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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所谓天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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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旧是热闹非凡的长安城,我听后母说若我嫁给慕流年,怕是不能经常出来街上,因为慕家家大业大,规矩繁琐,一定会约束少夫人的行为,也会限制我的行动。
我当然不会令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也相信慕流年不会这样做。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每次在这条街上行走,总有一种来一次少一次来到了就是赚到了的窃喜。
又是那个江湖骗子,每次都是在同一个地方,我偶尔还能见到来向他道谢抱着大腿感恩戴恩的人。
这个世上,从来不缺骗子,更不缺傻子。
我又一次蹲在他的店铺前,什么话也没说。
虽然我每一次都会摆他一道,有的时候令他颜面尽失,可是我也渐渐发现这个江湖骗子其实是个好脾气的人,我也渐渐不太好意思开他的玩笑。
他看着我乐呵呵地说:“反正我今日也没生意,闲的没事做,不如来给姑娘算一卦,若是准,姑娘也就给我点折寿钱,若是不准,走便是了。”
这倒是新鲜。我侧过眼瞥了一眼陆兰,她忙不迭的点头,于是我也应允:“是不是要看个手相什么的?”
我的手还没递出去,江湖骗子就轻蔑地瞥了我一眼,指了指我面前的竹签筒。
我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有些愤怒的从那堆竹签里挑了一根递给他。
他认真地看了眼,然后淡淡地说:“这是一支中签,姑娘未来,也许会大富大贵,大彻大悟,只是……”
我一定大富大贵这样的话就甚是高兴,看着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热切。
“或许,姻缘会有些波折。”他摇了摇头,“若想要破解,就要里白王远一些。”
他这话像是字谜,他说的时候反倒有些恻恻,不过我猜他的恻恻也有可能是因为担忧我不识字。我伸出右手,在左手手掌上写了一个白,下面一个王字。
远离。
我猛的一惊心。
我还记得几年前我第一次入宫时候的情景。那是给太子选妃的日子。自然了,我的身份是连甄选的资格都没有的。只不过刚好,身为太医的父亲照料德妃娘娘有功,所以德妃娘娘提出来想要我入宫朝见,如若我真的如父亲所言可以继承他的衣钵,那我留在德妃娘娘身边做个医女就是再好不多的事情。
可是德妃娘娘看到我的时候,眼睛里就是满满的敌意。
我也明白了父亲害怕我入宫的原因。
我记得那一年我才刚刚十二岁。
最后德妃娘娘矜傲的敲着下巴,停直了后背在软枕上:“你小小年纪,本该前途无量。若是留在本宫身边做一个小小的医女岂不是可惜了?依本宫之见,你今日好好参观一下这皇宫,好好地出去吧。”
我俯身,把额头贴到地上。头上繁复的钗饰垂到地上,把我的头发拽的生疼。她轻轻嗤笑了一声:“本宫有件很喜欢斗篷,颜色很是清新,适合你这个年纪。既然如此,本宫就把它送给你。”
我依旧额头贴着地:“娘娘恩赐。陆满喜不自胜。”
站起身来,德妃娘娘身边的一个侍婢立刻凑上来,把斗篷披在我肩上系好。笑着对德妃娘娘说:“陆姑娘这样穿戴也很好看呢。只是不及娘娘美艳。”
德妃烟波一横,淡淡地笑了笑,侧过脸依靠在垫子上,伸出手,轻轻挥了挥。
“今日原是皇后娘娘想看戏,所以特意搭了出戏。”德妃娘娘的侍婢引着我到了一个花花绿绿的戏台子。上头的人穿的衣服都极为华丽,戏腔也绝非外头的戏班子可以比拟。只是下头看的人三三两两,多半都是和我身边的侍婢姐姐一样打扮的宫女。
我脚步被定住,目光牢牢粘在那些戏子华美的衣饰上。
“可惜皇后娘娘今日身子不适,又来不了了。这出戏不热闹,没什么人喜欢看。”那侍婢姐姐淡淡地说了一句,看着我颇为感兴趣,说:“既然姑娘感兴趣,就好好看看。我还有事,姑娘可以自行观赏。”
我点点头,对她行了个礼算是谢她。
我驻足停了良久,听到一句:“君子仍是鼓木叱咤,妾确是身残心明。”
这话奇怪,我喃喃了一遍:“鼓木叱咤,鼓木,尧鼓舜木,叱咤风云……这话,这话岂不是说陛下?身残心明……岂不是在指皇后娘娘?”
“放肆!竟然敢在这里信口开河!”不远处一个穿着金光灿烂的女人,她有着如同桃花盛放时的妖妖调调,“你这条贱命,还想不想要!”
我吓的一抖,立刻跪下来:“臣女不敢!”
“不敢?我瞧你倒是胆子大的包了天!”她的声音好尖,一时间让我昏眩,“来人!”
“婧娘娘。”不远处有个一个人不高不低地叫了一声,我吓得一激灵,一转身看见一袭青衣的少年。可惜阳光太刺眼,我压根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能看见他的衣袍青色,甚是好看,“该死的是令上头那些戏子唱这出戏的人。我方才也听到那一句讥讽我母后的戏文,这女子不过是念出声来,妄自揣测了两分,婧娘娘倒是什么闲话都能听得进去。”
那个桃花一样的女人身子晃了晃:“殿下?”她退后两步,“我……我……我也是仰慕皇后娘娘,所以才为娘娘不平……”
“若是仰慕皇后,就该日日晨昏定省好好的去请安,不要时时僭越,和德妃一起不敬皇后。”那身影的声音淡淡地说,“不如让我来查查,这些戏子是谁来安排的?”
桃花一样的女人脸色惨白,一边说话一边退下去。
我仰起脸,那个青色衣服的男子走到我面前来,朝我伸出手来:“起来吧。没事了。”
我抓住他的手,麻溜地站起身来,晃晃悠悠地站定:“你真厉害,那个女人好像很怕你。”
“她心术不正,怕的人会很多。”他依旧淡淡地说。
我指了指他的衣服:“你的衣服不好看。”
那人淡淡笑了笑;“是么?你瞧的出什么衣服好看?”
“就比如你这身衣服,不大好看。”我指了指他的衣服,又伸手捻了捻我的衣服,“不过还是我的最丑。这还是为了入宫特意做的,这样丑的衣服,怕是也没机会穿第二次了。”我喃喃自语地说了许久,才如梦初醒地想起来什么,“对了,你是谁?方才她叫你殿下,难道你是太子?”
那人摇头半晌,然后说:“你是进来选太子妃的?”
“才不是。”我慌乱地摇头,“我是进来选医女的。可惜没被选上。”
“医女自然是选不上的。”他的语气里一派了然,“那些女人,是不会让比她们好看的人留下来的。”
我更慌乱,重重摇头:“你不晓得。那个德妃娘娘生的好美,我从小,就没见过比她更好看的女人了。”
“她虽美貌,却这样善妒。”他摇头,随手从手腕上取下来一条细细的红绳,红绳上系着一个银色的小铃铛,看上去十分精致:“带出来也是要给人的,既然遇见你了,就给你吧。”
我没料到看个戏也能有这样的馈赠,有些疑惑地说:“你有多少条这个?可以让你随便送人?”
他只把那个放到我手里,然后笑了笑。
“我马上就要出宫了。”我握紧了手里的红绳,虽说是不该随意拿旁人的东西的,可是他既然也说了,本身就是要给人的,只是机缘罢了,“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把东西送给我?将来若是后悔了,岂不是……”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烟水。”我急急地说这句话,“如果你要是后悔了,就来找我讨吧。”我还是没有敢把父亲的名讳报出来,“或者,去找慕流年讨,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只要你找到他,就能找到我。”
我远远看见了领我进来的侍婢姐姐,匆匆忙忙地迎上去,然后转过身来朝他招手:“你记住了,烟水。”
他青色的衣裳虽然不甚好看,却衬着那张脸格外鲜明,我不太分辨的出男子英俊与否,却清楚地感觉到他站在清风中,衣袂微微摇动的样子像是一幅画,好看的很。
这是我短暂人生中的第一次怦然心动之后的很多年里,我一直在想,我为何会白白收了旁人的馈赠。却连那个人的样子都没看清楚。
为何那个算命先生一口咬定要我远离皇家。
后来我明白了,被早早定好了的,就是所谓,天命。