默将食盒中的饭菜取出来摆好。

　　“啧，怎地又是这些……”达崇阿瞧着食盒里的青菜馍馍和稀粥，忍不住撇了撇嘴。

　　每次穆腾有事来不得看弘旺的时候，饭食就总是这般清一色的馍馍青菜配稀粥，青菜缺盐又少油，馍馍也硬得够呛，泡着稀粥才能勉强吃下去，滋味实在寡淡得很。

　　弘旺也是皱眉，拿起硬邦邦的馍馍啃了才三五口就胃口全无，只端着尚算温热的稀粥喝。

　　额伦特惴惴地坐在一旁，尝试数次都无法将试探的话说出口，只憋得脸面通红，手足无措地看着两人用膳。

　　“怎么，有事？”弘旺见他数度欲言又止，忍不住问道。

　　额伦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一顿，又赶忙摇头：“不，没……”

　　他不善言辞，更不会说谎，两个字出口顿时愈发无措得厉害。

　　弘旺笑了笑：“自家兄弟，有话但说无妨。”

　　“就是，有话直说，别老吞吞吐吐的，跟个小媳妇似的。”达崇阿一边啃馍馍一边也含糊地开口。

　　额伦特顿时又涨红了脸，闷着头不说话，良久才磕磕绊绊道：“我、我也是，刚知道有这么个事儿……”

　　他不敢抬头看弘旺，也不敢看达崇阿，只低垂着眼盯住自己的手指：“我昨儿晌午去城东的和春堂想找钱大夫开副调理的方子，结果没找着人，听他们那儿的伙计说，钱大夫几天前就启程去京城了，说是京里的怡亲王爷病重，皇上正寻访天下名医替王爷治病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借鉴改编自百度知道“结义誓词”相关文字。
。
下章&下下章将有大批量回忆杀出没，然后弘小旺就要回京开启新地图了OJ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