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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日渐交好 ...


  •   ☆、日渐交好

      有了赵学敏的细心诊治和调养,弘旺的陈伤旧病终于慢慢有了些起色,自清醒后便没再咳血,心中的郁结之气也因着肃英额的探望和达崇阿与观音保不厌其烦的宽慰劝导慢慢被疏散出去,气色和精神渐渐开始一日好过一日。

      待到九字消寒图填满最后一笔,弘旺旧伤复发的病症已好了七八分,只是偶尔见风受凉之后还依旧咳嗽得厉害。

      这是当初重伤肺腑而落下的病根,赵学敏也没法子,只能尽力调养。

      如今已是仲春的时节,天气却乍暖还寒,时冷时热,即便身体康健之人也极易染患风寒。

      弘旺倒是不甚在意,但却抵不住达崇阿和观音保守他守得严,这般微风和暖春意盎然的日子里也只能穿着暖和的厚马褂站在偏殿门口晒太阳。

      今儿个已是雍正七年的三月初七,距离他当初殴打陈京被拘禁在此已一年有余。

      一年了。

      弘旺怔怔地看着不远处斑驳颓败的红墙绿瓦,许久才轻轻叹出口气。

      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活着回到京城,或许会被一辈子关在这儿也说不定。

      他暗暗苦笑一声,瞧见达崇阿熟门熟路地自屋中端来一碗汤药和甜汤,又忍不住皱了皱眉。

      赵学敏开的药效果不错,只是味道太苦,哪怕每次达崇阿和观音保都会为他备着甜汤,这苦药的味道却好似早已浸入舌尖的经脉了一般,经久留存在唇齿之间,连平日用膳饮水都有种淡淡的苦涩。

      只是俗话说得好,良药苦口利于病。即使再不喜欢,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喝。

      “这是最后一副药了,赶明儿换了新的就没这么苦了。”

      达崇阿看他苦得脸都白了,赶忙将甜汤递过去,想了想,又自荷包里拿出颗蜜饯,笑吟吟地递给他:“这是我今儿一早换班的时候从额伦特那儿拿来的,味道不错,冲冲苦味正合适。”

      额伦特是四个看守当中年纪最小的,除夕前一天的生辰,算虚龄也才十六岁,性子腼腆,平日里不怎么爱说话,稍微逗弄两句就会脸红,比起其他三人内向得多。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年纪小的关系,额伦特就像孩子似的对带甜味的东西特别偏爱。

      弘旺还记得,先前过上元节,穆腾特意从家里带了五人份的元宵来,结果除了弘旺的那份,其他四份全都被额伦特一个人吃下了肚,撑得走都走不动,被达崇阿足足笑话了半个月。

      弘旺闻言不由失笑:“你又欺负他?不怕你表兄叨念了?”

      达崇阿撇撇嘴:“他今儿可是刚得了你给的生辰贺礼,哪还有心思同我计较。”

      今日是观音保的十八岁生辰,弘旺早就让穆腾备好了贺礼,一身崭新的葛布袍子外加一双缎面新鞋和一件单布裤,东西虽然不贵重,却是他家中的女眷亲自裁剪缝制的,原本是要过几日让穆腾带来给弘旺自个儿备着天热时候穿的,料子比不得锦衣缓带,却也极为轻软舒适。

      弘旺闻言一怔,忍不住又笑,伸手点了点达崇阿的额头:“你呀,就知道说酸话,爷上月才送你的衣裳可半点都不比送他的差,京里王爷贝勒们才能穿的料子,爷自个儿都舍不得穿,崭新的拿来送了你,你还不满意?”玩笑着嗔怪,“得了便宜还卖乖,真是惯得你。”

      自打达崇阿和观音保甘冒死罪私自放他去往永类的头七祭开始,弘旺与两人的关系就骤然变得亲近了起来,弘旺感念两人大恩,不仅多次表示倘若日后皇上封王赐爵,他必不忘两人重恩,带他们入京谋个好差事,平日也极尽所能地对两人好,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不论大小年节或是对方的生辰,总少不得要备些薄礼相赠,小半年过去,三人的关系较之先前已是突飞猛进,来往也愈加频繁密切。

      不过,或许是因着最初赵学敏和弘历的缘故,与观音保相比,弘旺对达崇阿明显更加信任一些,两人的关系也比旁人更为亲密。

      达崇阿年纪不大,性子也活泼,但做事却十分老道,待人真诚有义气,起初是因着赵学敏的嘱托和弘旺的身份才对弘旺多有照顾,但后来却渐渐融进了自己的真心,及至与观音保商议私放弘旺归家,他已是真的将弘旺看做了可交可信的朋友。

      “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达崇阿闻言顿时笑了,从荷包里又拿出颗蜜饯递给他:“小的给您赔不是,爷您高抬贵手,原谅小的失言吧。”

      弘旺听得忍俊不禁,又伸手敲了敲他的额头:“得了,这蜜饯你还是自个儿留着吧。今儿是你表兄的生辰,穆腾备了些长寿面,我这儿还有上元节时留下的两壶烧酒,咱们入夜后再小聚一回。”见达崇阿闻言眼睛一亮,又忍不住道,“不许贪杯,你若又醉得不省人事,我可再不管你了。”

      达崇阿的酒量与弘旺差不多,三五杯下去就犯迷糊,每次小聚都能喝得人事不知,扑到弘旺床上就开始睡,直到次日过了晌午才能清醒。

      弘旺对此很无奈,少不得提醒几句,可达崇阿却不在意,每每答应下来,结果转眼就又醉倒了。

      这回也不例外,待到达崇阿酒醒,果然已是晌午时分,窗外阳光明媚微风和煦,天气甚是晴好。

      他抬手按了按还很是晕眩的额头,觉得有点不太对。

      身上一阵阵泛寒,头脑也昏沉,喉咙干得难受,仿佛有谁拿了利剑在他嗓子眼里来回磋磨似的。

      他下意识地嗽了嗽嗓子,果然嘶哑得厉害。

      “醒了?”

      弘旺端着新煎好的汤药走进门,见达崇阿呆呆地坐在床榻上出神,不由皱了皱眉,赶忙急走两步到床榻旁,拉起被褥与他仔细盖好:“感觉如何?”

      达崇阿摇摇头,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尤其头疼得厉害,身上也冷,盖着被子都止不住发抖。

      “冷。”他皱皱鼻子,低哼一声,“头疼。”

      弘旺闻言又复拧眉,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还是烫得紧。

      “我是不是病了?”达崇阿闷声问道,一句话出口才发现鼻塞得厉害,声调都跟往日大不相同。

      弘旺点点头:“你昨夜着了凉,晨起开始发热,我叫你不醒,只好让观音保去寻了大夫。”

      观音保找来给达崇阿看病的是城东和春堂的钱大夫,当初弘旺陪图蒙守夜受凉染了风寒,也是他给看诊的,医术虽然比不得赵学敏,却也算得上热河城中医术不错的郎中了。

      而赵学敏,早在数日前就已离了热河,往江浙老家去了。

      “不过是受风着凉,睡一觉发出汗来便好,何必要寻大夫……”

      达崇阿低声嘟囔两句,看弘旺端着汤药递给他,想了想还是乖乖接了过来。

      药不算苦,只是加了生姜,味道辛辣得厉害,才刚入口,达崇阿就神色剧变,偏头就将药汁吐了出来,捂着口唇闷声猛咳。

      弘旺见状赶忙将药碗从他手中取回来,伸手拍他后背帮忙顺气:“怎地?”

      达崇阿说不出话,皱着脸使劲儿地咳嗽。

      他最是受不得姜味儿,平日的饭菜里但凡放了姜料,他是从来都不会吃的。

      弘旺初时尚不知晓,与达崇阿同桌用膳时见对方常常只用白饭,还道是菜不合口味,便旁敲侧击问明对方的喜好,让穆腾着人做了带过来。

      达崇阿瞧着满桌子都是自个儿爱吃的菜,眼神顿时就亮了,可惜转眼就发现里面掺着姜丝,一张脸顿时又垮了下来,眼睁睁看着桌上自个儿最喜欢的菜品、一口一口继续扒白饭。

      弘旺这才知道,达崇阿自幼便吃不得生姜,尝见一丁点儿姜味就会反胃,因为军中的饭菜普遍都放姜料,所以他才总是只吃白饭……

      见达崇阿诚惶诚恐地向他赔不是,说浪费了他的一番好意,弘旺赶忙摆摆手温声宽抚两句示意无妨,转头又嘱咐穆腾,让他往后每日都照着这些菜式置办一两样送来,切记不要再放姜料。

      达崇阿闻言一怔,不由眼眶发红鼻尖泛酸,差点当场落下泪来。

      他这不吃生姜的毛病,除了他额娘,就再没人记得了,更没有谁还会特意给他做不加姜的菜食。

      弘旺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

      达崇阿被刺激得难受,咳嗽得也厉害,弘旺给他顺气许久都不见好,仿佛连肺也要咳出来似的。

      弘旺不由皱眉,想了想,转身搁下药碗,新倒了杯热水给他。

      “你且饮些白水压一压,我找大夫再来看看,与你换副方子。”

      是他疏忽了,钱大夫开得这份儿方子里下着大分量的生姜,达崇阿怕是喝不得。

      达崇阿咳得脸面通红,眼泪汪汪地抬头看了弘旺一眼,勉强点点头算是回应,接过热水饮下大半杯才算舒缓了几分。

      只是,他和弘旺都没有想到,这本是受风着凉的小病症,不知为何却拖了十余日都没见好,热病起了退退了起,汤药一副接着一副换,也依旧没什么效果,病势日渐变得沉重起来,到得最后,竟然开始整日整日地昏睡不醒了。

      弘旺忧心不已,寸步不离地守在榻旁,侍汤奉药亲力亲为,接连几日都没敢合眼,眼眶四周淡淡地挂了一圈青黑。

      观音保和穆腾轮番劝他去休息,可弘旺却不肯,实在困得抵受不住了,就和衣靠在床榻边上眯一会儿,达崇阿稍有动静,他便会瞬间惊醒。不过才短短半个月的光景,人就眼见着地瘦了一大圈儿,看着憔悴又单薄。

      “爷,您放心,他没事了,大夫说最晚明儿一早就能醒过来。”穆腾低声劝道,见弘旺面露倦色,忙扶他倚靠到床榻边上,“您就安心歇一夜,奴才在这儿守着呢。”

      弘旺没回答,疲惫眨了眨眼,抬手揉揉额角,良晌才哑声道:“我知道,你定然觉得奇怪,不解我为何会如此紧张他,在想我这般屈尊降贵亲自服侍照顾他究竟有何用意,是不是?”

      他轻轻笑了声,也不等穆腾应答,又闷声续道:“其实什么用意都没有。我亲自给他煎药,衣不解带地照顾他,只是单纯地关心他罢了。换做是你生了病,我也会这么做。”

      “我自幼长在王府,虽不是嫡子,却胜似嫡子,身份贵重自不待言,趋奉之人何其之多?可那又如何?他们都不是真心待我的。自打当初阿玛落罪,他们就一个个儿地都恨不能从来就没有认识过我,没跟廉亲王府有过牵扯,离我能有多远就有多远,生怕自己会受到哪怕一丁点儿的牵连。”

      “但是他不一样。还有你,你们,不一样。”

      弘旺静静地看着床榻上还在昏睡的达崇阿,伸手给他掖了掖被角:“你们待我好,是真的待我好,我能感觉得到。”

      “阿玛曾经教我,防人之心不可无。但也跟我说过,想要旁人真心相待,就得用比他们更多的真心相待之。”

      桌案上灯火摇曳,明明灭灭地投射在他的脸颊上,映照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烛火闪亮,仿佛落进眼底的星辰,杂糅出一片异样的温柔:“我是真心拿你们做兄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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